初入成家4
  启程去香港的那天,聂儿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整齐码好在小手提箱里。做好准备,她电话通知成桓。
  成家人效率很高,没过二十分钟几个壮硕的男人就敲响她家的门,聂儿打开门惊了一阵,他们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友善。
  领头的男人恭敬地解释:“成管家在机场等您,我们护送您去。”
  聂儿暗暗觉察成家的诡异,这些人像是保镖,可是普通人家又怎么会需要这么多保镖,而且当他们走在聂儿身边,聂儿不动神色观察他们的走路姿势以及搬运东西的动作,整齐规范的队伍一下就让聂儿明白了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请把箱子给我吧。”
  聂儿摇摇头礼貌拒绝,“谢谢,我可以自己拿。”
  那人也不勉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车行数百米,回头看阿婆的小院,已经缩成一个不起眼的黑点,聂儿回头坐好,任由那间承载了她童年所有回忆的小院消失在她眼前。她曾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曾经和阿婆一起剥豆角,曾经对着院子的一角束发读书,曾经偷偷扣落墙皮的白灰。现在,这些都将远离她,她去了成家,不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何时还能再回这里,或许是一个月后填写志愿时回来,或许填写香港的大学,然后,再也不回这个没有亲人的江南小镇。前路渺渺,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终点在何处。
  本来以为至少走之前还能再见一面,可是他始终没有出现,聂儿不由得觉得自己可笑,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可偏偏希望他不是个纯粹的过客。
  成宗木侧头和身边人说话,分心看了走过来的聂儿一眼,伸手就要接过聂儿的箱子:“怎么不让他们帮你拿。”
  聂儿生硬地躲开,“也不是很重,我可以自己拎。”
  成桓从另一边走过来,脸上堆笑,聂儿注意到他眼睛上带着一副银框眼镜,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佩戴一副银框眼镜,儒雅的气质为他添色不少。聂儿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成桓把眼镜往鼻梁上推高几分,这个动作提示了聂儿,他身上这种中年人的儒雅正是她在罗修身上看见过的,尽管那只是张二十岁出头的脸,可是年轻的皮囊下紧紧包裹的却仿佛是个苍老的灵魂。
  意识到有人盯着他看,成桓回过头对视聂儿,“聂儿小姐?”
  刘聂儿慌了一瞬,“怎么了?”
  成宗木心里顾念另一回事,自动忽略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他已经联系好父亲身边的亲信,大陆这里管制严格,漏洞较少,但是一到香港,他就有机会在他们的掩护下带走聂儿,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和她解释,总之她不能回成家。
  聂儿安静地坐在成宗木身边,飞机还有一段时间就要起飞。
  成宗木的手机响了几下,之后他接起手机,听完对方的话冷静地说:“知道了,我回去亲自和阿爷解释。”
  聂儿发誓她听到了成宗木咬牙切齿的声音,可是脸上居然看不出丝毫,他只是偏头看了成桓的侧脸,后者扬起嘴角当做无事人。姜还是老的辣。聂儿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撕扯,但她却不知这是两方战斗的结束,她不幸正是其中的战利品。
  顷刻,飞机起飞。
  据成桓说,聂儿来的正是时候,明天就是成家的一个女孩结婚的大日子,这是大吉。成宗木听罢嗤笑一声,从鼻腔里发出长长的气息。
  下了飞机,成宗木拉着聂儿的胳膊就要走,聂儿被他桎梏,没等聂儿说话,成桓拦住他们的去路,“小五爷,我得把聂儿小姐带回去。”
  成宗木怒道:“我会把她带回去。”
  “老爷说……”
  “已经在这里了,难不成还能跑了。”
  成桓想不到他居然开始耍赖皮,只好求助刘聂儿,“聂儿小姐,三点前我们必须得回家。”
  刘聂儿点头,“可以,走吧。”
  手腕上成宗木的手握得更紧,“聂儿,你听我说。”
  刘聂儿反握他的手示意,“你不用说了。”
  她看似无意地瞥向周围,早就有一些人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成宗木顺着聂儿的目光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他松开聂儿的手腕,下一秒,十指相扣握紧了她的手掌,这是他守护的那么久的妹妹,既然不能再继续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保护她,那么索性握紧她的手突破前方重重险恶,和她一起前行。
  聂儿不明白他所有的反常,毕竟从前他只是一个遇见了就会打招呼的普通同学,或许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而现在他却自称为她哥哥。
  出机场不久,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靠近,行至成桓脚边,车上的司机恭谨地下车,同他低声说话,声音低到第三个人绝对听不见。成宗木看惯了他们的把戏,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抵在车顶上护着刘聂儿的头顶。
  “你先进去等我一会儿。”
  “谢谢。”刘聂儿礼貌地感谢他的绅士行为。
  刚关上车门,他就从司机手中夺回感应钥匙反锁了车门,众目睽睽之下,下一秒他就把拳头挥向成桓。
  聂儿坐在车里颇为慌乱,她猜不明白成宗木疯狂的行为,良好的封闭空间又阻隔了外界的声音,聂儿呼吸急促,这里的一切都叫她没理由地不安。
  车外,成桓一动不动,他就像个肉垫子摆在那里,任凭成宗木处置,成桓明白年轻气盛的成宗木要是不出这口气,他会憋坏。
  成宗木边狠狠砸向他的颧骨,边破口大骂,“一条狗如今也敢冲我吠。”
  司机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不敢劝架也不敢不劝,趁着成宗木把钥匙扔在一边,他悄悄蹲下捡起,打开了车门。聂儿推开车门,冷着说:“成宗木,停手!”
  他飞起一脚直踹成桓腹部,成桓隐忍地哼几声就跪在了地上,鬓角边流下几滴冷汗。
  成宗木歪着脑袋道,“回车上去。”
  聂儿盯着成宗木猩红的眼,好像这下才看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少时,她疾步挡在成桓面前。单手竟然接住成宗木的拳头。
  “我说,停手,你听不见吗?”
  “聂儿,你什么都不懂。”
  说完,他一个人打开车门,坐到后面,右手上还沾着成桓嘴角的流出的鲜血。
  聂儿低下身子扶起成桓,“您怎么样,要不我们先去医院?”
  成桓随意一抹脸上的血,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先回家。”
  聂儿知道怎么劝他都不会起作用,干脆对这件事闭口不再提起。成桓推开刘聂儿的手,晃晃悠悠爬起来,司机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车上的空气凝结,聂儿实在厌恶成宗木无端的暴力,她甚至觉得要是没人阻止,他一定会活活打死成桓,仿佛成桓不是一个人,只是个物件。
  车刚发动,成桓拿出口袋里的手绢递给身后的成宗木,“您的手脏了。”
  “滚。”言简意赅。
  “老爷不准你们当众没礼貌,下次不要这样,新闻处理起来很麻烦。”
  聂儿咬紧下唇,这样的暴力行为在他看来只是没礼貌的行为,她手心发冷,背后也凉飕飕的。他们,真的挺奇怪。
  五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浅水湾。远处,一轮弯月形状的水湾湛蓝发亮,细沙柔软地铺在周围。四周青翠环抱,携带海水咸味的凉风扑面而来。
  途经thepulse,大型滩畔商场。成宗木说道:“晚上我们到这里来玩吧?”
  聂儿没有回答他,场面有些僵。她侧身看沿街的景色,一语不发。
  直到下车,成宗木小声说了一句,“不要提起你母亲。”
  聂儿低微回了声好便不再说话。
  纯白的走廊,纯白的石柱,一边砌着黑色的雕花栅栏,聂儿细心观察周围,却没有故意盯着某样东西看。
  成桓走在她面前为她带路,聂儿侧头不自觉扫视成宗木一眼,而这一眼恰好被他捕捉,其实成宗木也猜得出聂儿有些紧张。他只希望这里大多数设施的变化已经完全抹去了从前的影子。
  走廊尽头拐弯,他们进了一个侧厅,入眼就是一个坐在环形沙发中央的老人,斑白的发色暴露了他已经年轻不再,但那双鹰一样的眼睛锐利不改,手上的那本杂志翻了几页,手掌正停驻上面。
  看到他们进来,他随手把它递给了身边的老妇人,当然,一看她就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得体简洁的短发一侧挽在耳后,年龄在六十岁左右,颈上一条纯白珍珠,举手间尽显优雅,她站起来脸上绽起得体的微笑,开口就唤了她的名字。
  “聂儿来了,路上累吗?”
  刘聂儿局促,“还好,不是很累。”
  身后的老人却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看着刘聂儿的那张脸。
  聂儿站在大厅中央,一个房间里只有老妇人同她和蔼地说话,她牵过聂儿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对丈夫说:“老爷,你心心念念的孙女来了,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他这才说话,“多大了?”
  “十八岁。”
  “一直在江南生活?”
  “对。”
  老妇人插话,“怪不得这么水灵,江南养人。”
  他瞥了她一眼,又开始问:“高考完了?”
  “嗯,考完了。”
  他问得简洁,她答得更简洁。就好像,只是陌生人。
  “考得怎么样?”
  “成绩还没出来。”
  “家里恐怕就你和那个臭小子今年高考了。”
  他看看成宗木,“你是怎么回事啊?”
  “阿爷,我……”
  “回头再说吧。”他摆摆手停下他的解释。
  聂儿站在成宗木身边,听到他欲言又止。
  说话的间隙,聂儿看到老人的眉头皱起,那双眼睛微微泛黄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