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虚不举
  “毒医虽不会武,这耳朵却是利的很。”门外拂过红衣一角,银丝飘散,男子嘴角啜着笑意慢悠悠走到门口站定。
  红锦长袍映着皎白月光,张扬银发披散身后无风自动。
  “风尘气太重,臭。”白殷衣袖半抬掩了口鼻。
  赫连峥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轻笑一声进了堂中来,“都道阁下是毒医,不想毒医的舌头竟也毒的很。”
  白殷悠然抬头瞥了他一眼,银瞳一缩。
  “你有病?”白殷语气微挑。
  赫连峥脸上的笑彻底僵住。
  “头上无创,骨头没断,内外无伤,心肝脾肺工作正常,就是发色不太正常。”
  白殷银瞳幽幽打量着赫连峥,唇齿轻碰,一连串的话已蹦了出来,说着扯过一边儿的小册子,狼毫蘸墨,大笔一挥。
  “问题不大,吃几副药就好了,随便哪个药铺都治的了,用不着特地来寻我。”
  白殷扯下那页纸递给赫连峥。
  赫连峥接过,只见洁白的纸上,写着两个墨黑大字。
  “肾虚”二字清晰晃眼,赫连峥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我没病。”赫连峥狠狠看着白殷,一字一顿道,手掌成拳,手心里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间关节已泛白。
  “问题不大,说没病也没毛病。”白殷点点头,不置可否,转身坐会桌前提笔又写了些什么。
  “你是药王谷传人吗?”赫连峥往后退了两步,退出屋去抬头看了看眼前草堂。
  西郊山下,河边二十里,万亩药田之中十丈草堂,没错啊。
  白殷坐在桌前写的认真,轻哼了一声,“行走江湖十几载,这个身份倒是没人怀疑过。”
  “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赫连峥眸子散发出危险的光芒,抬腿跨进草堂,步步逼近桌前坐着的白殷,“用不用我证明一下?”
  “如果你看到个女人便想证明你没病的话,你的肾可能真的吃不消。”白殷把纸撕下来一巴掌拍到赫连峥胸口上。
  “轻则气血两亏精神萎靡,重则肾亏身损自此不举,马虎不得,应该禁欲。”白殷一脸严肃,说的认真。
  赫连峥眼前一黑,平生第一次脸憋的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赫连峥的目光扫向白殷拍在他胸口的纸上,纸上的字比刚才多了不少,上面是六味药材名,“鹿茸,杜仲,淫羊藿。锁阳,附子,巴戟天。”
  “熬汤炖菜怎么做都行。”白殷语气清冽。
  赫连峥看着纸上的这些名字已觉体内气血翻涌热燥难平。他堂堂三王子,器宇轩昂,阳刚气壮,这些东西吃完确定不会热血沸腾,经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
  她真的是大夫?
  赫连峥侧目看向白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看你穿着华贵,买这些东西应该不成问题。”白殷见赫连峥盯着她的目光,眉头微皱了皱,“如果觉得太贵了,把鹿茸换成羊鞭也可以,效果差不多,就是难喝了点儿。”
  “你……”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代价也便不必了,算我行善……”
  “白!殷!”赫连峥把手中纸团摔在地上,几乎咬着牙吼出这两个字。
  白殷收笔的手一顿,头微微一偏,自从十岁出师,已经有十一年没听过有人叫她的全名了。
  “如果非要我医先把代价开好,没事出去,我要睡觉了。”
  白殷心里犯了嘀咕,草堂里几十天不见个人影,今天一下来俩,却都没病,那来着这找她干什么,她脸上写了很闲二字吗?一个两个的都什么毛病。
  说着抬手拿起桌上册子。
  “啪!”白殷的手刚触上桌上册子,一只大手猛的按在上面。
  “还有事儿?”白殷扯了一下没扯动,冷声问。
  “我再说一遍,我没病,有病的是他。”赫连峥脸气的都快变形了,怒目看着白殷,猛的抬手指向门外。
  白殷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银瞳一凛。
  那里站着一个男子,着绛紫流光锦。墨发如缎,儒雅翩翩,左前额一抹青色水云纹延到了眼角,带着几分邪魅。不同赫连峥的张狂跋扈,他的身上透着沉静。
  看在白殷眼里,却是他那副精致好皮囊下的枯骨烂肠。
  白殷站起身来走到公子硕身前三步远处,凝眸看了有半刻钟,随即摇了摇头。
  公子硕轻轻垂下了头,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如今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一趟又白跑了。
  “怎么样?”赫连峥明显比他更关心结果,也不顾方才白殷的戏侃,走过来急切问道。
  “我治不了。”白殷往回走了几步,又坐到了桌前,“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不能……控制一下吗?”赫连峥看了看公子硕,看了看白殷,眉头轻皱。
  “他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白殷仰头看着赫连峥。
  “如果他早半年来,我还有法可以把那条虫子从他体内逼出来,可如今他的器脏已经被蛊虫侵蚀,心脏已经彻底被挖空了,那只虫子已经替代了他的心脏。你应该察觉得到,他身上已经没有心跳了。”
  白殷扫了赫连峥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了公子硕身上。
  公子硕一直冷着脸站在门外,惨青的月光照在脸上,映的脸色青兮兮。
  闻言,赫连峥精致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微微低下了头。
  “即便是用玄冰液冰冻了那条虫子,暂时延缓了它沉睡,但它依然在逐渐沉眠。透过他的躯体皮囊,我看的到它已经结了薄茧,通过他前额水云纹你们应该也察觉的到。等到茧彻底结成他也就走到了头。如今薄茧已结,玄冰液功效渐失,他活不久。”
  白殷说的清楚明白,丝毫没有避讳公子硕的意思。他的身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隐瞒的必要。
  “大概还能撑多久?”公子硕抬头看着白殷,冷声问。
  “情况好的话,三个月,情况糟的话,随时。”白殷说的云淡风轻,似乎她口中说的并不是一条性命。
  “你不是擅长用毒吗?或者……以毒攻毒也可以……”
  “以毒攻毒?”白殷重复了句,点了点头,“可以。”
  “可以用毒液灌进他体内,把那条虫子毒死。但是现在那条虫子已经代替了他的心脏,虫子死了他也就死了。”白殷认真的看着赫连峥,“那不是在救人,是在杀人。”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哪怕延迟几年也好。”赫连峥看着白殷,目光殷切,似暗夜迷航在找寻引路灯塔。
  接着是冗长的沉寂。
  跳动烛火映的人影老长,白殷目光沉沉,似在思索,似在发愣。
  “有。”终于,白殷长叹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赫连峥眸子一亮,似有星光乍起,“怎么做?”
  “不过要不要做还要看他的选择。”白殷的目光瞥向公子硕。
  “说来听听。”公子硕站在夜色中轻巧开口。
  白殷嘴角翘了个角,轻笑一声,“我可以施针断了你的经脉,把虫子困死在你的心脏里,然后为你换一颗心脏。”
  “换……换心?”公子硕眉头一皱。
  “你的心虽然空了,但是其他器脏问题不大。”白殷盯着公子硕黛眉轻扬,“如果换心的话尚有一丝余地。”
  “如果换心……有几成把握?”赫连峥出声问道。
  “一成。”白殷伸出一根手指,“甚至更低。”
  赫连峥霍然抬头看向公子硕。
  “但是如果换心成功,你可以向以前一样运功。”白殷悠悠开口。
  “我想想想。”公子硕冷清的声音响起。
  “嗯,可以。”白殷点点头,“不过最好快点儿,我等的起你等不起。”
  “是。”公子硕微微点头应声。
  “顺便把代价想一下。要不要给你做我也得考虑考虑。”白殷招了招手,脸上挤了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