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思归依照苻祁那隐晦无比,得要人给“翻译”一下才能听明白的吩咐,先回去洗了澡,再小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后精神奕奕,便又到睿明殿来。
  苻祁正在更衣,看她又去了,心里高兴,不过依然顶平脸不动声色。
  思归也不以为意,抄手靠在厚重的红木屏风旁,脸上笑微微,饶有兴味地看他换衣服。
  陛下身边的侍从们全部只做不知,跟没看见莫提督正在一旁无礼欣赏陛下更衣般,继续埋头伺候。
  苻祁先还不动声色,忍了一会儿后被她看得实在难受了,挥退侍从,转向思归,“你干什么?”
  思归走到他近前,“我还是喜欢看陛下穿得鲜艳点。”
  苻祁低头看看自己,因晚上要设宴款待赤纳国太子一行,所以他穿得较郑重,玄服朱裳,蔽膝、佩绶,色彩虽然是深了点,但对男子来说也差不多了,想说你那是什么古怪爱好,朕是男人,总穿得花团锦簇像什么样子。
  思归说完后却不等苻祁开口,直接靠近身来,抬头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吻了一下,因陛下比她高出许多,这么吻着有点费劲,因此浅尝即止,双唇碰了碰就离开,抱怨道,“陛下其它都好,就是太高了些。”
  苻祁做皇帝的人,在这些方面向来都是怎么想就怎么说,直接便道,“是你自己矮。”说完后才觉得这么直言好像不太好,补救道,“娇小些好。”
  思归不乐,差点要翻眼睛,“哪里好了,没觉得。”
  抬手搭住陛下的肩头,略使点劲,暗示他低下来一点。
  苻祁顺着思归的手劲朝她俯下头去,不过脸还板着,“朕还生气着呢。”
  思归原样回敬,“陛下派人监视我,我也还气着呢。”说着又再去吻了吻苻祁的双唇,这回总算觉得高度合适,脖子不累了,于是将浅尝即止变成了一个缠绵长吻。
  李固给陛下送新制好的靴子,一进来就看见莫提督一手搭着陛下的肩头,一手搂在他的腰间,侧过头与陛下旁若无人地细密亲吻,乍一看并非很热烈,但其实情/色得很,连忙低头,心中微觉疑惑,暗道我怎么看着莫提督做这事好似比陛下要熟练得多,她才多大年纪,应该不至于啊,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是伺候人的人,细致处向来能够观察入微,所以并没有看错。思归这方面技术十分娴熟,的确是比陛下在行多了。
  苻祁被吻得心醉沉迷,只怕再继续下去就要忍不住拉人回房了,马上就要举行夜宴,却不可如此率性行事,硬生生抬起头将自己和思归分开点距离,“该出去了。”
  思归用大拇指在苻祁被吻得绯红的唇角轻擦一擦,心中暗赞,漂亮!!!
  陛下的漂亮有目共睹,已经这样漂亮了好多年,只不过这漂亮之前与思归无关,所以见到后感触不深,现在心境不同,便很愿意去仔细发掘体味一番了。
  苻祁一个没忍住,将她在脸上摩挲的手按在颊边,侧过去在思归那表面细白,指肚上却有层茧子,总是颇有力度,说不好是柔荑还是硬手的手上温柔亲了亲,心里一瞬间对她真是有些又爱又恨。
  这蜜桃好起来是真好,可恨起来也真要命!往往能在旁人正对她满心眷恋,温存蜜意时给人以当头痛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偏偏那当头痛击好似还是她不经意间所为,并非有心要如此的!
  思归没能感觉到陛下的矛盾心理,只是手指上被他亲过的地方麻酥酥的很舒服,笑一笑正要转身离去,苻祁却叫住她,“你跟着朕一起去。”
  思归一愣,心道这么给面子?
  也不多话,给面子便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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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夜宴,一般都露天而设,便如上次春祭,百夷鑫赫大王子也在时那样,因有骑射节目助兴,所以宴席正对着一大片平整的空地,四周围有一队队衣鲜甲亮的宿卫营精兵严密护卫,无数支火把将场上照得亮如白昼。
  没有人有资格让陛下等的,所以苻祁到的时候所有宾客,臣子都已率先入席。
  陛下的黄罗伞盖一出现,所有随行来庆山行宫的大擎的臣子便一同起身恭迎。赤纳太子炫铭也带着妹妹燕落公主从酒案后绕出来,朗声道,“多谢陛下设宴款待。”说着双手交叉合在胸前,微微一弯腰,这是赤纳国惯用的礼节。
  苻祁淡笑点头,客气了几句,随后让诸人各自入席,宣布开宴。歌舞曼妙,有侍从流水般捧上香浓四溢的大擎美食。
  炫铭太子坐回去时忽听身后的妹妹嗓门很大“呀!”了一声。他们的坐席就在大擎的皇帝陛下左近,这么大的声音,只怕苻祁都听见了,连忙回头,“燕落,你叫什么!”
  燕落公主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朝兄长悄悄吐吐舌尖一笑,做个鬼脸。炫铭拿她没办法,摇摇头,低低嘱咐,“你小声点,别大呼小叫的。”
  燕落公主凑近了他低声问,“哥哥,陛下身边跟着的那个人是谁?就是那个瘦瘦小小挺清秀的,他在大擎的官位很高么?怎么都有资格陪同陛下一同入席?”
  炫铭太子找到她说的那人后眉头一皱,“不错,此人不但官位高,在大擎还很有权势,据说行事霸道,一般的大臣都不敢惹他。”
  燕落公主心中暗喜,心道我就看他不错呢,果然是个年轻有为的人物,如此有气魄。
  却听她兄长接着警告道,“你要万分小心此人,日后能压制住他最好,若是一时半会还压不住就要尽量躲开他。
  燕落公主无比诧异,悄声问,“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我看他挺好啊!”
  炫铭太子听了妹妹此言也很诧异,“你看他挺好?哪儿好?”燕落公主极少夸奖谁,怎么竟能说一个她本该万分厌恶之人的好话?
  不禁转眼再去仔细看看思归,只见他身材略微矮小,不过十分精干,一张脸生得端是秀气,陪在皇上身边也神态自若,没有丝毫谄媚讨好之意。
  炫铭太子刚在心里想此人这么看着倒还真是没有什么权监相,模样较为清爽舒服时,就见思归伸长手端过一个盘子放在苻祁的面前,还弯下腰去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两句什么。苻祁微微皱眉,似有些不耐烦,思归便亲自动手将盘中的菜夹了一筷放进陛下面前的小盏里,又含笑说了句什么。苻祁脸上的不耐烦之色加重,抬眼瞪瞪他。思归被瞪了也还耐心微笑,又低语几句,苻祁大概是实在烦了,干脆对他挥挥手,他这才不得不退了下去。
  炫铭太子看到这里暗哼一声,生出几分轻蔑之意,心道姿态摆得再自若也还是个靠谄媚讨好往上爬的货色!
  却不知真实情况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思归不停围着苻祁在使劲巴结奉承,陛下爱理不理,最后干脆不耐烦把他遣开了事。
  实情是:
  思归端过那盘菜后对苻祁说,“陛下吃这个。”
  苻祁不爱那个口味,微皱眉头,“不用了。”
  思归劝,“吃这个好,白肤养颜。”说着亲自动手给他夹了一筷子。
  苻祁自然更不喜,抬眼瞪瞪思归,“朕不爱吃这个,况且朕要那么白做什么?”
  思归耐心微笑道,“白点好,好看,我喜欢。您这趟去项郡风吹日晒的好些日,回来正应该好生保养保养才是,您看看赤纳来的燕落公主,人家还是外族人呢,都要比您白了。”紧接着又道,“当然,您长什么样我都喜欢,哪怕再黑些也没关系,在臣心中都是一般的仙姿雅韵,相貌清奇,天下没人比得上!不过咱们能将肌肤保养白皙点不是更好,锦上添花的事儿嘛。”
  苻祁虽觉得她这番甜言蜜语委实是别出心裁,很透着几分怪异,但还是听着挺高兴,为了不让蜜桃觉得他太好哄,几句话就眉开眼笑,还要专门板起脸轻斥道,“乱比什么!燕落公主是女子,朕是男人,怎么一样。况且既是白肤养颜的,你自己不是更应该吃。”
  思归其实也不爱吃这个,敷衍道,“您这儿又不能乱坐的,我等会儿下去吃。”
  苻祁虽有思归在旁陪着感觉不错,但也怕她总站着辛苦,也怕她饿着,挥挥手,“那你去吧。”
  思归依言退下。
  她的身份较为特殊,内务官员安排席位时便总是特意要将她和赵小侯爷放在一起,觉得这样肯定不会出错。因此思归直接来到赵覃的席位,往他与柳余涵旁边一坐,“你们几时到的?”
  赵覃道,“刚到不久,我们没有随陛下的车队走,午后才从京中快马赶过来。”
  思归挑眉,“哦?怎么?京中有什么事耽搁了?”
  赵覃咳嗽一声,道,“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余涵公署里还有点公务,我等了等他。”
  思归听他说得吞吐,刚想再问问,就有陛下的内侍紧跟着给端了一个带盖的小炖盅来,“莫提督,陛下吩咐你趁热吃了。”
  盖子打开,赵覃探头一看就笑了,“燕窝阿胶糯米粥!我家老太太专爱吃这个,还要放点桂花糖。”
  思归不以为然,用勺子搅一搅便吃起来,“老王妃爱吃,那才证明是好东西。”
  赵覃还在替思归操心着其它事情,问道,“陛下对那公主到底是什么打算?会不会纳她入宫?”
  思归抬头看他,眨眨眼,“哎呀,我忘记问了。”
  赵覃气得一拍她,“你什么臭记性!这都能忘!那天不是还信誓旦旦绝不拱手让人嘛。”
  柳余涵在旁边叹道,“只怕还是要娶的,那位公主确实美艳非凡,况且国事为重,陛下娶她于我朝和赤纳国的关系大有好处。”
  那一厢,炫铭太子收回仔细打量思归的目光,回头低声对妹妹道,“他一个宦官能长成这个模样也算是难得了,不过正因如此,你才当更加小心提防。”
  燕落公主被她哥哥急得直冒火,“我为什么要提防他,你倒是先和我说清楚他是谁啊!!”
  炫铭太子道,“他就是大擎的武毅营提督莫思远,据传大擎陛下最宠爱的宦官,你前几日不是还在抱怨,很不乐意皇帝陛下身边会有这等妖孽惑乱的人物,说你嫁过来后第一个就要收拾了他!现在看来陛下对他十分偏宠,未必能容你这样做,所以你要小心提防些。”
  他对妹妹的美貌十分自信,用赵小侯爷的话来说就是:这天下没有男人见了燕落公主能不动心!所以对苻祁会娶她十拿九稳。
  正如大擎人认为他们陛下娶了燕落公主会对两国关系大有好处一样,赤纳一方也很想促成此次联姻,稳固两国的关系,所以炫铭太子并没有因苻祁有宠幸宦官的‘劣迹’就打消了嫁妹妹的主意,只是在担心燕落公主自小被太过娇宠,性情不够沉稳圆滑,碰到了对手只怕要吃亏,所以要提前提点警示。
  可惜他的话燕落公主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把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大到极致,“不可能!他怎么会是那个人!”
  炫铭太子安抚道,“你别急,这人虽说长得不错,是宦官中难道一见的,但终究不是女子,比起你来也差得远。你进了大擎的后宫之后,大擎陛下肯定还是会最喜欢你,你只小心点别被人暗算陷害了就好。”
  燕落公主双手死死拧着自己的衣摆,几乎要把那用金丝绣了精美花纹的衣料扯破,紧紧咬住下唇,心情上下翻腾,暗道怪不得说我知道了他是谁之后要气恼,怕是会和他翻脸成仇。只是——只是——他那么潇洒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