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那吕大人他又属于哪一等?”卢舟雷好奇的问道。
  “三十年前的天河一战小道友可知?”老裘故作神秘的问道。
  卢舟雷连连点头,天河一战若还不知道,那他也不用自称修行者了。
  天河一战是勤天初年至今,最为惨烈的一战,四洲宗门教派在三大势力的率领下截断天河之水,围困天庭,双方战了五年,都元气大伤。要知道仙神妖魔之间的战争可不同于凡间的战争,仙人无需粮草只需丹药随身携带即可,加上仙神攻击力的巨大、强悍,也就注定仙神之战不会耗上太长时间。
  只是大战中的一场战役,便消耗了五年光阴,如此长的拉锯战注定了会让它变得耳熟能详,人尽皆知。
  “你可知天庭是怎么败的?”老裘又装起神秘问道。
  卢舟雷正想摇头说不,忽然想到什么:“难道是被吕大人杀入老巢,生擒了天庭要人?”
  “那位吕大人虽然厉害,但也做不到单枪匹马闯进天庭,天庭可不像你们冲云派的殿堂,那里是杀阵密布禁制频现,就算是近百年没出现过的无上强者也不见得能闯进去。”老裘笑着摇头,话音一顿又道:“不过吕风起纵然没有闯入天庭,但也做了几乎同样了不起的事。他和另一个人联手战败天庭第一神将,王子岳。”
  “原来是两个人联手……”
  卢舟雷听了后兴味索然,有些提不起精神。
  “要知道,在无上都不在的日子里,王子岳可是天地公认的五大顶尖至强者之一,天庭第二人。”老裘说道。
  卢舟雷“哦”了一声,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在少年人的心思里,以二敌一这样不公平的战斗称不上英雄好汉,永远不算数。
  老裘瞥了眼卢舟雷,大口喝下杯中酒,意味深长道:“你要知道,从我方阵营杀到天庭百万大军核心的帅部,直至遭遇王子岳,他们共遭遇真仙十八人,玄仙五人。在战王子岳之前,他们共斩真仙十二人,重创三人,斩玄仙四人,重创一人。如此战绩,你可满意?”
  此时不仅是卢舟雷、卢舟霜,酒馆内不少人都为之震动,其中有心思敏捷者更是细细打量起老裘。
  天河战役虽然已传得人尽皆知,可知道得如此清楚者却不多见,十有八九是当年参加天河一役者。当年天河一役之所以惨烈,是因为天庭和盟军双方都死伤惨重,百人中能平安回转一人已算幸运,绝大多数人都将身魂葬在沙场。
  卢舟雷和卢舟霜还未察觉到这点,酒馆里便有不少修士起身,向老裘行礼以示尊重。
  老裘佯装不觉,在说到天河一役时,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落寞,却很快抚平:“正是那一战,奠定吕大人秩序破坏者的威名,他和同他一起冲阵的人是第一批秩序破坏者,也属于最强的那一批。”
  直到现在卢舟雷脸上才浮现出信服之色:“对了,那个陪吕大人一同冲阵的又是谁?”
  “那个人……”老裘仰望天头,似乎在缅怀着什么:“那人穿着一身青袍,却带着面具,使得是一杆银枪。他是幽冥教的教王,却又不受幽冥教管束,知道他名号者屈指可数,因此他只剩下一个绰号,银枪。”
  听到“银枪”这个称号后,酒馆里有不少人露出崇慕之色,显然,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银枪的威名也并没弱下分毫。
  第655章 惊情
  然而世人只知“银枪”,却不知无邪之名,酒馆中有见识的修者只知三十年前有位幽冥教教王,同东神教教圣吕大人一起长驱直入斩杀天庭玄仙四人、真仙十二人,却不知故事的主角和他们共居一室,此时正悠闲的提着鸟笼喝着酒。
  听到三十年前的往事不经意间被人提起,安伯尘好笑的饮下一碗酒。
  那段往事和老裘所说的大致相同,却又有一些出入,比如被他和吕风起合力杀败的不是王子岳,而是王子山。至于王子岳,早已隐姓埋名,归隐幽冥教。
  “幽冥教的银枪教王……这教王、教圣又是什么?”卢舟雷好奇的问道。
  “这些都是大势力为了招揽、留住人才,所给予他们的荣称,无论教王还是教圣,实际上都没太大区别,都是那些巨头势力中最超然的存在。”
  老裘提起巨头势力时,语气虽强作平静,可安伯尘却能从中察觉出一丝波动。
  安伯尘转头看向老裘,目光相触,片刻之后安伯尘便知道了老裘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及他来到龙背山参加大道会的目的。每一段旅途过程中总会遇上许多人,有些能成为旅伴,有些则是过眼云烟,无论哪一种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和结局,安伯尘一般情况下不会理会,可若遇上特别感兴趣的,安伯尘也不会坐视不管。
  就在这时,酒馆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队背着长剑的修士鱼贯而入,酒馆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这队修士背着的飞剑上都印有蛟魂符箓,腰间木牌上刻着一个字擎,却是擎天剑派的执法弟子。有人说擎天剑派的强势崛起是因为剑派名字取得好,和勤天年号相互映衬,这才使得擎天剑派在短短数十年里从一个二三流之间的宗派成长为一流宗派,又合纵连横,组成八剑盟,其声势直逼幽冥教等三大势力,隐隐有成为天地第四大势力的趋向。传言归传言,稍微有点见识者都知道,擎天剑派乃至八剑盟之所以能崛起,全因一个人无光剑神秦宇。正是他凭借一己之力让八剑盟跻身一流势力,令人诧异的是他的修为并不算高绝,真仙境之上,不到玄仙境,可他却有手段招揽到实力高强过他的玄仙境至强者,只这一点便让天下人无不佩服。
  “有谁见过此人?”
  从执法弟子中走出一人,手中捧着一只宝盒,他捏了个手印按上宝盒,当即从宝盒中飞出一道人影,却是八尺来高的大汉,留着络腮胡,灰色纹印道袍。
  卢舟雷第一次遇上这等事,他惊讶的看向同桌默不作声的老裘,张大嘴巴,几乎要尖叫出来,那宝盒中飞出的人影正是老裘。而卢舟霜也是大吃一惊,美目终于从安伯尘身上移到老裘身上,和她弟弟一样强忍着心中的震惊。
  “此人名叫裘击卬,乃是流窜西海的邪魔大盗,凶残成性,若谁知道此人下落便去我擎天派执法殿领赏,赏赐有九品补元丹十枚,两千年蛟兽座驾三头,以及掌门亲传剑谱一册。”
  执法弟子冷眼扫过众人,说道。
  卢家姐弟紧抿着嘴,因为紧张,脸色微微发白,可他们谁都没有站出来激发老裘的打算。
  安伯尘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卢家姐弟此前的言行举止略显稚嫩,可关键时候他们却能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断,冒着隐瞒不报的危险站在老裘一边。而老裘也是个实诚人,身为被八剑盟通缉的头号要犯,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来登山坪,行不更姓坐不改名,这样的实诚人又怎会是凶残成性的邪魔大盗?
  见过老裘的除了卢家姐弟和安伯尘外,还有许多在酒馆喝酒的修士,卢家姐弟心念义气隐而不报不代表其它修士不会说。
  老裘长叹一声,朝向安伯尘和卢家姐弟抱以感激的笑容,笑容中略带苦涩,随即便欲起身杀去。
  这十来名执法弟子都有六重天仙人境,更可怕的是他们有一手合杀剑阵术,面对真仙也不惧怕。老裘虽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却也没有把握能从擎天派的合杀剑阵术下成功突围,就算突围了,也必会惊动六剑盟,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老裘来此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让他感到愧疚的却是连累了三名新结交的道友。
  心怀死志,老裘忿然起身。
  他的膝盖才刚抬起,就被一只手按住肩膀,压在座上不得动弹。
  老裘心中大惊,那一只手来得猝不及防,一只手的力量竟比得上五岳压顶,更有一股巍然崇高的气息,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
  是玄仙?又或者是……
  老裘又惊又慌,仓皇扭头,随后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按住他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安伯尘。
  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贪图那赏金?马有失蹄,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一瞬间,老裘脑中闪过数个念头,与此同时酒馆里等待登云梯的修士们纷纷回头,朝安伯尘这桌望来。
  不仅是老裘一脸无奈和绝望,就连卢家姐弟看向安伯尘的目光也变化起来,从原先的尊重变成失望和鄙夷。
  “咦,奇怪,他们之前还在这。”
  “是啊,那个姓裘的邪魔大盗刚刚还在和他的同党在这里喝酒聊天。”
  “他们定是刚刚才走,几位擎天派的道友,你们快快追出去,或许还能赶得上!”
  酒馆里的修士们七嘴八舌的说道,看得老裘和卢家姐弟目瞪口呆。
  “姐姐,没想到讲义气的修士还真多。”卢舟雷一脸激动的对他姐姐说道。
  “你个傻瓜!”卢舟霜狠狠瞪了眼卢舟雷,随后看向安伯尘,神色莫名。
  “多谢无邪道友出手相助,可笑老裘我之前还怀疑过道友,惭愧惭愧。”
  老裘复杂的看了眼安伯尘,尴尬的搓着手,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结伴前来的一路上他就已经发现安伯尘的不同凡响,暗暗猜测这位自称无邪的道友应当也和自己一样,同为真仙境的强者。直到此时老裘才发现,对方的修为实力明显高过自己一大截,只一手之力便显示出他的战力惊人,自己身为天河一役的幸存者可谓久经沙杀阵,遇上他恐怕还不是十合之敌。
  除了战力外,这明显出自他手的隐身道法也颇为惊人,没看到他怎么祭法便让四人在这么多修为不弱的修士眼皮底下匿了身形,最难得的是自己四人还能互相看见,这足以说明他对道法的掌控已达到登堂入室的宗师级别。
  在三人崇敬目光的注视下,安伯尘笑了笑,提着鸟笼起身:“走吧。不出一天我们四人都会变成八剑盟通缉令上的头号要犯。”
  “可是去哪呢?”卢舟霜问道,此时安伯尘在她心目中已从一个气质卓然、令人心动的高人变成一个浑身上下充满谜团的隐世强者。
  “你们来龙背山原本是为了什么?”安伯尘凝视着卢舟霜的眸子问道。
  “这……我们姐弟遵循家父之命前来见识一下大道法会。”
  卢舟霜经历这一场后,也知道自己此前有些坐井观天,和安伯尘说话时不再托大,更多了几分由下往上的尊敬。
  “那不就是了。我们去大道法会。”
  安伯尘莞尔一笑,伸手招来一只仙鹤。
  那仙鹤只有碗口大小,更是从四人酒碗中飞出,青中透白,飘渺如仙,看得三人又是一阵惊愕。
  第656章 天河往事(上)
  “你到底是谁?”
  半空中,卢舟霜紧紧抓着鹤羽,问向安伯尘,拽紧的双手、发紫的嘴唇,显露出她内心的紧张。一旁的卢舟雷更是不堪,面容都已有些抽搐。
  也不怪他们如此,卢舟雷和卢舟霜一个真人一个仙人,御空而飞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然而被人变化比蚂蚁还小,骑坐在蚊蚋大的仙鹤背上,对他们而言还是第一次。随着身体变小,他们眼中的世界也随之发生变化,原本不是很大的登山坪转眼成了一望无际的平原,登山坪的茶馆酒肆也一下子变成传说中宏达无匹的天宫建筑,一扇窗户都能容纳千百人进入,而往来于登山坪茶社酒馆的修士们更是成了巨人,行走时霍霍生风,随便一甩袖刮出的罡风便让卢家姐弟觉的是遇上西洲海内大峡口的海精飓风,差点将身怀修行的他们掀飞出去。卢家姐弟修行浅薄,也只能体悟到这么多,即便如此,今日这“化小”之道的体验对他们往后的修行,必将会产生深远影响。
  而对于老裘来说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感悟。
  卢家姐弟不知,老裘却清楚的知道,在变化之术中,变小要比变大难上许多倍,变大可以维持许久,变小就极难维持了。能将自己变小倒也罢,却还将周围道行境界不同的几人一起变小,包括这些仙鹤在内,能做到这一点的在老裘所认识的得道高人中绝无仅有,放眼天地也屈指可数。
  难道他真的是玄仙?
  骑坐鹤背,转目瞧向一旁兴致勃勃的安伯尘,老裘心中暗道。
  这个时代真仙不算多也不算少,有一两个无名真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玄仙至强者仍然很稀缺,不足百数,这些至强者无不名显于天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老裘怎么看安伯尘,都不觉有甚印象,天地间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老裘也曾怀疑这位“无邪”道友是不是施了变化之术,可转念一想,如他这样飘渺出尘的人物又岂会随意改变面貌。
  想着想着,老裘喟然一叹:“无邪道友,我其实……”
  “嘘。”安伯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万事无需挂怀,本心而为最好。”
  “道友真乃高人也。”眼见“无邪”道友一下便识破自己想要全盘托出的打算,并且出言制止,老裘百感交集对于这位“无邪”道友愈发信任,再不顾一切起来:“实不相瞒,老裘我本名的确叫做裘击卬,却非什么邪魔大盗。”
  卢家姐弟复杂的看向老裘,默不作声。
  安伯尘则微微一笑:“老裘既然想讲故事,我和卢家两位道友自然会洗耳恭听,大家集思广益,或许还能帮老裘解除这祸事也说不定。”
  闻言,老裘露出感激之色,却又摇摇头:“道友的好意裘某心领,只不过,我这祸事大过滔天,直接牵扯上那三大顶尖势力的秘密,天地间无人能为我解除。罢了罢了,憋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遇上三位道友,却又将三位牵连到这祸事中,那个秘密三位不想知道也不行了。”
  “正好去大道会场还有一段时间,裘道友但说无妨。”
  安伯尘语气平静的说道,反观卢家姐弟已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牵连幽冥教、东神教、天和教以及八剑盟这四方巨头势力的秘密。
  仙鹤化蚊蚋,十里亦千里。
  安伯尘驱策着仙鹤不紧不慢的顺着云梯向山峦高处飞去,而老裘也开始讲述起他藏于胸怀数十载的秘密。
  “我适才在酒馆讲述那我吕大人和银枪大人闯阵杀敌的事迹,几位估计也猜出了,我正是那年参加天河一役的幸存者,如今短短三十年过去,放在我等修炼岁月中不过弹指一挥间,可这三十年对我而言,却无比漫长。那年我初入真仙境,正式跻身强者行列,却是心比天高,一脑子想要扬名立万,于是应募加入远征天河的大军,被编入前军某哨,同哨的还有八剑盟如今的盟主无光剑秦宇。那时的秦宇刚刚成为擎天剑派的一介客卿,而擎天剑派也并没有达到如今一流势力的地步,众所周知,就是在那次战役中,擎天剑派的客卿团大发神威,在剑派宗主、长老齐齐阵亡的情况下,杀出包围和援军汇合,最终反败为胜,而秦宇也因为他力挽狂澜的表现成为擎天剑派的新任宗主,从此擎天剑派开始壮大……”
  说到这,老裘稍稍一顿,抬头望向变得无比巨大起来的天宇,眼中波澜起伏,显然是在缅怀着什么。
  不谈安伯尘,就是卢家姐弟也听出老裘的弦外之音。
  “莫非那无光剑神秦宇……”卢舟霜看了眼老裘,小声道。
  “不急,且听我慢慢说下去。”老裘收回目光,强作笑意道:“别看我自称老裘,也有六百龄的元寿,可在我突破真仙境之前我都是独自一人修行,虽也到处游历,可很少与人交往,全心全意扑在修行上,为人处世的本领并不算强。直到我突破真仙境,加入天河远征军天字号丁哨,这才算真正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修行者。那年的天河远征军,算是天地强者最多的一次大集会,以我初入真仙境的修为,只能勉强排入前一千,可也因为我掌握真仙境的虚空法则,幸运而又不幸的加入天字号哨队,每一哨队的人数都在十人以上,二十人以下,而天字号十大哨队都是真仙境的存在,要么是像我这样的散修,要么是如秦宇那样的宗派客卿,被宗门派来参加冲锋哨队,以显示出各个宗门破釜沉舟的决心。在我所在的天字号丁哨中,共有十九人,只有秦宇一个客卿,其余的都是散修。出战前的一天,包括秦宇在内,大家都很兴奋,聚在一起喝着天庭缴获的仙酒,吃着天庭养的金池鲤鱼,畅谈着彼此的故事,因为谁都知道天庭那边同样有着数量相近的强者,谁也不知道这一战过后自己是继续活着,还是轮回转世,又或者身魂俱毁,灰飞烟灭。”
  “我至今还记得,当大家都说完各自的故事,轮到秦宇时,他露出了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在想什么心事般魂不守舍。我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再然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天庭发动偷袭,偷袭的目标正是我们这一支天字号丁哨队。”
  说到这,老裘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重重一叹,用拳头捶击大腿,像是不堪回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