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相见
  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
  苏文雅坐在亭中看着火光漫天的夜色,远处的战火声如同在江州城一样激烈、残酷、血腥。
  说到底,这些不过都是权谋者的野心造的孽罢了。
  东方煜站在远处看着亭内的苏文雅,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品茶,淡然宁静,仿若城外的狼烟烽火与她无关,更仿若身处自己家中,而不是被软禁于此。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来到江南,除了路途中,不管是在江州城还是在铜城,东方煜并没有特别拘禁苏文雅。
  虽然不让苏文雅走出自己的院落,可东方煜也没有过分虐待她;虽然安排在苏文雅身边的侍女不少,但那些侍女也只是守在她附近,不会过分监视她。
  也许东方煜是笃定苏文雅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也或许是苏文雅在这一路都表现得太过闲适和无害了。
  东方煜走上前。
  苏文雅看了他一眼,执壶倒茶,“王爷请喝茶。”
  东方煜嘴角含笑,眼眸凌厉深邃。
  她竟然如此淡然,不是识时务,就是太过隐忍,如同他皇叔一般,表面上温和无害,暗地里等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苏姑娘的心性倒是少有。”
  “王爷此时还能来喝茶,看来战局已尽在王爷掌握之中。”
  东方煜看着她,“江南之行,顾长青带你在身边,就知道你不同一般。原本想着既然到了华国京城,自然要借此机会除掉你。只是没想到,苏家周围竟然布满了人。由此看来,顾长青对你定是十分重视,所以本王便临时改了主意。”
  “难道我还要感谢王爷不杀之恩吗?”
  “难道不是?”
  “王爷是想用我跟华国的那些百姓一样来要挟顾长青吗?”
  “是有这个想法。现如今江州城破,江南之地已尽数回到华国手中。东郡正值小人作乱,为防止华国趁人之危,只好请苏姑娘来东郡一游。”
  苏文雅望着远处的烽火,“王爷的算盘打错了吧!现在华国将士已兵临城下了吧!”
  “所以本王没有时间了,只好借苏姑娘一用。”说着挥挥手臂。
  黑夜中立即有人现身准备挟持苏文雅离开。
  苏文雅忙道:“等等。素闻东郡王爷有文人之风,武人之魄,是难得的君子将军。”
  “家国大义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
  “我的意思是,看在这么多日我极尽配合王爷的份上,不管最后如何,还请王爷留我一条性命。”
  “求饶?顾长青可不像是会求饶的人。”
  苏文雅轻笑:“顾长青也不是受威胁的人。易地而处,若是顾长青今日以一女子性命要挟王爷放弃此次战役,王爷会如何选择?王爷也说,家国大义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我的性命在你们眼中,更是卑微如沙。此次若不是因顾长青之故,得王爷高看,我又岂会在此?我自知人微言轻,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我只是想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你不相信他?我以为你这些时日不闻不问、不哭不闹,是隐而不发,如同我皇叔一般。”
  苏文雅淡笑:“东方淼身为皇族子弟,不甘屈居人下,所以必须争得你死我活。此乃皇权之争。而我只是一般平民百姓,生死全握在你们手中。若我今日有利用价值,想必王爷不会轻易放过我;若是我没有丝毫价值,那我的性命对王爷来说更是无关紧要了。”
  “你看事倒是通透。可即使本王放你回去,你又真能安然活着吗?你失踪多日,恐怕顾长青到现在都一无所知。京城中保护你的那些人虽身受重伤,但还不至于连消息都传不出来吧!”
  苏文雅脸色未变,心里早已激起千层浪。
  “不论如何,我还有家人。为了不让家人难过,我更得好好活着。”
  东方煜冷笑:“好啊!不过先看看眼前这一关吧!本王也很想看看顾长青若知道你在此,他会如何做?”
  东方煜这人无论装得多么风度翩翩、谦谦君子,也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恶趣味。
  铜城城墙下。
  “长青。”钱乾素来邪魅的嗓音带着嘶哑和疲惫。
  当顾长青看到钱乾的一刹那,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裂。这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想看见钱乾,因为他的到来像是要印证自己多日来的不安。
  钱乾一袭黑衣风尘仆仆,看见顾长青,也不废话,直言道:“苏文雅出事了。”
  顾长青轻叹口气,百密一疏啊!他防备着陛下,提防着祖父,却忘了还有一个东方煜。
  钱乾自责,“长青,我……”
  顾长青看着眼前的城墙,“她在东郡。”不是询问是肯定。
  “是。”
  顾长青敛眉不语,看来东方煜一方面攻打华国,一方面早已潜入华国境地。他之所以掳走苏文雅,是为了对付自己。这么说,当自己到达江州遇到东方煜时,苏文雅也在江州。
  不多时,城楼上东方煜的声音借助内力回荡在战场上,“顾长青!”
  顾长青淡淡看着他。
  战场上一瞬间安静下来。
  东方煜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别来无恙啊!”
  顾长青薄唇微勾,“东方王爷还有心情在这闲话家常,看来东郡叛臣已浮诛。”
  东方煜横眉冷哼:“叛臣贼子,早晚得死。不过,本王今夜倒是有份大礼要赠送于你。”
  说着东方煜下颚微抬,示意身后的人走上前来。
  苏文雅走上城墙边。
  东方煜的长剑横于她的脖颈处,冷寒的剑光映衬着雪白的脖颈越加的白皙。
  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大,衣裾翻起,沙土扬起,城墙上的篝火徐徐燃起。
  苏文雅分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恍若沙土随风钻入眼睛,有些看不清城墙下的人影,但她知道顾长青就在那里。
  她也曾幻想过他铠甲上身英挺不凡的模样。可真当她可以看见他的身姿时,她只是轻轻一瞥,接着便放眼望着城墙下的将士。
  顾长青看着城墙上的那抹红,心似针扎。
  知情人担忧地看着顾长青,不知情的人也望着顾长青。
  顾长青想起江州一役时,城墙上东方煜用那些被绑的百姓来威胁他,那时他站在城墙下,而她当时是否也同现在一般站在城墙一角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