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娴惠
  她正想着,却听外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步伐,仿佛有低微的人声,仿若急急惊破湖面平静的碎石。皇上轻轻不快,扬声道:“谁在外边?”
  进来的却是郑德海,这般冷的天儿,他的额头竟然隐隐有汗水。月姬看见他的脸色不好,便晓得是出事了,果真郑德海表情匆匆地行了个礼,急的声响都变调了:“圣上,如英殿的人来禀报,丽容华要生了!”
  皇上骤然一惊,脸色都变了:“御医不是说下个月才是产期么?”
  郑德海赶紧道:“侍候的奴婢说用晚餐的时候还好好的,将丽容华惊着了,一下子便动了胎象。”
  皇上冷了眉目,显然是动了怒气,吃道:“荒唐!侍候的人那么多,一点亦不周详!”
  月姬忙劝道:“圣上,如今不是动气的时候。赶紧去看看丽容华罢。”
  皇上赶紧起身,月姬替他披上海龙皮大氅。皇上拉着她的手道:“你和寡人一块儿去。”
  月姬沉静地点头:“贱妾陪着圣上。”
  若英殿离漪澜殿并不近,是从西掖庭到了东掖庭。尚未进若英殿的正门,便已听见女人凄厉的呼叫声,简直如凌迟一样,令人不忍卒闻。皇上握着月姬的手立马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滑腻腻的。
  月姬握了自个儿的绢子在皇上手中,低声道:“女人生孩儿全是这般的,贱妾那时候也疼的厉害。”
  皇上有一些许担忧,道:“你生青峰的时候十分顺利,咋寡人听着丽容华的叫声特别凄厉一点?”
  月姬偷偷白眼,面上仍然扶慰他:“圣上不要担心,有御医跟接生姑姑在呢。”
  两人急急进了宫门,宫婢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一盆一盆的温水跟毛巾往里边端。圣上拦住一个人道:“丽容华如何了?御医呢?御医来了没有?”
  那人急的都快哭了:“御医来了好几个,接生姑姑也来了,可容华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呢。”
  皇上急道:“没动静便疼成了这般?快快去叫个御医出来,寡人要问他。”
  那人应着跑进去,非常快领了一个御医出来,恰是御医院院判祁连,祁连来不及见过皇上,皇上便道:“你全在这里了,是不是丽容华不大好?”
  祁赶紧道:“圣上安心。早产一个月不是大事儿,仅是……仅是胎儿还下不来,微臣要开催产药了。”
  皇上嘱咐道:“你赶紧去!好好侍候着丽容华的胎,寡人重重有赏!”
  祁赶紧赶着进去了。只是须臾,中宫急匆匆问了几句,便嘱咐采薇道:“多叫几个人进去侍候着,不怕人多,便怕人手不够。”
  采薇立马去张罗了。中宫低微道:“圣上,贱妾听闻丽容华是被黑猫惊着了。黑猫晦气,不太吉利。贱妾为了丽容华能顺利产下孩儿,已然请宝华殿的师父诵经祈福,保佑母子平安。”
  月姬看着中宫,皇上轻轻松一口气儿,安慰道:“中宫娴惠,一切辛苦了。”
  “贱妾身为掖庭之主,一切全是分内的职责。”
  里边的叫声愈加凄惨,听的人毛骨悚然。侍候着的宫婢不断地进出。
  皇上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几近摁捺不停,往前走了一步。中宫立马挽住了皇上的手臂,语气温柔而不失坚决:“圣上,产房血腥,不宜入内。”
  皇上想了想,还是停住了步伐。月姬忙劝道:“圣上,外边冷,不如去配殿等着罢。”皇上低微“恩”了一声,攥着月姬的手阔步走进配殿。
  亦不知过了多久,终究听见一声细弱的儿啼。
  皇上遽然站起身,郑德海已然满脸堆笑地迎进:“圣上,圣上,你听,孩儿生下来了。”
  皇上面上的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喜悦。他疾步走至外边,向着从寝宫中赶出来的祁连道:“如何?是皇子么?”
  祁连说不上话来,仅是嗫嚅着不敢抬头,皇上的笑容轻轻淡了一些许:“是皇女亦不要紧。”
  中宫轻轻蹙眉,侧耳听着道:“咋哭音那么弱?贱妾的青峻出生时,哭音可响亮了。”
  话音未落,只听寝殿里边一声恐惧的尖叫,居然是孩儿娘亲的声响。皇上不知出了何事儿,便嘱咐道:“郑德海,去将孩儿抱出来给寡人看看。”
  郑德海紧赶着去了,只是一会子,便抱出一个襁褓来,可是他抱着襁褓,却站立在廊下不敢过来。
  皇上当即变了脸色:“咋回事?”
  郑德海面色发青,抖着两腿道:“圣上,丽容华她晕过去了。她……”
  皇上尽然道:“那孩儿呢?快给寡人看看。”
  郑德海迟疑着挪到皇上面前,却不肯撒手。中宫和月姬对视一眼,隐约都觉的不好。郑德海扑通伏下了道:“圣上,你不管看见了啥,你都稳稳当当地站着。”
  他话未说完,皇上已然伸手拨开了襁褓。皇上情不自禁地微笑道:“不是挺好一个孩儿么?”他伸手轻轻抖开襁褓,郑德海几近是吓的一哆嗦,皇上触目所见,几近是愣在了当地,碰着襁褓的手似被针扎了般的立马收了回来。
  月姬心内了然,可还是远远瞧了一眼:果真,襁褓中的孩儿,居然长着一男一女两副特征。
  四周静的有一些许骇人,所有的人全都怔在了原地。冲的皇上轻轻踉跄一步。月姬适时地捂住了自个儿微张的嘴。
  皇上吓的双手一颤,几近是本能地将孩儿推了出去。
  那孩儿,露出一缕满足的笑容。他并未觉的自个儿和旁的孩儿这般不同。可是他独独雌雄未辨,惊世骇俗。
  月姬突然觉的前所未有的可悲。
  月姬看向中宫,她的面上带着冷冽的决绝。月姬突然明白自个儿的无能为力,这世间太多事不可以由她抉择,这孩儿的生死也一样。
  故而,她仅是静静缄默着,听凭中宫下了命令料理了孩儿。皇上受惊太过,去了椒房殿歇息,自个儿则尾随中宫留下来,去劝慰丽容华。
  从若英殿出来,夜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