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徐贤满脸笑意:“我无耻?怎么比得上公主和您的父皇呢。我进宫时同乡二十三人,到现在就我还活着,其余全部死于非命。”
  “这皇宫是吃人的皇宫。反正我们下贱,就可以踩在脚底,想羞辱就羞辱?想虐杀就虐杀?”
  延庆公主咬牙道:“他们该死!”
  徐贤摇摇头:“他们不该死。因为饿得受不了,去厨房偷了个馒头,就被您扒了皮挂起来。他们不该死,您该死。”
  北镇司的人已经将修花萼楼的公主近臣全部控制住了。
  徐贤一击把她击倒在地,收起了手中的鞭子:“公主,我真是看不懂你。你的母亲明明和我们出身一般低微,你年少时也饱受这种出身的苦,为什么你受宠之后,却还要更加作践我们这些下人呢?”
  延庆公主修道以来第一次实打实地与人对战,也是第一次被人一鞭子抽得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谁和你们一样!我有天家的血脉!”
  徐贤像一只胜券在握的猫,恨不得手里的老鼠多挣扎几下好玩,笑着对她说:“你不比我们高贵,我们也不比你下贱。”
  他慢条斯理地说:“宫门开了,世家的人已经杀进宫中来给他们的家主报仇了,公主您是想在我手上死个体面,还是想让我把您交给他们,让他们有仇报仇?”
  修花萼楼之外确实已经喧闹起来了,甚至能看见火光,伴随着火光的是隐隐约约的兵刃击打的声音。
  延庆公主打斗之间已经退到了内间的床榻边,知道自己和世家北镇司硬碰硬是没有机会的,脸色阴沉,忽而抬头问:“你怎么会因为从前被皇家慢待过,所以恨皇家恨成这样?”
  她说:“你既然要杀我,干脆让我死个明白。你谋划那么久,难道就是为了报复皇家?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你是不是也想要我父皇墓中的那个法宝?你要同世家一起开他的墓,对不对!”
  徐贤摇摇头,但是他并没有回答延庆公主的问题,而是对她说:“公主不如想想怎么死比较体面,想这些问题有什么意思呢。”
  他说:“我也不瞒着公主。公主千万不要觉得‘我只是因为皇家侮辱我’,所以才对你们下手。”
  “公主也去过过我们当初的日子,才能理解我们。”徐贤朝她举起了鞭子:“先皇死前宠爱您,您不会不知道他身边的婢女宦官换得多频繁吧?这点您倒是同他一样,只要让您不顺心,您都惦记着把人杀人。”
  延庆公主在拼命回想,终于,她在自己的记忆中抓到一点微末的线索,喘着气抬头问:“是当年惨死的沈美人对不对!你是不是肖想过沈美人!现在来为她报仇!”
  她说出的这个名字并没有阻挡徐贤的动作,反而让他下手更狠厉了几分,生怕她说出什么侮辱故人的字句来。
  延庆公主咬着牙要硬抗这一击,忽然沉沉帷幕中伸出一只手,带着初醒之人的无力与苍白,一把揽住她的腰身,瞬息之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103章 正南门(中)
  易桢自从穿书以来,不是在跑路,就是在准备跑路的路上。
  跑路过无数次,身边总是一不小心就带上了稀奇古怪的绑定人物。
  比如一只熊猫。
  比如一个小和尚。
  比如一个道长。
  再比如,一个公主。
  易桢觉得这说不定是冥冥之中某个“虐文女主必带球跑路”的debuff,但是她作为一个根本没有性生活的女青年,完全没有带球跑路的条件,于是她每次都得带上其他东西。
  根据游戏关卡定理:能力越强的时候,碰到的boss也越强,迎接的挑战会越难。
  所以这就是她扛着一个公主狂奔在北幽深宫中的原因吗。
  这是什么虐文女主剧本。
  抢公主这种副本任务不应该出现在男频后宫文里吗。
  易桢好佛。
  她上一秒还在吃饭,延庆公主一边听她讲话一边给她夹菜;下一秒睁开眼就看见延庆公主要被那个阴阳人砍死在自己床前。
  不管这是谁家的剧本,这种抽帧的法子是要被骂上天台的。
  易桢当时就两个选择:
  1、救走公主,不让徐贤这个阴阳人杀她。
  2、眼睁睁看着徐贤把公主砍死在她床前。
  穿着公主的衣服、戴着公主的贵重首饰、刚刚还在被公主塞好吃的。
  易桢选择在公屏上狂按“111”。
  踏马的她就不该搞什么厂公文学,太监的心理能健康到哪里去。上一秒还在和延庆公主调情,下一秒就拔刀砍死你。
  草,再也不搞厂公文学了。
  在兰若居看见北镇司的人不分阵营乱杀人就应该认清这个阴阳人的本质,她竟然还脑子有病磕起了“厂公*公主”。
  厂公根本不想和公主搞对象,厂公只想发动宫变搞死对象
  易桢嫌弃头上的首饰跑起路来太累赘,早就把它们全部扯下来收在了芥子戒中。
  她作为一个跑路经验极其丰富的婆娘,自然知道绝对不能往人多灯亮的地方跑,几个腾挪落在了连灯都没有的某个角落里。但是因为对宫中地形不熟,一落地才发觉自己踩到了许多花草。
  北幽的宫中通道是青石砌成的,青石通道旁边栽种了装饰用的花草,和易桢的小学校园一个样子,甚至可能还不如小学校园,毕竟工业社会的水泥路要领先这些青石板几个世纪。
  宫中种在路旁的花,叫做“迎辇花”,无刺,花含粉蕊,叶圆而薄,香味浓郁芬馥。如今明月高悬,算是深夜了,迎辇花花心中蓄着许多露水,易桢一脚踩下去,绣鞋立刻被沾湿了。
  易桢:“……”
  但凡有双豆豆鞋都不会搞成这样。
  延庆公主方才都已经做好了引颈就戮的准备,忽然被人揽着腰扛着跑了出来,现在立在宫中的明月下,闻到了熟悉的迎辇花花香,眼眶有些热,一把抱住了易桢。
  她的右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方才徐贤一鞭子几乎把她的手抽废了,但是她还有左手。
  易桢也懒得去管自己沾湿了的绣鞋,任她紧紧抱着,小声问:“公主,你知道宫中哪里的守卫比较松懈吗?我可以带着你偷偷跑回公主府!”
  她也来不及问自己方才怎么忽然失去了意识,现在跑路更重要,被抓住就会被砍死。
  延庆公主声音发哑,她已经注意到了宫中四处的喧闹与动乱:“徐贤肯定也派人控制了公主府,现在不能回公主府。”
  易桢低低地“嗯”了一声,她其实有点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对上京这些势力纷争的了解不多,更何况本来注意力也都放在给道长治病上。
  于是易桢理所当然地看向延庆公主:“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延庆公主被她问得呆了一呆,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却着实想不出一个能破局的办法。
  她们俩苟在无人的角落中,不过轻声说了一两句话,耳边忽然听见了北镇司部属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想必是要往这边来搜查她们俩了。
  延庆公主实在是想不到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往正南方向走,我们去正南门。”
  正南门有轩辕昂的人马和她自己的禁卫,她只能寄希望于北镇司和世家还没有联手把他们绞杀干净。
  或许是因为她又发出了声音,尽管很轻很轻,是趴在易桢耳边说的,但是那些像蚂蚁一样的北镇司部属还是察觉到了这极为轻微的动作。
  易桢瞬间就发现那些脚步声急切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
  延庆公主拉着她就跑。
  她们俩都穿着盛装。延庆公主因为打斗把身上的衣服弄得有些乱了,易桢身上却完全是整整齐齐的盛装,出门右转可以直接去参加封后大典的那种盛装。
  然而显然这两位漂亮姑娘,并没有觉得穿这种盛装在路上狂奔有什么不对劲。
  “化雁”真的太耗修为了,易桢短时间内没办法再次使用这个技能,被延庆公主拖着跑。
  她们俩手牵着手,因为贵重的首饰早就收了起来,跑着跑着发髻都散了,风将乌鸦鸦的长发往身后吹去,她们在青石路上向南狂奔。
  不知道宫中有谁在敲鼓,咚咚咚的,像是戏台子清空了跑圆场,马上名角就要登台了,所以敲鼓。
  鼓声很响,站在鼓边的人恐怕觉得吵得发燥,但是远远听来倒也还好,只是有股仓皇又郑重的意味在里面。
  两个万里无一的美人,手指纤白柔软,紧紧牵在一起,好看得要命,可以捧在月光下当是秘不传世的珍宝。
  到底跑不过北镇司。
  哪怕是延庆公主,她对这宫中的路径也还要稍微想一想怎么走才对,但是北镇司的人仿佛已经将这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刻进了骨子里,低着头、闭着眼,随便一走就是最短的那条。
  易桢穿书到现在,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刺激的剧情线。
  好几次背后的刀光剑影都要追上她们了,延庆公主硬是强行渡修为给她,让她撑着可以继续用高强度的轻身咒。
  她们不敢御剑,因为御剑的前摇太大了,有这个时间御剑,身后的人早就追上来了。而且御剑在半空中,简直是活靶子,生怕别人不把你射下来。
  易桢其实被人渡过修为。
  穿书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张苍把她杀了之后,她被无间蛊复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小杜弟弟怕她死了,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渡过一点修为保命。
  那个时候她昏昏沉沉的,印象里不是什么很愉快的事情。可能还挺痛的。
  但是被延庆公主渡修为,她一点不适都没有,甚至觉得挺爽的。
  有点像炎炎酷暑时,杯子里的冰阔落被她喝完了,正当她口干舌燥热得满头汗的时候,一边的漂亮姐姐延庆公主掀开她的瓶盖给她免费续杯。
  草,欢喜道修士,名不虚传。
  不愧是修士界中的o型血。
  当初被延庆公主三番两次劝着加入欢喜道时,易桢就该意识到延庆公主和徐贤修的是同一种道派。
  易桢在这种现场续杯的情况下,用一个刚学到手的技能“化雁”,竟然还真的牵着延庆公主靠近了正南门。
  人不逼自己一把,果然不知道自己潜力无穷。
  尤其是带妹的时候。
  宫中千门万牖、上下金碧,金虬盘踞蛰伏于梁栋之下,玉兽仰首蹲坐在屋檐之上。正南门分为内外两门,重门在外,里面的夹城上还开着一个门。
  现在那里灯火通明,满满围着北镇司的人,一片黑压压望过去,全是控鹤袄。
  易桢心里咯噔一下,望向延庆公主,想问她要不要换个门跑,结果一眼望去,身后那些北镇司部属也追了上来,形成了合围之势,把她们俩围在里面了。
  徐贤手里拿着他那根鞭子,慢条斯理地看过来,显然是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易桢附在延庆公主耳边说:“公主,你再渡点修为给我,我还能带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徐贤打断了,他朗声对延庆公主说:“公主,恭候多时,您的心思真是一猜就透。”
  延庆公主用还完好的左手牵着易桢,她原本是正常地牵着易桢,徐贤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姿势隐秘地变了一下,握住了易桢的手腕。
  也就是直接捏住了她的经脉。
  因为是盛装,袖子很长,又大又华丽,她们俩的手交握在袖子中,叫旁人一点看不出端倪来。
  易桢:“……”
  易桢的瞳孔放大了一瞬间,僵着身子没敢回头去看延庆公主,直视着徐贤,但是眼前已经是一堆单调的色块,根本无法聚焦看清楚任何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