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来信(七)
  这次,我又混沌不清了,告诉你,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进门时,他也在泡脚,使我想起一个人,这人你也认识,而且是你的敌手,我看他的眼神有点像,但脸型不像,我想,是不是他的魂钻到他的躯体里了。
  我是带着那只精美的盒子的,进他办公室之后,我把门反锁上,那盒子就向他脸上扔去,骂道:“你这个畜生,你骗我,玩弄我,我跟你拼了!”我的泪水像暴雨,泪水有多大,我的屈辱就有多大,“你这个畜生。”
  他连连陪笑道:“什么事,慢慢说,坐下说。”我的手伸出去了,但还是忍住了,“你打开看,仔细看看里面,这就是你给我的,畜生!你就这样骗我!”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他说:“亲爱的,小声些!”他打开盒子,也一愣,我看他像装的,人面兽心的家伙。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检查之后装到里面的,你回去之后,看了没有?”我说:“看了怎样,没看怎样?畜生,你就这样欺负我,我会告诉大老板的!”
  他说:“是这样,你看了我就可以确定是被盗走的,再赔偿你一个,笑话,我家里都有工厂,我会骗你,不会像大陆人那么小气的。”
  “住嘴!”我说:“我们大陆人比你大方,让你们来投资、让你们来开工厂,还小气!?你的20万钻戒,我看都没有看,昨天晚上拿出来看,是准备还给你的。”我说。
  他说:“你不要那么冲动,冷静一下,要是确实丢了,被人盗走了,我再给你一个!”
  我说:“混蛋,你怎么就知道被人盗走?被你盗走的的吧,你当时从柜台拿走之后,一直在我后边跟着,趁我不注意,把那东西装进口袋。你这个畜生,你是有意这样做的,你家里开公司,是假的,我会搞清楚的,别以为我好惹!你这个王八蛋,你有钱,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说:“你了解好了,脚正不拍鞋歪。”我说:“你的脚还正?我看透你的心思,你是个好色之徒,是专门玩弄姑娘的骗子!”他说:“你冷静一点,我真的没有拿,要是真的在你房子里被盗,马上报告凤凰派出所,超过二十四小时,不能立案!”
  他拿起手机,打110,被我捏住手机,“你得把说的话考虑好,我的名声搞坏了,我更要找你算账!”
  “那你自己打最好!”他手机给我,我接过来,说实在的,我还真的没有考虑到在租房里被盗,一根筋就认为他骗我,我想: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爸和妈,在凤凰镇上租的房子,不是无懈可击的,从价格上你也可以判断出:月租费800元,这在上海市郊的小镇,还算贵的。
  贼是无孔不入的,可是我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如何说的出口?派出所列案之后,肯定会来调查,我大学刚刚毕业,我妈没有工作,爸也是打工的,哪里买得起这20万的钻戒?别人肯定会议论纷纷,我和他关系最好,最后受伤最重的肯定就是我。
  我说:“你早就考虑到到我不敢报案,就骗我!你这个伪君子!我就报案”我就拿起了我的手机,但这样分明给这个小人认输了,我就没有考虑到在房里被盗?我拿起手机,不是给派出所打,是给我父亲打。
  你也知道,我父亲正在大西北、你们的公司打工,他是在现场接的电话,我给他说了些在他听来是莫名其妙的话我说:“喂,凤凰派出所吗,我是兰蕙啊,有人强行给我钻戒,我不要也不行,这事你们开始调查了没有啊,怎么不见你们来?
  你们能否深入了解他一下在台湾的事?”听到这里,这个王八蛋、这个在麒麟公司占一定股份的秦总经理站起来了,我看出他心里有点不平静,尽管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说:“你既然报案了,就回去吧,我有事要出去!”
  我是想对他暗示:“我比你这个王八蛋、畜生考虑得周到。”以此让他看不透我的心理,先在精神上打败他。”
  走时,我对他说:“限你一个星期时间,你看着办,这里是大陆,是我们的天下,你要是为祖国统一而出力,我们欢迎你,但是你如果要欺骗、耍弄大陆人,没有好果子吃!”
  我出去就开车去了凤凰派出所,我的汽车还是我父母亲给我买的那辆车,我的堂弟开到上海来的,他在上海宝蓝钢铁公司财务部。
  我找了派出所长,把我所遇的情况、受骗的经过都告诉了他。所长姓沈,正宗的上海当地人,聪明而有耐心,对我说:“这事关系到你的名声,我亲自调查,请放心。我一个朋友是台湾人,可以了解到他的底细。你暂时给他表面上还得应付,不要离开麒麟公司。有事情去找镗工汪海涛,他在工人中有威信,能得到他的支持,你就能出这口恶气。”
  汪海涛是什么人?他和我们厂发生的7·18事件有关系,王二麻子是汪海涛的老乡,那天,大老板让我去了解汪海涛的底细,我就去找了二麻子。这事情我就从头说给你听:
  七月流火天气热得发昏,麒麟公司的机床停歇了,像一头头没气的死黄牛,冷冷的待着。我在这个厂上班两天了,听不到大片共鸣的机器声,只听到一种沉重、撼动大地的车床在哼哧。
  这天,是星期日,这个厂一月休息一天,听老师傅说,已经好几年了,几乎从厂开工到现在,一直是这样,但因为上海打工者多,找到合适的工作不易,你不干,还有他干,打工者来的多,去的也多。
  这明明是有违于我国现有劳动法的,有人上告过有关部门,上面是来人调查的,但是被请到经理餐厅吃着、喝着也就再也不过问。最主要的,负责劳动保障部门的领导,来调查,从来不去了解工人,对工人的反应不闻不问,调查者还振振有词:
  “你们不主动向上、向我们反应!你们勇敢点站起来啊,自己为自己说话,怪谁啊?”这话有听起来横蛮,仔细一想不是没有道理,你自己都不为自己说话,难道指望别人为你撑腰?汪海涛是自己、也是为别人说话的第一人,这就有了我给你说的故事:
  这天,我接到老板的电话,叫过来一趟,就过来了。从镇上回来时,到厂里,经过水泥地的球场时,还是只听到一种单调的、孤独的哼哧声,是从王二麻子的高老庄发出的,为什么这台麒麟公司最大的车床叫高老庄?这还有故事,慢慢说吧。
  全公司只有他的80000mm车床开着,那种声音,我听了很害怕,好像心被一揪一挠似的。昨天晚上,我是住在在父母的租房处,这个楼上也有我的床位,有一点可以肯定,某些方面的待遇是可以的,我一来,不用买被就可以住在三楼,这里有床、有被子,是公司准备的,你只要带些洗的毛巾、牙缸、牙刷就行了,就可以在这公司打工。
  但这是对上层领导、对白领是这样的,而对一般的工人,你得自己买被子、牙缸、脸盘、甚至买夏天的蚊帐。在台资企业,领导和群众的差别非常明显,并且他们认为这是合理的,领导就是高人一等,工人就是低人一等,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的。
  你既然想收购这个没有出路、频临死亡的公司,我就较为详细一点谈谈,亲爱的,你认真看吆。首先是要从王二麻子开刀,你以为他脸上麻点多?非也,他其实长得蛮帅的,脸上没有麻点点,别人说他心眼多,故事多,会坑人,才叫他王二麻子。他见我礼拜天特来车间,就知道是了解汪海涛他们的事。
  全公司只有他的机床开着,本身就说明问题,我暂时不说透,你想吧。
  他床子前摆着一把摆椅,就是本厂电焊工焊的,两边有扶手可以手握的钢管,一直连到底下是弧形,这弧形就前后摆动,王二麻子叼着香烟,铁椅摆动着,高跷着二郎腿,看到我来,急忙站起来,“兰工光临,蓬荜生辉,汪海涛对你评价挺高。认为你有涵养,喜欢和工人打交道。”
  “听说你也是安徽人,汪海涛的老乡,老板叫我过来了解一下,师傅可否谈谈哦?”他的眼光时不时投射到他的手机上,别人给我说,他玩股票,他开的车床是全厂最大、最长的,叫高老庄,这个名称非常古老。这么长、大车床行走一刀要很长时间,别人说:他就是利用走刀时间玩股票,攒钱没有,不知道。
  “你想了解汪海涛,等一等,”他站起来,放下手机,停了车床,拿起一把很大、很重的卡尺,测量床子上像火箭头一样的一件大活。活,光亮、沉重、硕大。
  测量完了,放下卡尺,他叫我坐在那把铁椅里,我知道他是客气,摇摇头,他坐下了,喝口水说:“你想了解汪海涛和他们做的事,先了解一下什么是‘叫歇’,”他顺手拿起地上粉笔,在地上写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我认识,意思我不知道,叫他解释一下。
  他说;“清康熙初,枫溪布局曾经发生过‘叫歇’的事。”他好像脖子有抽蓄的微症:他停了说话,“胡。。。胡。。。”地吹吹右胳膊蓝工作服袖上,他没有在抽烟、也没有上面什么东西落到那上,他吹什么,这个师傅有意思。
  “这事被中国历史博物馆称为中国最早工人罢工的工人运动,枫溪人立了个碑,就在瑞虹桥边,有一次,我和汪海涛他们逛枫溪,他特意领我们去看,还在石碑前留了影,谁知道回来以后,公司发生的事,和它性质差不多,同去的人叫它‘叫歇’,还作为联络的暗号,是不是海涛的注意,我不知道。”王二麻子又“胡。。胡。。。”吹吹胳膊上的衣袖。
  “可能是自发的,不是汪海涛的注意,大伙觉得老板扣、压的太紧了,当然,停工是不对的,派人找老板、经理谈!”他又摇头吹,“胡。。。胡。。。”,不过,现在吹的是电风扇,刚才为什么不开呢,难道他看我穿了裙子?
  不过,他马上解释:“不好意思,刚才就是开不动,它好像认识你,你看,你来了,现在可以开了。”
  “汪海涛是你安微老乡,师傅,你能不能给我谈谈他?”“好的,汪海涛小时候叫汪湖,家住象鼻山、**岭、三星村里。。。胡。。。胡。。”他又神经质地吹他左袖上一点,如果他在抽烟,你一定认为他是在吹烟灰,我也是事后汪海涛告诉我的。
  “你坐下,兰工,我给你慢慢说。”他脚边原来有个“蚂蚱”,他示意我坐上,我看了下手机,就坐下了,“你喝水吗?我这里有一次性杯子,”他看一眼旁边的净化水透明桶。
  我摇摇头,认真倾听的样子,非常感兴趣。但他说要出去一下,我点点头,感觉这个人有点啰嗦。据我的经验,磨蹭的人会坑人,歪点子多,秦总经理就是这样的人。
  他刀眼钩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