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险
  但他又不甘心,这毕竟是一次机会,200万随手可得。他心跳着,犹豫着,害怕着,害怕失去这次机会。他好像到了无栏的随手可点的甘水井边,爬在井边,想喝水,又怕掉下去。
  “她一辈子的幸福,就毁在你手里,你喜欢她,就跟她走啊?你这个聪明的笨蛋。还是看你的公司比她重要,归根结底,钱比她重要。”他又想起他的外甥女,曾经给他买过一款智能手机,四g的,外甥女对人非常实在。
  “没有一个当官的不爱钱,连你这个清华大学毕业的也如此。你不愿随她走,说穿了,就是爱你的公司、爱你的钱、钱比她重要。”
  想到这里,代时兴在龚二虎眼中跌了架,龚二虎曾经听过他的就职讲演,诸如为着国风的崛起、为了国风的全体员工的根本利益、为了国风走在世界前列,我愿意献出我的青春。
  原来你爱女人、你爱钱,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而他,龚二虎,可以毫不隐瞒地说,非常爱钱,就像老猫爱吃老鼠,“我是一个直言不讳的汉子。”
  他常以汉子自居,在他看来,所谓的男子汉,就是面对待发的枪、待劈的刀而不眨眼的人。
  他接受了西伯利亚老狼的重托,处理掉他,200万。
  他似看见那红色的钱票在眼前闪闪发光,一张一张旋转起来。
  而姓代的,胡言乱语一阵、搂住他几分钟之后、终于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对于龚二虎,这似乎是个转机,也证明:他真的醉了。
  鲁迅先生在一篇散文中写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一只蚂蚁十分得意的在他身上爬悠,以为从此可以为所欲为。
  对于代时兴,他想这次喝酒最好是喝死、喝醉也行,让喝酒喝死的预言,在这国风的花园里,开花结果;变成一只死猫狸,树底下沃树,蓊郁,掩盖一切。近乎真实。
  龚二虎似乎也应该得意,他毕竟躺在了他的脚下,不费他吹灰之力。一个特殊使命,就在这里实现,当然最好是不留痕迹。
  他被西伯利亚老狼所收买,此事完成,200万。这是个不小的数字,得到了,他可以潜逃到国外隐居,不用打工过日子。
  他一直寻找机会,今天终于有了机会,但,石大炮他们会马上追来,他必须把他转移到没人的地方,最好是离开国风,他回头看见书院边的直道上停着一辆五菱面包车。
  “正是天赐良机,”他想:“赶快把他弄走,到戈壁摊上,找个大坑,这样的大坑,烽火台那边的戈壁滩有的是。”但他又想,既然到了戈壁滩,就去坟地洞穴吧。
  于是他走过去,先推拉几下车门,纹丝不动,他就进入书院西厢房,藏书阁,车子是书院瘸子李经管的,他以前不瘸,最近在食堂里,为了讨好漂亮的小媳妇,帮助推拉剩菜剩饭铁桶而摔了一跤,摔断了臀骨,龚二虎不知其事,以为国风找不到好人,用瘸子开车。
  他寻进西厢房,瘸子正在整理桌上新来的书籍,龚二虎说:“兄弟,我要用一下你们的车子,我是新来的机关职工,代经理喝醉了,我想送他上医院。”
  瘸子说:“我过去看看,他在哪里?”龚二虎说:“不用了,我快去快来,很快的。”瘸子想了想,“稍等不行吗?”他说。
  龚二虎说:“时间不等人,经理大醉如泥,有生命危险。”瘸子掏出车钥匙说:“你先去把他扶上车,我随后就来,动作不要粗!”
  龚二虎说:“那当然,我看见,去后门的路打扫的很干净,告诉代经理表扬你。”瘸子说是“刚扫完!把后门的钥匙都拿上,后门没有专人看。”
  他把钥匙扔给他,龚二虎接住,直奔代时兴,可是原地已经不在,在地里的一棵沙枣树边,仰面朝天。
  龚二虎比较沉着,他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他并不惧怕,而且这人,越是危险,胆子也越大,他利索地打开车门,几步跨到代时兴跟前,蹲下一手托起他的后脑勺,一条胳膊伸到他身下。
  龚二虎,身强力壮,坨大,托起代时兴身子到了车旁,把他放进车里说:“代经理,我送你上医院!”声音柔和的如女人,他这是试探,看他是否真的睡着。
  对方没有反应,鼻子里、身上射来的酒气,把二虎熏得心里痒痒的。他眼角、脸上荡漾的微笑,似乎表明他正做着好梦。
  他拿起手机,与远方联系:“13号到手,马上带来,请准备迎接。”
  龚二虎非常恹恶当官的,包括弋经理,要不是老狼的哥们,他都想暗中揍他。
  他放下他的动作轻巧,醉汉哪里知道(?),刚放下,就打起呼噜,龚二虎暗喜。
  他“碰”的关上车门,车到国风后门,自己下车开了大铁门,只回头扫了一眼,再上车踩足油门,那车像只下山的猛虎,向戈壁滩方向冲去。
  离开小城,把车子开上一条有车轱辘痕迹,比较平坦但有点颠簸的沙石土路,他回头不断看代时兴,还是呼噜大睡,天给他机会,该他发财,该他倒霉。
  谁叫他逞能,这一瓶红星二锅头,不是好喝的。他驾驭车子向烽火台。
  戈壁滩上高高低低、凸凹不平,积雪在阳光下的沙土丘上渐渐融去,看去斑驳陆离,土丘后面:有的平斜、有的有坑。
  坑连着干枯的原始的河床,戈壁滩,也许在几十万年前是大海,那些鹅卵石就是那时候冲刷出来的。而烽火台是秦汉时的原始报警物,以燃乌黑的狼烟报告边寨垂危。
  毕竟是十一月中旬,地有余热,滩有余温,现在十二点左右,静的空气发出声响,雪化得地上嗞嗞响,冒着热气。
  烽火台是个大土墩子,一边已经塌阙,墩身有夯筑之颓废之影,下面一大片是大小不一星罗棋布的坟,有坟碑上镌刻着:“刘青,富海诗冶炼厂工人,原籍黑龙江呼兰县,因公牺牲。”
  有碑青石板裁成,上有雕龙细刻,“杜若,原籍江苏省沛县人,一九七五年五月十八日牺牲于矿山井下。”
  就在这石头坟对面,还有一个三块顽石靠着的坟,其中一块石底下有机关,可以自由移动。墓碑上镌着:“龚铁,原籍浙江诸暨县人,一九七五年五月十八日因公遇难于井下。”
  龚二虎开车到低洼枯死的河床上,开车门拽过代时兴来,对方还是没动静,他手背探探他鼻子,热烈的酒气丝毫不减。
  他说;“你就好好睡吧,睡不醒最好,可能,我们厂还会复活,最近网上有死人复活的新闻,听说过么,人死了会复活,厂死了也能再生。
  我带你去见一只狼、一只掉了一只牙的熊,让狼吃你的肉,让熊一掌拍死你,可爱的经理,姑娘们见到你就想入非非的经理,原来喝醉了,不如一头猪。”
  他把她扛在肩上,把车锁了,在摊上捡了一块估计能一下结果他的黑鹅卵石。
  “你做梦也想不到在这里,也有我们的窝。你这个猪头三。”最后一句,他仿佛非常解恨,是在浙江原籍学的一句著名的上海话,小神仙说出自郁达夫小说:《春风沉醉的晚上》。
  恨他什么?因为他有钱?他又不是老板,大老板是老龙头丑八怪,是他们十五个股东中的大股东,他收买了十个股东,其中包括他代时兴的。
  恨他有权,却不曾管辖他,俗语说:“不怕官,就怕管。”
  因为唾手可得的200万而恨,好像也是,以前没听说200万时,他并不恨他。
  怎么说,钱这个可亲可爱的小姑娘,竟能让人无缘无故恨一个人。
  因为外甥女的亲情也恨过他,不过,带点假意的做作,毕竟,她曾经在他重病时看过他,那时候因为他被拘留,他的朋友、他的同事,却没有一个来看他。
  他曾经在一个黑夜,给了他车间主任打了一红砖,因为他迟到而罚了50元。
  过了一个月,这个胆小如鼠的主任调离了这个车间,人家有门道,这儿不行,去那儿。大约吓破了他半个胆。
  对当官的,要心狠手辣,他倒怕你了。
  这一次,是要他命,估计以后他的阴魂也会怕他。想着,就到了那三石坟边,远处公路上有车奔过,他放下他,他在地上呶动嘴,咬着嘴唇,龚二虎立即举起石头,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只要他眼睛睁开,他就一石头打他脑门,好在他甩过头又睡着了。
  在公路方向有个很大的假坟,为了掩护专门挖的。三石,是较大的三块石头,目测,人是搬不动、扭不动的,牛可抗动。
  不知世上哪个聪明人发明了空心假石头,和真的一模一样。
  龚二虎扭了一下那块巨大的假石头,这假石头突然坠落下去,眼下出现一个深穴坑,有灯光,有一台如车间升降电工换顶灯的升降机,正在升起来,一直升到与坟地平行。
  有人肩上抗着脚镣、手里拿着手铐,一手打开围栏门,从里面出来。
  原来龚二虎刚出国风后门,就以手机和这里联系好,代时兴代号为13号。
  龚二虎举着石头目不转睛的瞪着代时兴,防他突然醒来。
  但他脸上还是被酒熏红的微笑,呼噜比刚才打得响。
  打开升降机围栏门的,是一个脸色麦芽似的、嘴巴尖如山羊的人,额头一斜刀影,很利索地给代时兴戴上手铐,再戴上脚镣,金属的铿锵打破午后的宁静。
  再从身兜里拿出贺兰山的强力胶,封住他嘴。龚二虎抗他上升降机,只几秒,落到最低限度,上面进出口没有立即堵上,有两个人当时就拿着钳子、扳子、拿着自己车牌号出去,把劫来车的车牌号换下,一人开了车就走,一人回到洞穴里,洞口当时就又被假石头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