吠舞罗已经很久没这么大规模出动了。
  即便是最下面的小弟,也被一同召集起来,气势汹汹地前往“苇中学园岛”。
  目睹这群凶恶的混混团体用不知原理的红色火焰炸开学院楼,远处操场边的钟楼同样被拦腰炸断后,所有学生都如同惊惶之鸟人心惶惶。
  草薙出云接过同伴递过来的喇叭,温润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附近。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点。”
  但这时候,即便这喇叭中的声音再怎么平和,当说话的人也是混混黑社会般群体中的一员,而且还站在仅次于领头那个可怕男人的位置时,没有人可以真正冷静下来。
  “在学校没人教过你们吗?发生非常事态时,勿推挤勿奔跑勿交谈——”
  “这种切勿推跑谈的精神是最重要的哦!”
  草薙出云朗声说着,“我们来这里并不是打算欺负你们。”
  “只要你们不做无谓抵抗、不逃跑、老实地在这里呆上一会儿就好。”
  说完后,没去看害怕发抖甚至有哭腔的学生们,他看向最前面的周防尊。
  “从这座岛上找出录像里的少年,你的目标就是这个吧?”
  “嗯。”周防尊道,“你们这帮家伙给我把那个小鬼找出来吧。”
  他向前走去。
  “‘你们这帮家伙’……啊。”
  草薙出云低低重复了一声,转身向着身后所有高声发令。
  “就算挖地三尺——
  也要把杀了十束的那个小鬼挖出来!”
  “啊!”所有『吠舞罗』成员振奋呼喊,四散开向前涌去。
  “尊先生呢?”
  抱着滑板的八田美咲跑过草薙出云,皱眉问到。
  “别管他。”草薙出云说。
  远处周防尊一步跨上石墙的高处。
  “你首先要管的是手上的活,快去,八田鸦!”
  嫌弃自己名字女气让同伴改叫绰号的八田美咲听罢满是干劲地点头。
  “尽管交给我吧!”
  “从即刻起,苇中学园岛已经被我们『吠舞罗』占领!”
  “重复一遍。”草薙出云的声音通过喇叭响彻整个学园。
  “苇中学园岛已经被我们『吠舞罗』占领!”
  “……请各位同学听从负责人的指示,如此一来,便不会发生任何恐怖事件。”
  “现在,我们正在寻找一位友人,”学园的公共区域出现了众多同一幅白色短发少年咧嘴开枪的图片,“……映在画面上的是他的相貌,有线索的人,请立刻通知附近的负责人。”
  草薙出云向存放着学生档案的学生工作处走去,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年纪尚小表情没什么变化的红裙女孩。
  女孩手中攥着三颗红色的玻璃珠,晶莹剔透。
  “一团糟啊。”
  看着远远的学园岛上时不时闪过的红光和严阵以待、正在连通学园岛与本岛大陆的大桥上阻拦道路的众多蓝色制服成员,胡二道轻轻感叹了一声。
  看吧,这就是背后布局的人想看见的局面。
  一旦『吠舞罗』与『scepter 4』动手,局面就将一发不可收拾。
  到时候要是有人想趁乱做些什么,那就很有趣了。
  这一片混乱中,陨落一、二或者三个『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真是……令人头疼啊。
  胡二道快步向大桥走去,刚刚走上被封锁的大桥,有沁凉的触感唤回了他的思考。
  “这是……雪?”
  如羽毛般轻盈的稀碎雪花纷纷扬扬地从那第一片开始,落在了大地与天空之下站立的人们身上。
  这是十二月的第一场雪,时隔一年之后。
  “下雪了啊。”
  周防尊在薄雪覆盖的林荫道台阶尽头看见了那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
  他的对手,唯一能压制他与他势均力敌的男人。
  宗像礼司。
  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做派姿态让人恶心,连信念都是那么可笑的东西,但他还是得承认,只有明白自己在这个男人看管之下的时候,他才能好好睡个觉。
  因为宗像礼司是不会允许他用力量肆意破坏的,他会第一时间来控制住他,让他……无法伤害到任何一人。
  在“吠舞罗”酒吧同伴们的环绕下,尽管看着一切觉得愉快,但同时这一切也都让他有着毁灭的冲动。
  这是体内可怕的『王权者』能量想要宣泄的欲望。
  但是不行,周防尊得花大部分时间与意志来压制自己的这种欲望,然后整个人变得懒洋洋地,陷入压抑的脾气之中。
  但面对宗像礼司,这个与自己互相厌恶、完全不同的男人,他就没有了这些顾忌。
  势均力敌代表着能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互相厌恶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地互相攻击……
  这就是宗像礼司这个男人单纯地对周防尊的意义。
  只有在这个男人身边,他才能睡个好觉。
  说是安心也不为过……
  “你不说跟我呼吸同样的空气简直让人作呕么?”
  周防尊双手插兜,拾级而上。
  他走到宗像礼司所在台阶的下一阶,在他面前站定。
  “偶尔也想吸吸毒气的。”
  宗像礼司斜站着,嘴角微勾平和的说。
  不同于每次两人见面的暗流涌动,这次他完全不带有任何尖刺,只是单纯地站在周防尊面前。
  周防尊这才看见宗像礼司的手里拿着一包烟,宗像礼司给自己叼了一根,然后将烟递到周防尊嘴前。
  周防尊接过烟,叼在嘴里,继续向上走,在与正打算拿出打火机的宗像礼司擦肩而过时,他挥挥手,火苗凭空出现又消失。
  烟点上了。
  宗像礼司有些讶异,随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转身,看见周防尊在另一边台阶坐下,从怀里拿出打火机点烟。
  在威兹曼数值到达极限,稍微动用力量都可能导致数值奔溃的时候,宗像礼司想不到周防尊这个男人竟然有让人觉得贴心的时候。
  “开门见山地说,”宗像礼司在周防尊身边站定,“老实把这所学校交出来吧,我不可能容忍你们这种牵连学生的做法。”
  宗像礼司目光看着远方,然后移到身边的人身上。
  “趁现在我还可以摆平,不闹出大事来。”
  “这法子是不错……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周防尊想起了两位『王』第一次见面时打的那场架,那时候宗像礼司也是这么提出一个他认为不错方案,那副傲慢的样子成功惹怒了周防尊。
  但现在他还是一样。
  也许和第一次见面相比,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但……
  “这可不是法子,是最后通牒。”宗像礼司说,“你做的太过了,周防。”
  “硬要这样的话,至少让我来除掉自称是『无色之王』那个杀害了十束多多良的凶手吧。”
  宗像礼司语气淡淡地说着。
  周防尊的剑不可能承受得住『弑王』的负担,最大的可能是在杀了那个『王』后,自身坠剑。
  周防尊叼着烟注视着侃侃而谈的『青王』。
  “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就按你想要的方式来杀掉他。”
  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自说自话的傲慢。
  周防尊冷淡地回想着,取下烟开口:“对你来说还真是个有意思的方案……”
  他支着脑袋,神色没什么变化,口中道:“……但恕难从命。”
  “你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糟到什么程度了,你自己应该也是清楚的。”
  “剑是『王』的指针,能将『王』的状态最直观地映射出来。”
  “你的剑,用不了几天就会落下来。”
  宗像礼司依旧沉声道。
  “——是吗?”周防尊缓缓吐出一口烟。
  宗像礼司垂眸,神色被掩盖在阴影之下,“你的威兹曼偏差值,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如果在这里滥杀无辜的话,毫无疑问肯定会达到临界值,就会重蹈陨石坠落的覆辙。”
  “你已经没有作『王』的资格。”
  “不要在这里开战——『赤之王』。”
  周防尊阖上眼,懒散地开口。
  “我从没有作为『王』开展过行动啊。”
  他这副任由说教死性不改的毫无担当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宗像礼司。
  平时就算了,这次即便会失去自己的性命,还要危及其他无辜的人,周防尊这个男人为什么还是一副随你怎么说都不屑一顾的模样?
  这种顽固不化的渣滓!
  宗像礼司一把抓住周防尊的衣服领口,整个人推倒跪压在周防尊身上,攥着衣服的手指颤抖,指节用力到泛白。
  “这里有和此事毫无关系的一般学生,你的同伴不也在这里吗?”
  他的愤怒即便压抑着也溢漫出来,目光直直盯着周防尊毫无波澜的面庞。
  周防尊依旧用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神色看着他。
  宗像礼司拉着他的衣领,整个人极具压迫力地贴近周防尊的面容,务必让周防尊能看见自己眼神中认真与怒火。
  连鼻尖都即将触碰上的距离间,宗像礼司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明白吗?”
  “我会做好我该做的善后,你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周防尊如是说。
  “仅此而已。”
  攥着周防尊领口的手指无力地一松,宗像礼司站起身,偏过头推了下眼镜,像是懊恼自己的失态。
  他看着顺势整个人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的周防尊,再次手指按上眼镜。
  “你个蛮子(野蛮人)。”他说,“果然说不通呢。”
  周防尊从地上站起来,嘴中咬着烟,“你明明从没打算说服我吧。”
  “还做出与你身份不相称的事情。”
  “无所谓。”
  宗像礼司侧过身,微微低头看着地面,“我只是来看我的朋友而已。”
  没有料想过这个回答,周防尊愣了一瞬,轻笑一声,嘴角勾起转瞬即逝的弧度,转过了身。
  “你走吧。”
  他低着头勾着唇,背对着宗像礼司,耳轮上的环状耳环在阴沉的天气中微微泛着赤红的光。
  宗像礼司也没有转身,就像他们一直所做的那样——『王』不见『王』——两人面对着道路不同的方向。
  “周防,你无论如何都要干吗?”
  他最后问了句。
  “无论如何我都要干。”
  这就是周防尊给他的回答。
  宗像礼司偏过头,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嘴唇翕动。
  “你这个笨蛋。”
  这就是告别了。
  两人向着不同的方向大步前行,足下的道路不同,无一例外的是两人都那么坚定……
  ——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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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p:迦俱都(坠剑)事件,对普通人社会官方说法为“陨石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