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咬唇看着锖兔,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害怕,握住了我的手,我们两个人的手上都是汗渍。
  那个怪物没有再靠近,在我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看时,他正趁那只恶鬼消逝殆尽之前用小小的瓶子采集了恶鬼的血液。
  奇怪,他为什么要采血呢?
  过了一会,我听到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他要离开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他没有发现我们,而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不值一提,而他恰好不饿而已。
  在那只怪物踱步离开时,我忍不住送了口气,对身边的锖兔悄悄说道:
  “太好了。”
  我确信我的声音很小,小到连树上的鸟儿都没有飞走,小到锖兔都摇摇头,没有听到我的话。
  可那个怪物的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下一秒突然向我们这里走过来,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我下意识捂住嘴唇,已经晚了。为什么他会过来?明明已经放过他们的……
  锖兔拔出了日轮刀开始呼吸,他拍着我的背低声说:
  “织姬,趁我攻击他时快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锖兔,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行,你打不过他的……”我忍不住按住他的胸膛阻止他,那个怪物的气场太强大了,可怖的眼睛里似乎还写着“上弦”……
  锖兔的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他轻轻拿下了我的手,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此刻他面具下的面容是多么地温柔。
  “不用担心我,织姬,”他温柔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
  诶?
  我惊讶地看着他,心跳乱了节拍,连呼吸也放轻了。
  我突然想起来那句“用不一样的眼光看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锖兔,也是一个第一次恋爱的男孩子,想起以前的回忆,我忍不住羞愧起来。
  这颗真挚而善良、隐忍而深刻的心,竟被挡在了我心前的玻璃墙上,明明触手可及,却委屈在外。
  锖兔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汗,又怜惜而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
  “织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我从离去之人的口中不知已经听了多少遍,如果我不要,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我也想对别人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句话。
  锖兔凝神静气,像离弦的箭一般翻过墙朝怪物冲了过去。
  “水之呼吸叁之——”
  “等等!”
  锖兔的身形僵在空中,正好堪堪错过迎面而来的剑影,我看到月亮般的剑影从锖兔面前自上而下地劈下,要不是他身体顿住,恐怕早已被劈成两半。
  可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还是被削了下来,脸上的狐狸面具从中间被正好劈成两半,露出了锖兔难以置信的惊慌面孔。
  一时间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只剩面具落到地上发出的“哐当”声,我直直地站在锖兔身后,离那怪物不远的地方,鼓起勇气直视他可怖的脸——
  “你的目标,是我才对吧?”
  “织姬!”锖兔急急落在地上,站在我的身前护着我,
  “你怎么——”
  我看着他焦急担心的脸,温柔地看他,露出一个难过的微笑:
  “因为,我想珍惜锖兔。”
  一个莫名其妙的珍惜,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两颗已知的心。
  锖兔惊讶地张嘴,眼睛里闪着动容,他的呼吸也变轻了,甚至有些哽咽。
  “这……这是真的吗?”他眼里的月光像死水重新流淌一般,
  “真的……不是梦吗?”
  “……不是。”低沉威严的男声从我们面前响起。
  一时间,我和锖兔都看向了共同的敌人——
  他有六只眼睛,竟没有一个眼睛里流淌着杀意。
  他沉默而深刻地看着我,我甚至感受到了一些感情和怀念,可我马上否决了,这个怪物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
  他收回了刀,望着离他有些距离的我,疲惫地说:
  “第一次在神户家里见到你时,好像也只有这么小……也是……用这样紧张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终于找到你了……真的不是梦境,”他顿了顿,“连我……都不敢用力呼吸了……”
  他好像很开心,又很难过,很激动,又很失落。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感情在一个人身上表达得如此深切。
  也许因为他不是人,才会有这样的感情。也许是触景伤情,连我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你认错人了吗?”我站在锖兔身后,鼓起勇气对他喊道,
  “我没去过神户!也不认识你!”
  我的声音越来越有力,最后我对他喊道:
  “你——是——谁——?”
  他仿佛如梦初醒,身形顿了顿,向我走了过来。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写着“上弦·壹”。
  “啊……”我忍不住捂住嘴,惊呼地看着他,难过又不甘心的眼泪润湿了我的眼眶。
  鳞泷师傅说过,十二鬼月里最强的上弦,就是上弦壹·黑死牟。此时此刻,他就在我面前。
  我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了,因为我只是个半吊子队员,
  锖兔只是堪堪熬过最终选拔的癸级队员而已。不甘心的眼泪划过我的脸庞,我忍不住拽着锖兔的衣袖,崩溃地哭了出来:
  “为……为什么会这样……”我像临死前最后的挣扎般抽泣着,
  “我……我不想和锖兔一起死掉……”
  锖兔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威压,紧咬下唇,依旧挡在我面前:
  “织姬……不要哭……”
  “我会保护你……到最后的……”
  锖兔的话压断了我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大声哭着,有些脏的和服衣袖擦不干脸上的泪水,我
  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揪起来那样疼痛压抑,连那个怪物的靠近也忘记了。
  哭声中,我仿佛听到了锖兔闷哼一声倒地的声音,我绝望地心想,下一个就到我了吧……可我,还没有回答锖兔的心意,还没有和义勇,和缘一……
  一只冰冷的大手轻轻地落在我的头上。
  一个伟岸背光的身影蹲在了我面前。
  一只冰冷的手指轻轻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滴。
  “别哭。”
  我听到了恶魔的低语,也听到了天使的告白。
  揪住我心的那只大手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胆怯而疑惑地睁开眼,发现那个眼里写着“上弦·壹”的怪物蹲在我面前,正在一下一下地拭去我的眼泪。
  眼前的情况让我脑海里一团乱麻,我并没有死,他没有伤害我。我想问点什么,看着他贪恋而怜惜的眼神,竟
  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打了一个泪嗝。
  “嗝。”
  他愣住,我也愣住了,怎么能现在打嗝,他不是义勇也不是缘一,是不会笑出来的……
  “呵。”
  这个眼睛里有月亮的六眼怪物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
  把我的噩梦也笑醒了。
  “你……”我终于有勇气,对他大声责备:
  “不许笑!没见过女孩子打嗝吗!”
  他脸上笑意更甚了,好像几百年都没笑过一样欣喜地笑着,低沉的声音充满了雀跃:
  “是……好久没见过了……”
  黑死牟,真是一个奇怪的鬼。不对,自从我跟义勇上了狭雾山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
  他像年长的哥哥一样帮我包扎好了腿上被尖锐石头磕破的伤口,却什么也不说,只有我一句句地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黑死牟。”
  “不是,”我定定地看着他,“我是问你变成鬼之前的名字。”
  他包扎的手顿了顿,看了眼我身侧的赫刀,幽幽地说:
  “……严胜。”
  这个古怪的黑死牟,就是不告诉我他姓什么,难道他是外国人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随意地说:“严胜你好,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上弦。”
  听到我的话,他嘴角又稍稍扬起了:
  “奇怪的感觉……并不坏。”
  我开始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吃饱了,”他说,
  “如果你再玩我的眼睛……我不介意加餐。”
  上一秒正在好奇地摸他最上面眼睛的我马上乖巧地收手坐好了。
  锖兔只是被严胜打晕了,他看着锖兔说:“你朋友?”
  我想了想,有些羞涩地说:“是同伴……也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他身边的气压突然变得很低,严胜冷哼了一声,抬腿踢了一下锖兔:“太弱了,配不上。”
  锖兔有些痛苦地□□,我气愤地捶了他一下:
  “你干嘛,黑死牟!鬼不能随便欺负人!否则……”
  他有趣地看着我:“否则……?”
  我撅起嘴,放下心里认为最狠的狠话,然后转身生气地背对着他:
  “否则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过了很久,锖兔都快要醒了,我也没听到他哄我。我生气地回头,发现他居然在悄无声息地流泪。
  只有那双写着“上弦·壹”的眼睛在流泪,我想,那一定是他身为人时的眼睛。
  “你怎么哭了?”我不忍地走上前,抬手擦去了他冰冷的眼泪,后来我才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怕陌生的他,
  “别哭呀,我开玩笑的,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
  我安慰地笑着说,他放过我,当然是生死之交了呀。
  他茫然地低喃:“我……哭了么……”
  “生死……之交……”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抓住了我放在他脸上温暖的手,施力把我扯了过去。
  !?
  我错愕地看着自己身体一点一点地靠近,直到落在他胸膛里,一只冰冷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时,我才回过神,茫茫的脑海停止了思考,只剩一个想法——
  原来鬼的嘴唇,也是柔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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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兔:我应该在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