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罗迦准备回学校的时候许之枔还是跟了上来。
  他在路口停下脚步,双手把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拢住,十指慢慢收紧。
  半晌他才说,“黑咪怎么办?”
  “她认识路,自己能回去。”
  付罗迦回头,发现德牧真的已经不见踪影了。“她很聪明。”
  许之枔笑眯眯看他:“那以后跑步的话把她带上?”
  “我可能……照顾不好她。”
  “那就没办法了,”许之枔摊开另一只手,“你只有把我也带上来照顾她了。”
  付罗迦于是去亲他。
  经过的一辆轿车打了个双闪,然后加速驶过,道旁的落叶被卷到半空。
  许之枔把脸埋进他的肩颈处,声音闷闷的:“要降温了吧。”
  事实上县城已经降温了。
  自来水管里出来的水开始让人难以忍受了,付罗迦不得不拎着寝室里的两个暖水壶下楼去打热水。考虑到打水的地方必然有不少人,他带了本化学笔记。
  几个他根本不认识但是没穿上衣的男生见他过来,反应高度一致——把手里边拿着的东西挡到胸前,仿佛那里是什么关键位置一样。
  更有甚者从盆里的脏衣服堆掏出一件飞速披上。
  付罗迦没有再靠近,把暖水壶放到脚边,打开笔记本。
  能找到的错题都被他抄下来了,哪怕每天都看还是容易忘。不过最近一次的分数总算提高了一点,说明这种方式也许还是有效果。
  等了会儿许之枔也过来了,一脸新奇地接过装满了的暖水壶。
  后边排队的人脸色怪异地看着这边。付罗迦倒是早就发现了这些变化:换作以前的话,给许之枔打招呼的人会有不少。
  “又在走神。”许之枔蹭他肩膀。“快点上去啦。”
  升上高三以后周末只放假一天半,学生从周六中午休息到周日晚。在食堂里陪许之枔吃了午饭后付罗迦抱着几本书一人去教学楼自习,正巧碰上叶老师搬办公室。
  他想了想,还是过去帮忙了。
  年级办公室比一般教室还要大不少。地上摆了四张桌子,都是实木的,空余处则堆了不少没分发完的资料和试卷,墙上贴着世界地图、国旗和校规。
  付罗迦绕过杂物,搬开一个拦路的书架,接过叶老师手里的纸箱,放到最靠近空调的一张办公桌上。
  “少了张椅子……”叶老师叉腰环视一周,“那位同学——对,就是你,帮我去把我原来办公室的那张老板椅搬下来——可能有点重,辛苦你了。”
  被点到的苦力付罗迦以前见过——似乎是叫蒋正源。他一脸莫名其妙,隔壁办公桌的后勤主任急得直摆手:“快点动啊,叶主任叫你呢!”
  “哦哦好——”蒋正源闪身从后门出去了。
  “刚走的那个是谁的家长吗,怎么不跟他说一声在办公室不准抽烟?弄得这里味道呛死人了。”
  “我也想啊,但我胆儿小,他那样子一看就是搞那些东西的……不敢说不敢说。”
  叶老师皱起眉。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干,什么话都传……”
  付罗迦帮她把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重新摆好。相框被安置在几本厚重的词典之前,坐下来后稍微一抬眼就能看见。
  “教室热不热?”叶老师突然跟他说话。
  “啊?”他右手还搭在相框上,“……还好。不是很热。”
  “就在我位置上自习吧,我马上就走,让给你坐。这里有空调,也比教室安静。”
  实际上也没多安静,准确的说,是不安宁。时不时有老师或者学校领导之类的人进出,在一旁观察好一会儿后才问不知好歹敢坐这儿的学生是谁。
  他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抬头与人对视。
  “啊——叶主任带的那个是吧。”
  八点过后总算没人了。踌躇片刻后他把坐的凳子换成了那张老板椅,把相框塞进了抽屉。
  然后开始踏实做题。
  周日按照之前跟许之枔说好的那样,一起去了那座佛寺。他之前没怎么在白天来过,看到被漆成五彩的弥勒佛还十分不习惯。一窝猫一只都没见着,只有一对年纪不小的男女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那个原本在小卖部守摊的僧人把一捆手腕粗细的香插进了香炉,双手合十退后一步。
  一男一女应该是夫妻。跪了有五分钟左右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提起地上的一瓶啤酒,低着头从左门离开了。
  “也是拜高考的?”那僧人主动搭话。“特贡状元香,一注三百,附赠一瓶雪碧。”
  “……”
  “雪碧?为什么他们拿的是酒?”许之枔问。
  “你们是学生。”
  许之枔好像被勾起了兴趣。付罗迦轻咳一声:“你信这个吗?”
  “我没有信仰。”许之枔摇头。
  “这不是信仰的事。”僧人说,“这就是钱的事。你要么就花这个钱,要么就不花。让你安心的是信仰吗?不,是钱。”
  付罗迦再一次无言以对。
  “我们这里很灵的。”僧人强调。
  许之枔兴冲冲走过去,盘坐在蒲团上,看着僧人把新插上去的三捆香点燃。不大的佛堂顿时烟熏雾绕,两个仪态极其不端正的香客对着佛龛行注目礼。
  付罗迦想,自己好像没什么要拜要求的——不过许之枔倒是有目的:找猫。
  所以猫去哪儿了呢?
  香尘流散,一场绵长的寂静后,他听见了一道细弱的声音。
  “喵呜。”
  ……
  第一次月考前一周,杜燃忽然消失了。许之枔居然也联系不上他,不得已去问陈锋。陈锋也语焉不详:“要找他核实个事。”
  然后那一周的黑板报主题是:自尊自爱,杜绝早恋。
  “不要以为教室里的监控是坏的,”叶老师敲着讲桌,“我们每个老师都能实时看到你们的所有表现!以前的我们也会翻看抽查,有小动作的趁早自觉来我这里说清楚,要是年级组的先发现情况,绝对严惩!”
  最初所有人都不以为意——男女情侣照旧时时刻刻亲密互动,没有任何收敛。然而月考后的那个周末付罗迦进办公室后就在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里看到了熟悉的画面,只不过角度非常奇特。
  他看到一大片头顶。
  “这是昨天教室的录像。”叶老师说。“我家里还有事得先走,你帮我看看,有什么就截个图,放在电脑桌面。不用花太多时间,随便拉一拉进度条,扫一眼就好。”
  付罗迦愣在了屏幕前。画面的每一帧都让他很不舒服,他没能忍多久就把电脑关了。
  他忽然觉得这个学校似乎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爸爸说过要来一次,但是貌似弄错了放学时间。付罗迦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他的车,就先回了寝室。
  寝室里有声音。杜燃还是没回来,是许之枔在和另外一个什么人说话。
  他很快听出来那是李鑫的声音,于是又在过道里站着等李鑫离开。
  常年照不进阳光的宿舍楼异常潮湿,打闹声很遥远,仿佛是从墙外厚厚堆垒着的青苔里传来的。
  他逐渐焦虑。
  李鑫来找许之枔了。
  虽然他恨不得李鑫永远消失,可是李鑫对于许之枔来说也许是朋友。
  许之枔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一长,就意味着许之枔和其他朋友一起过的时间越短。这段时间——哪怕许之枔从来没有提过——许之枔的玩伴已经少了太多太多了。
  也许他会不开心,会乏味。虽然他否认了,但付罗迦总能从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读出这些。
  许之枔原本是受欢迎的,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每天除了去跑步就是在学校里呆着的生活?还有那些流言——
  那些分明影响他比影响自己严重得多的流言。
  因为那些流言,许之枔不再参加社交。他按时起床、照着课表上课,甚至参加了月考。
  说起来很好笑,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许之枔像一个普通高三学生——比如他自己——那样去参加考试、坐在教室里重复做那些无聊透顶乏味至极没有一点意义的题目。
  这完全不讲道理。按大多数老师们家长们的看法,不这么做就是选择堕落。
  可是他的许之枔是鲜活的,许之枔应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而不是被期待、责任、义务甚至是感情腐蚀。
  门被从里面打开,他立刻望了过去。李鑫扶着门框扭过身仍旧在说什么,然后被更大的一声“别让我再说一次”盖过。
  “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怎么说你的吗,你要是继续这样……”
  “你是装傻还是怎么,”许之枔轻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拜谁所赐?”
  “那都不是我做的!孙奇亚他没跟我说就——”
  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头撞到门框时发出的巨响。
  李鑫呻|吟着软倒在地,付罗迦松开手,被扯松的衣领软软落了回去。
  “你……”
  “你走错了吧,”付罗迦嗓音发抖,“你怎么……怎么来我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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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伤心欲绝):让你爱上学习是我的罪孽
  李第二次被打,内心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