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罗迦僵着肩膀,盯着车前轮沾着的几根枯草茎。等许之枔的尾音在空气中晾凉了他才接一句,“……你休息会儿吧。你住哪儿?”
  许之枔的情绪似乎一落千丈,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不用管我啊,回家晚了你妈妈不着急吗?”
  一辆重卡突然从旁边工地哐啷哐啷驶出来,付罗迦反应过来的时候尾气已经喷到他脸上来了。
  他放下一只脚撑地停住自行车,在烟尘里咳嗽。
  重卡轮胎碾压过水泥地发出的噪声很大。
  “往后退!!”许之枔的声音过了会儿才清晰起来,“别停在这儿!这个位置司机看不见——!!”
  “……啊。”他立刻照做。
  许之枔手上又开始用力,付罗迦被逼得憋起了气。
  他觉得许之枔像在发泄——因为这么抱下去想必许之枔也不会很好受,他脊梁骨最硬的那块儿应该是把许之枔胸口硌着的。
  “怎么了?”退到路口后他费力地扭过头问。
  “啊……没怎么。”许之枔死死闭着眼。“我困了。”
  ……
  付罗迦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瓶冰水,等他出来后停在马路边的轿车才慢慢开走。
  ——他本来以为许之枔说让人来接是开玩笑的,又问了许之枔几次住址是哪儿。在酒精加持下情绪十分异常的人对此守口如瓶。要不是抱得还是那么紧,他都会以为许之枔已经睡着了。
  他只有往脑子里唯一一个还算清晰的地址骑。
  他贴着光线昏暗的树丛上了坡,在离门卫室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看了看表,才九点零几分。正常下课时间是十点,因为今天校庆所以进出没什么限制,已经有学生三三两两往外走了。
  车一停许之枔就把头抬起来了:“到了?”
  鼻音挺重。可能还真的睡了会儿。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没说话。许之枔把口罩摘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抬起了头。
  “学校?”许之枔眯眼。“怎么回学校了?”
  付罗迦又开始问那个问得滚瓜烂熟的问题:“……你住哪儿?”
  “我说了先回你家啊。”他掩嘴打了个哈欠。“为什么要来学校?”
  “……按你怎么方便来吧。现在去哪儿?”
  许之枔没说话,站起来走到一边。
  他看见许之枔动了动脖子,又伸了个懒腰。
  “先在这儿先等着。”许之枔最后说。
  大概十分钟不到,一辆颜色低调的大众无声无息地靠边停下了。付罗迦在转向灯亮起的时候就莫名有了预感:这是来接许之枔——或许还包括他——的车。
  副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居然也是橘子味的清新剂。
  “小老板?还有小老板的小朋友,”有个年轻男人在车里喊。“上车啦。”
  许之枔把他往旁边一推,摇摇晃晃走到车窗前,往前猛地一扑。
  付罗迦几近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几乎把上半身全部扎进了车里——应该是要去够什么东西——中途他还想起来自己把腰露在外边了,把衣摆往下扯了扯。
  他怀疑这才是许之枔摄入的酒精真正起效力的时候。
  许之枔重新站直的时候手里多了瓶蜂蜜柚子茶。
  他喝得有点急,有亮晶晶的液滴连续不断地沿着下巴喉结淌下来。
  “看什么。”许之枔合上盖子,朝他皱眉。“上车呀。”
  他默认许之枔会去坐副驾驶,就开了后座车门。然而许之枔又以一个绝对反常的速度从他手臂底下钻过去,在后座上端端正正坐好。
  付罗迦带上了车门。
  年轻男人是之前在日料店里见过的那个,转过头朝他笑了笑,看起来还记得他。“是付罗迦小朋友对吧。你家在哪儿啊?”
  付罗迦还在琢磨“小朋友”这个称呼的时候许之枔就代他答了。
  年轻男人“嗯”了声,把音乐声调大了后就没再说话了。
  许之枔在音乐声中面对着前排座椅愣了会儿,突然一个猛转头看向付罗迦。
  付罗迦觉得自己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困了?”
  “坐直。”许之枔神情严肃。
  “……”
  许之枔往他腿上一拍:“听到没有。”
  他照做了。
  许之枔点点头。
  然后他就朝他倒了下来。
  付罗迦下意识伸手去扶他,被不耐烦地打开了。
  于是许之枔如愿以偿地把头枕到了他腿上。
  他的手放在哪里顿时就成了个问题。许之枔倒是贴心地想到了这一点,摸到他的手拽过来搭在了自己脖子上。
  付罗迦根本不敢放松。
  “我骗你的。”许之枔睁开了朝上的那只眼睛。
  “……啊?”他被这突然的一句话吓得手一抖。
  “我在家里。没来就是因为——我爸妈回家了。他们一直在外地,行程不定——回来一次,就,很难得。”许之枔的咬字也变得跟他的动作一样铿锵了。“我们去云台山玩了一天。看了日出。”
  付罗迦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接触到许之枔的这些信息。他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许之枔通过各种他不知道的渠道了解自己——而他从来不敢做出任何去了解许之枔的尝试。
  许之枔是个很危险的水域。而他是个缺乏冒险精神的观览者。
  而现在大家都是安全的,他也愿意相信这是真实的。
  “嗯……”他呼吸微微发颤,“我知道了。你睡吧。”
  “那你不要躲了好不好。”许之枔眼睛一眨不眨。“我们在一起吧。明天也算数,后天也算数,大后天——”
  付罗迦看了眼后视镜。年轻男人跟着音乐节奏轻轻晃着头。
  “你睡吧。”他挡住许之枔的眼睛。从车窗外射进来的光打在了他手背上。
  许之枔往前蹭了蹭,把额头贴到他掌心上,然后叹了口气。“我没办法了。”
  付罗迦呼吸一窒。
  “到啦。”年轻男人轻声提醒。
  许之枔默默坐起身,没再抬眼看他。
  他手放在了车门把手上。
  “那个,我……”
  许之枔还是没抬头。
  付罗迦抿了抿唇。“我们以后……就像现在这样可以吗?”
  “哪样?”许之枔偏头。
  “就……”付罗迦犹豫了一下,伸手碰了碰许之枔的手背。许之枔立刻把他手指捏住,“就只是这样?你忘了在酒吧里——”
  付罗迦移开眼,“……我可能该回去了。”
  “一分钟。你可以计时。”
  “?”
  “我帮你复习一下。”
  付罗迦被一把搡到了车门上,顿时痛得说不出话来——同时又感觉到自己额前的头发被人搙住往后一扯。
  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了,许之枔极快地贴了过来。
  酒吧里那一整套的加速加力版。
  他来不及思考声音对前排司机的不良影响,只确认了一遍车窗上确实贴了遮光膜。
  许之枔停得也十分干脆生猛,以至于付罗迦不得不拿出纸来擦下巴。
  “一分钟。”许之枔唇角亮晶晶的。“林哥看到没关系。他知道。”
  付罗迦揉着被扯痛的头皮下了车,看到小区大门时突然想到了仪容问题。
  他对着前置相机看了一秒。
  眼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然后百度“如何消红消肿”。去超市买了冰水。
  先漱口,用漱口剩下的的冰水从大门口开始敷,一直敷到了防盗门门口,但效果仍旧有限。他犹豫再三,戴上了口罩。
  ……幸好之前就有个发烧的报备。
  ……
  他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打开了微信,终于开始看由周临涯李淑仪两个人轰炸出的99+条消息——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他以为她们是问自己为什么临阵脱逃,还没想好说辞去解释。
  一点开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李淑仪发了无数串感叹号,最下边的几句大意是“明天别一个人上学,会被堵”。
  周临涯的则是老生常谈:“请明确你对孟悦的态度”“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他居然还在满屏疑问句里看到了一个陈述词:“渣男”。
  他感到十分茫然。
  ※※※※※※※※※※※※※※※※※※※※
  许:我没办法?我办法多得是。
  改头换面的作者和封面你们还认得出吗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