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该有些补偿
  然而唐娇还担心一件事,郭旭东特地把周末空出来,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可是连妈妈开刀的日子都能记错的。
  “要是他知道的,就没意思了,可能我总是来琴行找你,他猜到什么了吧。”在地铁中转站附近的拉面店吃晚饭,唐娇把追加的牛肉片泡进汤里,担心地说着,“他那么聪明,很可能看出什么了。”
  文文饿坏了,今天从早到晚都在耗费脑力,上钢琴课前,她猛灌了一大杯黑咖啡,这会儿血糖告急,大口大口地吸着面条。
  唐娇笑道:“你现在吃饭,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么秀气文雅了。”
  文文还是有好好咀嚼的,咽下后说:“那时候根本吃不了东西,今天实在是饿了累了,我从早上到晚上一直在说话,耳朵嗡嗡响。”
  唐娇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晚上还拖你给我上课。”
  文文幸福地笑着:“怎么会呢,有人陪我一起吃晚饭,多好啊。”
  唐娇问:“你会告诉林西成,今天和你爸发生的事吗?”
  文文毫不犹豫:“当然,是他非要叫我跟我爸摊牌,我本来一句话都不想说的,现在我挨了一耳光,他想独善其身吗?”
  唐娇小小声说:“让他肉偿吧。”
  文文睁大眼睛,慢慢咀嚼泡得入味的牛肉片,觉得这个建议,好像也不是不可行。
  唐娇反而有些担心,更小声地说:“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打他一耳光……”
  文文一脸我懂的笑,低头继续嗦面条。
  吃完结账,两人各付一半,这是早就说好的,文文现在有收入了,经济上可以不再依赖林西成,之前“欠”的一些账,也陆陆续续还起来,林西成也没有客气。
  唐娇另买了牛肉片打包,回去给郭旭东下面条,问文文:“林西成吃什么?”
  文文不客气地说:“我不喜欢做家务,打扫卫生洗衣服没办法,我也要干净的,所以吃饭这个事,工作日就大家各自解决。”
  唐娇还记得自己刚到郭旭东家没多久,就被打扫做饭这些家务累到哭着想妈妈,现在她已经能自己联系物业请阿姨来打扫,做饭洗衣服的事,也是两人谁看见了谁做,谁有空谁做,互相配合的很默契。
  但更多的,还是郭旭东包容她,就拿做早饭这件事来说,工作日她根本爬不起来,都不用计算郭先生做了几次她做了几次。
  她很高兴,自己和文文在适合彼此的不同状态下舒适自由地生活着,文文能说出不喜欢做家务,这本就不容易,除了真正懒惰的人,普通家庭里,很少有女性会面对这个现实并拒绝做事。
  但走去地铁站的路上,栗子飘香,文文立刻惦记起家里那个笨笨的,搞不清新鲜栗子上市时间的人,刚刚还说着不愿意给林西成做饭,这会儿一路小跑着去给他买糖炒栗子。
  分开前,唐娇说:“我弹琴的时候,突然回忆起了郭旭东请我喝咖啡的那天,我这样是不是不好,会分心的,我弹完之后才害怕,万一到半当中,都不记得自己弹到哪里了怎么办?”
  文文说:“你看过郎朗弹钢琴吗?”
  唐娇点头:“他的表情很夸张。”
  文文问:“现在你学了一点了,你还觉得他夸张吗?”
  唐娇连连摇头:“我的眼睛只能盯着琴键看,哪有余力做表情。”
  文文笑道:“所以啊,你能一边弹钢琴,一边想起郭总监,那是很了不起的,你今天弹得很好,自信一点,相信你的肌肉记忆。当然了,大师可不是肌肉记忆,他是真正和音乐和钢琴融为一体,他是在享受,是自己的第一个听众。”
  唐娇很赞同:“我这种的,眼睛看琴键,心里背谱子,左右大脑还要指挥两只手,忙都忙不过来。”
  文文说:“虽然演奏乐器要心无杂念,但这是你为郭总监弹奏的曲子,如果让你想起了他,那就是成功了。”
  唐娇很开心也很得意,但不得不好奇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耐心,我好几次看到你骂学生了,有时候不想练了,怕你骂我,我又去练了。”
  文文不以为然:“学乐器不挨骂那不可能,我不骂学生也是不负责,人家花了那么钱来上课,我要对得起家长和孩子。但是你不一样,我希望你弹钢琴的时候,每一下都是开心的,哪里舍得骂你。”
  这天夜里,郭旭东应酬归来,由于谈事情谈得太投入,他和客户基本都没吃东西,看到娇娇的朋友圈,回家路上就也很想来一碗面条,而等他洗完澡,刚刚下好的面条,盖着牛肉片,就端上了桌。
  在他眼里无比伟大的事,在唐娇这儿只是举手之劳,她不停地说着文文如何帮老阿姨爷叔们跟拆迁办的老狐狸们抠字眼,如何戳穿他们的文字游戏,现在大家准备集资请律师代打。
  “估计谈不拢,这么大的事情,律师费不要飙到天上去,我妈第一个舍不得。”唐娇说着,跑去拿研磨瓶给郭旭东撒了些胡椒,话题又转到公司里,说她已经和林西成很默契,但是又很搞笑,也不知道哪天会被发现他们是二十几年的朋友。
  “我跟你说过吗,前辈在备孕了,好期待啊,等她怀孕了,我要多帮她分担一些工作。”唐娇一脸憧憬,“我见过她老公,挺好看的,不管生儿子女儿都行。就是她产假的时候,我一个人,肯定会很寂寞,银河的职工生育福利很好,我至少要五六个月看不到她,不晓得对面的位置会不会被别人占了。”
  郭旭东自顾自吃着面条,家里忽然安静下来,他抬起头看唐娇,见她也正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我吵得你头疼了吧?”唐娇诚恳地说,“从你进门开始,我一直说到现在,你很烦的是不是?”
  郭旭东指向鱼缸,说:“曾经迎接我的只有鱼缸氧气泵的声音,空调的声音,冰箱的声音,你知道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有多凄凉吗?当然很多人享受单身自由,我不行,我喜欢家,我更喜欢你在身边。”
  唐娇笑起来,便继续说:“气死我了,裴厚德,就是文文他爸爸,今天打了文文一耳光。”
  郭旭东立时皱起眉头:“怎么可以这样?”
  唐娇气得拍桌子:“我不在,我要是在,肯定还他两巴掌。”
  郭旭东冷静地喝了口面汤,说:“你是女孩子,打架要吃亏的,放着我来。”
  唐娇又心虚的解释着:“所以我去找文文了,陪她吃个饭。”
  郭旭东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魏颖也没跟他说娇娇问出差的事,端着吃空了的面碗往厨房去,唐娇尾随而来,抱着他的后腰。
  就这么一下,像有魔法似的,能消去浑身疲惫,郭旭东放下碗,转身抱住了心爱的人。
  他可能是个皮肤饥渴症的重度患者,而唐娇,是他唯一的良药。
  每一次拥抱,就算再累再辛苦,他都觉得自己能再战五百年。
  此时此刻,林西成正独自坐在阳台长凳上生闷气,文文练完钢琴出来,家里不见人影,转了一圈才在黑漆漆的阳台上找到他。
  想了想,去厨房拿了糖炒栗子,开门出来,坐在了他身边。
  “我给你剥栗子吃,这才是新鲜上市的。”文文说,“又粉又糯又甜,壳也好剥,娇娇也买了一袋。”
  说着话,已经剥出一整颗饱满漂亮的栗子,送到林西成嘴边。
  林西成说:“你吃吧,我给你剥,你的手是弹钢琴的。”
  他伸手来拿袋子,被文文按着没松开,更是亲自咬住半颗栗子,凑过来直接送到林西成嘴边。
  可林西成却轻轻捧住文文的脸颊,心疼地问:“还疼吗?”
  文文露出小老虎般奶凶奶凶的架势,晃了晃口中的栗子,林西成没法子,只能咬下另外半颗。
  栗子的香甜在口中散开,文文继续剥第二颗,说着:“你要是耿耿于怀,难道希望我抑郁症发作吗,我反而在面对他的时候想通了,将来他们的生老病死,我会尽我的社会责任,不给别人添麻烦,除此之外,和我无关。”
  林西成说:“下次,我们一起去。”
  文文摇头,又塞了一颗栗子给他吃:“他不是你的岳父,你没必要照顾他,你能做的事,搬场公司的师傅也能做,花钱就可以了。”
  林西成今天已经让文文受了伤害,自然是事事都听她的,之后谈起了工作,第一天熟悉各个项目,熟悉部门的工作流程等等,还没正式开始做事,但今天已经加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忙起来,至少会回到之前的工作强度。
  “晚饭呢?”
  “食堂,不是你叫我去食堂吃吗,我吃完回来的?”
  文文假惺惺地心疼着:“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怜,我都不肯给你做饭。”
  林西成看得出来,这家伙就没真心疼自己,可心里反而是高兴的,文文能“率性”地活着,她才是真的活过来了。
  文文又剥好了一颗栗子,送去林西成嘴边时,突然收回手,重重地吻上来,她今天挨了一巴掌,总该有些补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