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零小卷毛 第106节
  “看来真的跟毛毛在闹意见。”方亮翻着书页。
  方辉把那支笔在指上转了几下,啪嗒掉了下来,试了几次都这样。他有气没力地否认,“没有。是我,越活越小了。”
  方亮抬眼。
  方辉说完下午的事,自己先想通了,“我不对。”他检讨道,“可能是害怕,一直依赖毛毛,以后我要自个努力,怕没了她我会现原形,所以磨磨唧唧。毛毛是对的,我们已经大了,我不能总是占用她的时间精力。”
  “你原形是什么,灶台上的小耗子,还是想偷鸡的黄鼠狼?”方亮打趣道。
  “就是差生的原形。”方辉挠挠后脑勺,“那时你不在家,不知道我成绩有多差,爸已经跟人说好送我去厂里当临时工。”
  “听说了。毛毛帮你很多,不过主要还是你自己努力,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如果不是你自己想学,毛毛也没办法逼你。”
  他看方辉犹豫着,温和地问,“还有事?”
  方辉把这两天的迷惑一吐为快,“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看毛毛,在心里想她跟小时候的区别,想她跟冯超的区别。”
  “和冯超有什么关系?”
  “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啊,”方辉理直气壮,“是英雄、重英雄,哪能因为毛毛是女同学,就对她另眼相看。”
  方亮说,“我感觉另眼相看是看重的意思。”
  还是你有别的想法,我好像听出来了,但可能是你的潜意识,眼下没明证。
  方辉愣了下,“是我用错词。”他又惭愧了,“我……今天毛毛打球热了,我……”他当时竟然想毛毛流汗的样子挺好看的,脸色白里透红,额头上粘着的发丝也好看。
  方亮终于忍不住,把书一丢趴在桌上就笑,“你个小十三点。”
  笑完他才安慰方辉,“正常的,她是女孩,你是男孩,这个年纪本来荷尔蒙分泌旺盛,容易胡思乱想。你们学习紧张,而且年纪小,控制一下,等进了大学可以考虑,反正也快了。”
  女孩,男孩,荷尔蒙,方辉听到这些字从方亮嘴里出来,脸早就红了,“嗯嗯!我不会影响学习!”
  方亮轻轻弹了他一下,“好好考,你以为肯定能考取?”
  方辉连忙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毛毛说他可以,只要用功,他相信她。
  “二哥,你在大学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同学?”都聊到这份上了,方辉不怕死地挖方亮私密。
  “没有,我们学校的女同学很有志气。”方亮笑道,“其实毛毛挺适合去我们学校,年纪差不多。可惜我现在这样,否则……”
  方辉明白方亮的意思,微微难过,方亮倒仍然含着笑,“没关系,我把自己当实验品,看能恢复到哪种程度,需要多少时间。我全做了记录,到时提供给医生参考。就算恢复不了,我可以找份临时工,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徐家,安景云正跟徐正则小声地吵架。
  徐正则早班下班见路边树林里起火,扔下自行车去救火。他势单力薄,火没扑灭,车却被人偷了。
  车也罢了。衣服烧焦了,也算了。
  头发被火舔掉几处,安景云拿剪刀帮徐正则修过了。
  “你这个人,你是好心,但你去报警,说不定别人还以为是你抽烟引发的山火。”
  “那不能。谁那么把人往坏里想。”
  安景云气得把毛巾掷到徐正则脸上,“怎么不会!”
  “春节联欢晚会那小品你看了吧?张三见到衣服掉了,把衣服捡起来,别人认定是他碰掉的,不然关他什么事,要他做好人!衣服掉了他没说,直接走了,别人觉得肯定他碰掉的,不然为什么不说,就是做贼心虚赶紧溜!”
  徐正则接住毛巾,“小品是夸张,生活哪有那么夸张。你最近忙累了,想东想西,这个也担心那个也不放心。刚才饭桌上那么说毛毛,她不想去考有她的想法。”
  “别扯开话题。你自己说,关你什么事你救什么火!别人吃一堑长一智,你呢,年纪活到哪里去了,你想想你抢救了厂里的财物,厂里谢过你吗?我去报销医药费的时候,他们怎么说!”安景云放重语气,学着男人的声音,“烧成重伤,厂领导要担多少责任?!花掉这么多医药费,烧掉车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徐正则也不耐烦了,“那你要我怎么样?”
  “少管闲事。”安景云咬着牙,怕哭出声,“多想想家里老的小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都需要你!”
  夫妻多年,徐正则哪能不知道安景云最担心的是什么,在孩子小的时候,在她最需要帮手的时候,他躺在病房里奄奄一息,让她担惊受怕。
  他放软语声,“我知道,以后不了。”
  想想又补充,“那个是小品,今天林场工作人员谢我,还说要送锦旗,被我推掉了。”
  “干吗不要?你见义勇为应得的,以后万一厂里安排员工下岗,也不好意思排到你。”
  “怎么可能。求之不得,你以为我三班倒不累,还不是他们那帮小年轻不行,动不动烧掉白金网,厂里怕了他们了,非要我看着。”徐正则失笑,“安排我下岗,我就把我们家的店做大!让你看看,到底还是有技术的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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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品,表演者严顺开,《张三其人》,1993年春节联欢晚会。
  么么哒大家!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没出正月, 几个老太阳催来了小阳春。
  腊梅胡乱开过一气, 梅花还来不及独占春色, 白玉兰淡青色的花骨朵已经爬满枝头。
  徐重的申请批了下来。他不是财政上的专业人员,当局长只是因缘际会,如今自己说要退, 上头挽留几回, 见本人意愿坚决就同意了。
  因为移交工作,徐重反而更忙碌。
  三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试行五天半工作制后多了半天休息, 安景云带着孩子们翻洗被子。这时距离被套发明者注册专利还有几年,冬天的被子仍得一针一线拆成棉花胎、绸被面和粗布夹里。棉花胎先扛出去晒,被面得手工洗, 夹里能扔洗衣机洗,到傍晚主妇收回晒干的,一针一线再还原成一条条被子。
  天热了, 五斤的棉花胎盖不住了。安景云统统换成三斤的,前两天趁太阳好晒过, 不然隔了个冬, 哪怕放在樟木箱也有尘味。
  阳台上晾不下, 安景云抱出两床晒在楼下空地上,刚好遇到邻居也在晒被子,是主管人事的副局的儿媳妇。平时大家早出晚归碰不到面, 这会见着聊起徐重离休的事。
  “你家老爷子的觉悟未免太高了。”邻居啧啧两声, “你知道吗, 本来局里要再分他一套新建家属楼的房子,他回绝了,说家里够住,让分给更需要的人。”
  “这么一来,我家老爷子不好意思拿了呀,论资历、论贡献老徐局都在前面。而且这是你们老爷子的末班车,别看每年局里慰问离休老干部,实际上人走茶凉,哪可能再轮得到分房子的好事。”
  “谁家够住呢,你看你们家,老老小小四世同堂,挤在一间哪里够。你们对门徐科他们一家三口也住那么大,他们说够还差不多。”邻居拉着安景云压低声音,“粥少僧多,局里拿不定主意,还没放出风声。回去劝劝你们老爷子,这次新房子在公园旁,风景好足,等他退下来正用得着。”
  徐重没在家里提过,但安景云心里有数,他是因为前妻现在住的小房子属于市府名下,自认已经占了便宜,绝对不会再向组织提要求。
  她想了一想,委婉地把徐重的想法告诉邻居。分明对方想拿房子,只是不方便越过徐重,与其结冤,不如说清楚免得人家记恨。
  邻居听完直笑,“那有什么,不说你婆婆早分出去了,就那个十几平方的破屋子,谁还说三道四。”
  但都是聪明人,也明白安景云是不会劝徐重了,她又笑道,“我最羡慕你们孩子养得好,个个有出息。”
  被说有出息的安歌和徐蓁,刚也抱着两床棉花胎下楼。见大人说话,她俩自顾自系绳子晒棉花胎,还拿了个竹拍子,像模像样两边掸了下。
  徐蓁和安歌年纪小,听力还没受到伤害,对长辈自以为的“窃窃私语”听得明明白白。安歌不记得有这事,想来爷爷跟父母推了也就推了,并没放在心上。不过那个地方以后是学区房,一百出头平方的房子,按爷爷的工龄估计房改付个万把元,成了老破旧后反而因为学区涨到每平方七八万。
  等回到家里,徐蓁缠着安景云,“妈妈,你跟爷爷说说嘛。”
  家里实在太挤,她早就不想跟徐蘅睡一个床。徐蘅睡觉打呼磨牙流口水,样样都来。
  阿太不住的时候,徐蓁和父母说要换去跟安歌睡,父母不答应,一个说你阿太是老人家,不住也得给她留着;另一个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毛毛,她那个洁癖,根本不肯跟你睡一床。
  要是有了新房子,就不用挤了。
  安景云才不纵孩子,“不行,你也不许到爷爷面前多嘴。爷爷疼你是因为你懂礼节知分寸,你去多嘴,爷爷可就不疼你,改疼妹妹了。”
  “我是爷爷的长孙女,跟爷爷一个姓的,爷爷只会向着我。”
  安景云给大女儿一个“阴险”的笑,“那你去试试啊,试试就知道,反正爷爷拿定主意的事,谁也不能改变。不过,他对你们呢,说不定会变。”
  徐蓁心里没底,去问安歌,“毛毛,你说我们一起去跟爷爷说,爷爷会不会改变主意?”
  “不去。”安歌打消她的想法,“你找二姐一起去的话,爸妈不会说她,只会怪你没带好头。”
  徐蓁气馁,“你一个人睡一张床,哪里知道我的烦恼。”只是气话,小房间床一放,房里没多少余地了,阿太在家的时候,安歌做作业都得收着胳膊。
  她长嘘短叹,心痛得脸都扭曲了,“我是真的不懂你们怎么想,不是我们的我也不要,是我们的干吗放弃?就为个好名声?能吃还是能睡。面皮老老,肚皮饱饱。”
  安歌直乐。
  怎么说,别看爷爷追求共产主义投奔新思想,骨子里是士的想法-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贫而不改其志。何况他拿自己跟别人一对比,压根没觉得“贫”,相反幸福着呢。那么多人,哪家不是有老有小,有几个比他工资高?一家老小有地栖身,有现代化的抽水马桶,洗衣机、电视机,还想怎么的?去农村看看,多少人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在吃杂粮啊。
  这叫幸福观不同,爷爷的幸福是跟不及自己的人比,越比越幸福。
  “干吗只我操心,你们不想住得舒服点?”徐蓁咬着手指叫住冯超,“冯超,给你个机会,想不想一个人睡个房间?”
  小房间至少两个人能住,冯超那间是隔出来的,小到光够睡个觉,根本不能活动。
  冯超摸不到头脑,“啊?”
  “去去去。”徐蓁嫌弃地挥手,但随即又叫住冯超,“对不起,我是生自己闷气,不是对你有意见。”
  冯超看了看安歌,后者给他一个“真的没事”的眼神。
  冯超一走,徐蓁越想越不是滋味,“你看你们,别当我不知道你们眼睛会说话,分明说我又刁又凶,不可理喻。”说时想到冯超的表情,她脑补了一串,想当年他刚住进家里她可没给他好脸色,不定小账本上都记着。
  连郭芙都不如,起码郭芙长得美。她委委屈屈,眼泪快出来了。
  安歌还“念经”,“今天的英语背完了?”
  “背了背了!”徐蓁条件反射背完才意识到安歌没在听,“你怎么不听?”
  “学好英语以后找个好工作,你可以自己买大房子。”安歌在整理阿太的梳妆盒,头也不抬。
  “哪有那么容易,旧房子我不要。新房子没得买,都是单位福利房,从上到下、论资排辈分,等轮到我估计……我像爸爸妈妈那么老。”徐蓁想想不对,“他们都那么老了也没轮上!又不是家家单位都有福利房。”
  哈哈哈哈哈安歌真要笑出眼泪,徐正则和安景云四十上下,正在青壮年。
  “笑!笑你个头!!”愤怒的徐蓁表示跟不解人意的小妹无话可说。
  然而在安歌他们决定上晚自习的时候,她还是想跟着。
  学校一直有晚自习,但仅限于寄宿生,也没有老师管。
  自从方辉决定参加试点班招考,就像踏上快车道,嗖嗖的没有歇的空档。他努力想挤多些时间,跟安歌一起盘了盘日程,发现没利用上放学回家后的晚饭时间。
  以前是帮忙准备晚饭,如果方爸方妈回来得晚,他当哥哥的要照顾方旭。但现在家里有方亮,方亮也表示完全可以承担做晚饭之类的家务,那么他就没必要赶回家。
  放学后在校门口吃碗馄饨、哪怕吃两个面包也能饱,省下时间学习。
  安歌么,连徐蓁也知道安歌绝对会帮方辉。冯超跟他俩又是一帮子,好吧,徐蓁也想去晚自习。
  梁为民很够意思地帮他们申请到了晚上吃食堂,“记住,你欠我的!”
  他指指安歌。
  “我?”
  梁老师有点觉悟好吗?现在的老师啊,想想小学时谢老师,把学生当作自家的孩子那样,不,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要是你去考试点班,还有方辉什么事?”梁老师没好声气,“瞧你那骄样,等考上再说不去也罢了,居然跟我说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