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嘴[娱乐圈]_4
  “嗯,”缪谦修摸着下巴,补充道,“可能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可能很长。”
  “啊?”咕吱咕吱。
  “我可以付你钱。”
  “啊……”咕吱咕吱。
  “随便你开价。”
  咕吱咕吱。
  “就像是一场冒险,在你驯服我之前,我们毫无关系。”
  这一次,连咕吱咕吱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单阳停止了思考。
  缪谦修抬头看了一个挂钟,忽然说道:“你要迟到了。”
  单阳猛然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缪谦修,犹豫了不到两秒钟,迅速做出决定,扔下了手中的信封和皮夹,抓起背包往门口冲去,还不忘和缪谦修道了一声再见。他冲到楼下,急匆匆地骑车往广播台赶去。
  今天的风不知为什么特别地暖和,吹在脸上又燥又热,单阳满脑子都是那个出众的男人。他想着对方的脸和将皮夹塞过来时抹在他手心上的温度,一不小心闯了两个红灯,进入电台大楼时,才彻底冷静下来,切换到工作模式。
  单阳快步走进直播室,刚好是八点。他先是察看了一下记事板,确认夜班的编辑没有留下重要信息;又梳理了人员出勤情况,确保万无一失。一个半个小时后,碰头会议准时开始。日班总编辑的老婆这周在医院待产,他请假去陪床,将碰头会交给单阳主持。这是单阳担任电台编辑的第二个年头,也是他首次独自主持日班会议。
  第4章 同居的男人(2)
  九点四十五,与会人员陆续到齐,令人惊讶的是,金牌主播成绢也出席了会议——此前她已经缺席了将近一个月的早班。今天没有别的重大事件,连环车祸现场正在进行二十四小时抢救,需要为听众带去最新的进展。制片人和导播就最近广告投放反响效果的下滑进行了一番探讨。会议结束时,制片人忽然宣布,下个月《一路随行》栏目的女主播将由沈梦担任,而原主播成绢则将辞去在电台的一切职务。
  成绢辞职的消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实质上的交接工作早已进行,成绢也陆续减少了自己的档期,只是她的接班人一直没有确定。成绢是九十年代传媒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一直在XD电台,从电台专业化改//革一路走来,已经有将近十五个年头。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电台台长都未必有比她资深。近年来,成绢已经放弃了多个由她一手创建的栏目,只保留了《一路随行》。作为交通类广播节目,《一路随行》分两档,在早晚高峰时段播出,一直保持着高人气,曾一度达到1.5%的良好收听率。而成绢落落大方博闻强记的主持风格也使得她拥有众多的成年粉丝。没想到,年仅不惑的她居然主动放弃了这个节目。
  制片人姓王,年近五十,头顶微秃,是个和善幽默的白胖子,笑起来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年关才过,绢姐就给我来了这么一个消息,简直晴天霹雳。我听到消息时,裤子都没穿好,赶紧回来劝人。杨白劳都没我哭得真心实意啊。”
  成绢坦然一笑,“哪里话,我年纪大了,自然要给年轻人让让路。再占着这个位置,观众耳朵都要起老茧了。再说以后要进行室外直播,观众是要看脸的,我这张脸铁定拉低收听率,快饶了我。”
  诸人一阵说笑,耗时多月,惊心动魄的人事变动至此尘埃落地。
  今天本来是单阳第一次主持会议,但此时谁也无心留意他。他倒并不觉得憋屈,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好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单阳一向敬重成绢,他认为,国内电台,能够将主播的工作当成一项艺术品来完成的,唯有成绢一人。成绢也特别很喜欢这个有礼上进的小伙子,此时见他不怎么插话,就笑着引他说话。“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想尝试主持节目。要不要来接过我的枪啊?”
  成绢的接班人早已内定,是从演员转行来的沈梦。《一路随行》从下个月开始,要进行节目改制,变得更加亲民公开,主持人的形象会作为节目象征进行维护。沈梦是演员出道,尽管之前有过不良的传闻,但毕竟已经辟谣并时过境迁,如今拥有出色外形和一定人气的她自然是上佳的接班人选。成绢这样调侃,说的不过是笑语,单阳也跟着笑了笑。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他的外形条件确实不占优势。而沈梦甜美温柔的嗓音更符合电台贴心服务的理念。单阳大方笑道:“绢姐,你这杠枪太沉了,我怕扛不起。”
  会议结束后,制片和成绢离开了。单阳一直呆在直播室里,接听来自各方的热线电话和平台留言,收集信息后又和各大媒体进行核实,剪辑新闻内容,开分组会议,忙得七荤八素。直到四点交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麻烦。但时间还早,单阳决定回家后先不纠结那位不速之客的问题,好好洗个澡,吃完晚饭再作打算。他心里念着那个好看的男人,扛着自行车从电台大楼走了出来。此时,成绢的车正好从地下车库缓缓驶出。看见单阳,她摇下车窗,冲他招了招手,“我送你一程吧。”
  单阳点点头,将自行车装入后备箱,爬上了副驾座。
  “今后有什么打算呀?”成绢在单阳面前始终像一位大姐,明明是她辞职了,反倒来问单阳的打算。
  单阳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成绢打了个方向盘,用眼神示意她随手扔在后座上的文件,“我这里有份资料,我觉得你可能用得上。你先看看吧。”
  单阳从后座上扯过一个红色资料袋,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堆材料。他抽出其中一份,念道:“《寻找金话筒》?”
  “嗯,ABC电视台正在找我洽谈,想让我当评委。客观上来说,这是个主持人大赛,胜者能够进入ABC电视台工作。”成绢冲他笑了笑,“对你的诱惑很大吧。”
  单阳哑然失笑,“绢姐,你这算泄密吧。”
  成绢毫不在意,接着说道:“这个节目的性质和一般的主持人大赛不同,你知道ABC的风格,它更偏向于偶像主持人海选,娱乐观众为首要目的。”
  单阳微微皱眉,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偶像路线对他而言并不利。“现在国家对选秀类节目把控很严格,想做大做好并非易事。”
  “这种层面上的事情,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我觉得你值得一试。说起来,你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就是缺少个机遇。如果你能把握住,让观众记住你,那么你跻身台前,完全不是问题。这个节目已经进入筹备尾声了,我相信海选广告很快就会进入市场,你要抓紧。”成绢说得很诚恳,单阳只得道谢。“还有,我当评委可不会给你放水的。”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成绢不失事宜地补了一句。
  “不敢。”单阳笑出声来。他以前就念稿发音问题请教过成绢多次,成绢严格苛刻的教学模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明白,成绢给他介绍这个机会是因为爱才。单阳的毕业实习就是在成绢的带领下完成的,多年后,兜兜转转,单阳又成了成绢的同事。他当过记者,做过婚庆司仪,最后进入了XD电台。从一名普通的助理做起,跑过外勤,扛过设备,举过提词板,从夜班升到白班,从周末跳到工作日。为了抢新闻,也曾没日没夜地不睡觉,守着电话机生怕出一点错。认识了一些人物,忙里偷闲,自己学剪辑,做小样,寄送简历,也曾经得到过一些难得的面试经历,但都失败了。大的电视台总有更好的选择,而他总是离“更好”差着一段距离。
  而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一夜雨,天晴,春花正好。单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也曾幻想过,未来的自己会身处何方。那时的他总是很自信,进入ABC仿佛信手可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明白,有些事情,因为太过美好,注定会很难。
  二十八,他的路还没有起步。
  在很久很久以前,单阳还是一个小孩,不善言辞,说话磕巴。那时候,他最羡慕班上炸炸咧咧伶牙俐齿的小伙伴。在年幼的他看来,语言似乎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让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彼此知意。而并不拥有这份天赋的他,只能被挤在一个角落里,即使发声,也不会有倾听。
  老师总是喜欢问孩子,你们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单阳心想,如果能拥有一份,让全世界的人都停下来听他说话的职业该多好。如果这个职业还能为说的人和听的人同时带来快乐,该多好。
  后来,年少的他结识了于是中老先生,他发现,那些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在生活中并不一定是健谈逗趣的。脱离舞台,于老先生是个严谨到严肃的人。他不苟言笑,经常皱着眉头,和那个能在台前说学逗唱逗翻全场的相声大师仿佛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有一次,单阳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口。于老先生的话他至今仍记得。
  他说,做人,这一辈子,长的长,短的短,都需要各行其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适合什么样的道,是天注定的。哪怕别人都说你不是这块料,老祖宗赏了饭,就吃。
  道并没有固定模式,只要是自己能走得通的,就是自己的道。
  彼时的单阳犹自懵懂。除开那些关于口不能言的烦恼的心事,他的童年快乐而单纯。单父沉稳慈爱,单母风趣幽默,在他们的关爱下,单阳成长为健康阳光的大男孩,考入了大学,学习了通讯工程专业。那个时候,他尚未明确自己将来的方向,只是尽可能地接触那些能给带给自己快乐的事情。大二的时候,机缘巧合下,单阳在学长的推荐下,加入了喜剧社团。并不是很专业的话剧团队,但单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信心,投入了这份工作。
  那年夏天的第一场雨,阳光很温柔。单阳首次站在舞台。临时搭建的舞台朴素简陋,装饰用的气球懒散地挂在帷幔上。台下只有四十几位观众,同学们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在舞台上。单阳握着那只黑色的话筒,说出了第一句台词。
  开始,有人在笑。
  然后,很多人在笑。
  他的心跳了起来,越跳越快。
  他想,原来这就是梦想,原来这就是能够让人无所不能的力量。
  单阳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从未想要追求高大精深的境界。从开始到现在,他所做的,所求的,不过是想离梦想更近一步。梦想,这个被国人说烂了的词,被梦想缺失的时代过度消费的词,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所梦所想。
  只因为,除了此处,他再也看不见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