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了,这锦盒给我,小禄子,你退下吧。”福寿一手接过锦盒,赶了从头到尾都一脸迷茫的小禄子出去。
  “殿下”等到人走了,福大总管脸上挂着笑,双手捧着锦盒,略带踌躇的走上前禀报,“安和县主托人送了个锦盒过来。”
  楚瑾批改奏折的手一顿,略略抬眼瞥了那盒子一眼,语气淡漠,只说了一句,“放在案上。”
  殿下没有拒绝,福寿心中一喜,赶紧将盒子奉上去。
  太子的寝殿很安静,宫女太监们都屏气噤声,只能听到折子翻动的沙沙声。福寿默默立在一 旁,等着殿下打开那锦盒,好去了这沉闷的气氛。
  一个时辰之后,福寿正倚在大殿的柱子上昏昏欲睡,蓦然间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惊得他浑身一哆嗦。
  “来人可还说了什么?”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着痕迹地落在锦盒上,楚瑾将那盒子拿起打量,雪白的锦缎盒上绣着几枝红梅,倒是雅致。
  “回殿下,安和县主直接派人送到了别院,言说这是她送给殿下的礼物,别院的下人便送至了宫中。”福寿忙不迭的应话,生怕殿下发现他打瞌睡。
  太子没有说话,眉毛微蹙,修长的手指打开了盒子。只见那素雅的锦缎盒中放着一块雪青色的老坑冰纹端砚,边刻山峦青松,触手细腻温润,纵是见惯了珍宝的太子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此砚石之美。
  他轻轻拿起砚石,放在手中品玩了一番,眼中带着欣赏,不知不觉眉目舒展开来。表妹品位照着以往提高了许多,他唇角微勾,视线无意间落到那个锦盒上。
  里面还有一封信?楚瑾将端砚仔细地放于自己的书桌之上,手指夹着书信拆开。
  “太子哥哥,展信佳。……洄儿对太子哥哥心存感激,太子哥哥俊美高贵若神袛,洄儿每每望之心生自卑不敢接近。今送您一砚石,望太子哥哥知洄儿心意。”
  案前的太子殿下俯首盯着优美的簪花小楷低低笑出声,眼中也似寒冰融化带了抹春意,心生自卑吗?
  听到殿下笑中的欢愉,福寿不敢置信的看过去,安和县主在信中写了什么,竟一瞬之间就扭转了殿下的心情。
  “殿下,县主眼光真好,奴才看这砚石,真是越看越有韵味。”福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开始拍起马屁来,大大赞美了章洄一番,浑然忘记了昨日殿下吩咐他不要再提安和县主一事。
  “福寿,吩咐下去,将江南前日进贡的散花宣纸送往承恩公府。”太子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告知县主,后日京中花灯节,孤同其共赏。”
  “奴才这就去安排。”啧啧啧,赏花灯,殿下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福寿简直对安和县主刮目相看。
  承恩公府,章洄左等右等没等到长宁候府上门退婚,反而等到了东宫太子表哥的赏赐。
  承恩公一家接了赏赐,自昨日就阴沉着脸的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脸色放缓。只要有太子在,即使承恩公不若长宁侯握有实权,承恩公府也敢给长宁侯府难看。
  “县主,可否这边说话?”待与承恩公说了一会儿话,福寿临走前转身恭恭敬敬地对着章洄说道。
  章洄已经猜到大腿表哥收到了自己的礼物,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快。她朝着承恩公夫人看了一眼,见承恩公夫人点了头,高高兴兴地拉着福寿到了一旁。
  “福公公,太子哥哥有什么话交待?”章洄扬了扬眉毛,脸上没有丁点儿阴霾,全然不见昨日与长宁候世子在云起酒楼争执的凄然哀伤。
  福寿沉默了瞬,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太了解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县主,后日是楚京的花灯节,殿下约您共赏,那日您可在府中静候。”
  “好,你告诉太子哥哥,洄儿定会在府中耐心等待的。”
  章洄眼睛闪了闪,貌似原书中就有赏花灯这个情节,只是主人公是狗男主和女主宁秋秋。那时原身的尸体都凉了,狗男主和宁秋秋之间再也没有阻碍,感情急剧升温……不知道她和太子表哥会不会遇见狗男主他们呢?
  等到福寿离开,承恩公夫人窥着她脸上的喜悦,冷不丁地开口问道,“洄儿,殿下对你说了什么?”
  “娘,没什么,后日不是花灯节吗?表哥听说我心情不好,约我一同去观赏花灯。”章洄对承恩公夫人的怪异毫无所觉,便翻着太子表哥的赏赐便回着话。
  “娘,我的禁足可以解了吧?太子表哥约我,我总不能不去的。”意识到自己还在被禁足,章洄略带讨好的拉了拉承恩公夫人的袖子。
  “那便解了吧,后日和你表哥好好游玩一番。本来昨日的事情也不是洄儿的错,那长宁侯世子,竟敢嫌弃我们洄儿,根本就不将我这未来岳丈放在眼里。”承恩公饮了一口茶水,说到长宁侯世子难得露出了几分气愤。
  “姐姐,演儿也要去看花灯。”章演一脸兴奋,举起了自己白嫩嫩的小手,只是可惜没人理他,他蔫蔫的撅起小嘴。
  承恩公夫人皱了皱眉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想到方才长宁侯夫人派人传的话又忍了下来。
  长宁侯夫人为人苛刻不讲道理,长宁侯世子又不喜洄儿,当日若不是长宁侯夫人亲自上门提亲,洄儿又死活要应下这门婚事,她和公爷怎么也不会同意。
  洄儿昨日才与那长宁侯世子闹了一场,就算今后成了婚也得不到夫君的爱宠,退婚对洄儿来说是一件好事。既如此,三日后这婚就退了吧,为了避免洄儿后悔,这事就不能告知她。
  洄儿出门散散心也好,殿下也是个守礼的。“好,娘就应了你。”承恩公夫人终于下了决心,开口说道。
  看着章洄、章演一双儿女用完晚膳回了自己的院子,承恩公溜溜达达回了书房后,承恩公夫人沉下了一张脸。她命身边的管事婆子告诫府中众人,长宁侯夫人传话来的事一个字都不准透漏给旁人,否则重重发卖出府。
  承恩公夫人持家多年,威严颇重,府中下人闻言皆闭紧了嘴巴,心里纷纷猜测夫人意欲县主退婚,只是怕县主得知消息后又要哭闹一场了。
  而与此同时,楚京一处三进的院落中,也在谈论着花灯节的事。
  “祖母,后日就是楚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您就应了妹妹的请求吧。秋秋这段时间也受了不少冷言冷语,您看她这小圆脸竟然也有了尖下巴。”宁秋波陪在礼部员外郎府的老夫人说笑,宁秋秋一身素衣跪在堂中的垫子上,抬起头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礼部员外郎府的老夫人最爱自己的大孙子宁秋波,他又考取了榜眼为自己脸上添了光,他说的话老夫人总是会听的。
  “娘,秋秋是我的女儿,平日里最是循规蹈矩,说话细声细气,她又怎么会做出抢人夫君的事?安和县主在楚京的名声众人皆知,那些人就是畏惧她背后的权势才信口雌黄说胡话,可怜我的秋秋。”宁夫人掏出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落在老夫人的眼里她眉头一皱,她这儿媳动不动就落泪,着实小家子气。
  “起来吧,给小姐看座。”老夫人也不是不疼爱自己的孙女,只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听在耳里对宁秋秋就有了一丝不满。
  “谢谢祖母。”宁秋秋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她在家中虽也是千娇百宠,但上面有个出身伯府的祖母压着,举止投足丝毫不敢放肆。
  “后天的花灯节,你们兄妹出门玩乐也不是不可。只是记得一点,不要再和长宁侯世子、安和县主有牵扯。”
  老夫人一双厉眸看向宁秋秋,宁秋秋是她的嫡亲孙女,之前她性子讨喜,出生后宁家就一路顺风顺水,可见其福运齐全,不少老封君看中了她都向她试探孙女的婚事。
  可是自从遇见长宁侯世子后,她这孙女的性子就变了不少,连着名声也坏了。这样下来,女儿家是找不到好人家的。她的儿子不过是个礼部员外郎,指望不了,也攀不上那高门。
  “祖母放心,秋秋一定会谨记于心。”宁秋秋半低着头不敢与老夫人的视线对上,唯恐被祖母看出自己的心思。
  她已经托人给钟哥哥送了信,约在后日的花灯节见面。早前她派身边的丫鬟打听了长宁侯府的消息,得知长宁侯夫人不满承恩公府,钟哥哥和安和县主的婚事不成了。
  她心里有些懊恼也有些窃喜,懊恼此事之后她和钟哥哥要背上骂名,窃喜她和钟哥哥之间再无任何障碍。
  这两日哥哥说钟哥哥都宿在京畿卫处,不入侯府。她也怕钟哥哥因此恼了她,故而想要在后日和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好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乏了,都回自己院子吧。”老夫人因着宁秋秋的事心中烦乱,摆摆手让他们都离开。
  “是”,众人应声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换个封面吗?
  第十三章
  楚京城的花灯节已经延续了上百年,这也是大楚一年中唯几不设宵禁的日子之一。年轻男女相约相会,垂髫小儿结伴游玩,还有那文采过人的豪客、热情叫卖的小贩,组成一幅灯火升平的画面。
  章洄为了今日赏花灯,早早地便挑好了一件蓝紫色流金锦缎裙。流金裙的裙边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内里嵌着软软的一层白色兔毛,穿在身上既保暖又飘逸,流光溢彩的裙边还含着几分神秘。
  当太子殿下如约而至承恩公府,入目所见女子于烛光下静静站立的身影,她的额间贴了海棠花花钿,眼中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就那样微笑着注视着他。
  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太子竟一时间恍惚,佳人灯下立,惹谁动心欲。
  “太子哥哥,您今日真是丰神俊朗,洄儿跟着您不知要收获多少年轻姑娘的羡慕嫉妒恨呢。”章洄咧开嘴讨好的笑,见面先拍了大腿一个龙屁。
  太子殿下今日着了一身墨色暗绣锦袍,黑发用墨玉冠束起,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端的是高岭之花,矜贵又清冷。
  可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对她的夸赞没有丝毫反应,他只定定的看着她,片刻之后才伸出一只手覆上她的发髻。
  “表妹的步摇有些歪了。”
  眼前的大腿神色如常,但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章洄不知怎么地,难得的心里产生了一股羞耻感。她清了清嗓子,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大声道,“花灯节已经开始了,表哥,我们快点出发吧。”
  闻言,楚瑾轻轻的笑了,但笑意不过瞬间便被收敛起,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朝身后看了一眼。
  福寿会意,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万金之躯,自然是不会随随便便就走在楚京的街道之上,花灯节人潮涌动,保不准里面就混入了刺客。
  数十名金甲卫一身常服,混在人群中,而太子身后更有几十名宫中侍卫跟随。
  章洄看着这庞大的阵仗不由得咋舌,这还怎么玩的痛快?
  楚瑾像是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淡然开口道,“表妹放心,他们只远远地跟着,不会打扰你我。”
  花灯节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令人眼花缭乱,一个个小小的花灯照的整条街道亮如白昼。
  章洄和太子并肩而行,正如章洄所说,两人容貌出色,气质非凡,不一会儿便有那风姿绰约的美貌女子丢了数个香包过来。不仅如此,竟还有男子微笑着上前,顶着太子幽深的目光,意欲赠给章洄花灯。
  章洄微微一笑,向男子道了谢,婉拒了花灯。
  “表妹可有喜欢的?”太子瞥了远去的男子一眼,不经意开口说道。
  “那只。”章洄远远地就看到一盏硕大的花灯,如楼台仙境,中竟还有流水潺潺。她觉得不可思议,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令人惊叹。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楚瑾了然,那是今年花灯节的灯王,自是美轮美奂。
  “历年花灯节的灯王不予作卖,只为赠与有缘人。”
  听到楚瑾解释的话,章洄摆了摆手,顿时兴致缺缺,小说中的有缘人当然是作者的亲女儿亲儿子。
  “表哥,我们往前去吧。”她对着太子嫣然一笑。
  楚瑾点头应允,只是临走之前,略略抬眼扫了那灯王一眼。
  前面不远处是祁河,它横贯了整个楚京,楚京的百姓们经常会到这里打水用。
  不过,今日的祁河却比着旁日不同,平稳的河面上一盏盏小巧玲珑的荷花灯随着水流飘走,点点的灯光为河面点缀了几分浪漫。
  章洄心头一动,知晓这菏花灯是楚京的未婚女子放置的,用以祈求美满的姻缘。她这下起了兴趣,有些不好意思跟太子殿下说道,“表哥,洄儿想去放荷花灯,您能不能先到那边的酒楼等洄儿片刻。”
  闻言,楚瑾眸光微动,看了她一眼,淡淡颔首,命身后的侍卫仔细看顾县主,便不疾不徐地进了河边的酒楼。
  等到太子不见了身影,章洄往河边的几个小贩处扫了一眼,去了离得最远的一处。这处与其他的不同,摊主竟只是一位七八岁的女孩,她头上梳着双丫髻,身上穿着灰色的旧衣,看到她走过来脸上闪过欣喜。
  “姐姐,您可是要买菏花灯?巧儿这里的灯都是爹娘精心扎制的。”小女孩十分热情,见到生人也丝毫不惧。
  章洄半蹲下身,平视着她,声音里带了一丝温柔,问道,“巧儿小妹妹,你爹娘怎么没有过来啊?”
  巧儿眼中带着骄傲,还有一分担心,回答说,“爹娘做花灯做了好几日都没有歇息,巧儿怕他们太过劳累就自告奋勇过来摆摊了。”
  章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虽然巧儿有孝心,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姐姐,巧儿不怕。今日有金甲卫和京畿卫一同巡逻,金甲卫是太子殿下统领,可厉害了呢。”巧儿小脸略略泛红,她很喜欢眼前这位漂亮姐姐,觉得她就像话本中的仙女。
  看来大腿表哥还挺得民心,章洄莞尔,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寄到小姑娘手里。
  “巧儿小妹妹,你摊上的这些花灯姐姐全买了,快些回家吧。”
  “可是,姐姐,荷花灯是求姻缘的,你放的完这么多吗?”巧儿不解的问道,手里也不敢收银子。
  “巧儿小妹妹,因为姐姐要求的姻缘比较困难。要求太多了,单单一两只荷花灯是满足不了的,所以,姐姐决定把这些荷花灯都放了。”章洄俏皮地冲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巧儿愣住了,竟然还可以如此吗?她呆呆地点了点头,接过银子,挑着两个空空的篮筐离开了。
  买荷花灯的小姑娘被她诓走了,章洄才叹了一口气,她的话还就是真的。在古代,想要求得对她一心一意不纳妾不找通房的夫君难于上青天。还要加几条,长相俊美无不良嗜好,家有恒产不吃软饭,公婆和煦兄弟和睦无争端。
  我真是太难了,这十几个花灯都不够她放的。
  认命地蹲在河边,一盏荷花灯,两盏荷花灯,……十八盏荷花灯一同飘在河面,场面有些壮观。惹得不少女子往她这边多看了两眼,就连暗中护卫的金甲卫都说不出话来,安和县主真是女子中的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