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来的不幸
  雪停之后,月光照射在洁白的雪面上再反射开来,窗外的世界一片皎洁,病房里没有开灯,但也笼罩了一层雪色的明亮。
  陆橘的脸在雪色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就像是一樽精致的瓷娃娃,仿佛还要继续这样恒久地沉睡下去。
  慕倾袂握着陆橘的手。
  她说过她不喜欢呆在医院里的。
  慕倾袂不知道从前的陆橘是怎样,但是自从她来到自己的身边,陆橘就三番五次住进医院。
  尽管他认为陆泽铭说的话纯粹是无稽之谈,但是现在面对沉睡不醒的陆橘,心底忽然有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只要跟他在一起,陆橘就真的会走向不幸?
  车祸……
  十八年的车祸,十八年后的车祸,十八年前的医院,十八年后的医院,这一切仿佛都在此处交汇成一点,那些破碎的画面在慕倾袂的大脑里面拼凑完整,所有的画面都在指向这是他带来的不幸!
  他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好陆橘,但是结果呢?
  慕倾袂薄唇抿紧,眸光落在陆橘的右耳上。
  那里的伤口的结痂脱落,但是还是有浅粉色的疤痕。
  旧伤未愈,又添新创。
  他根本就没有做到!
  还有什么资格保护她!
  慕倾袂咬紧了齿关,一股暴躁的无力感迅速席卷了他的内心,握住陆橘的手也开始收紧。
  昏睡中的陆橘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感觉到了疼痛。
  慕倾袂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放开了陆橘的手。
  他……又伤害到她了?
  慕倾袂在陆橘的床头枯坐了一夜,天亮之后,陆橘仍然没醒。
  他给陆泽铭打了电话。
  号码是在陆橘的手机里找到的。
  陆橘受伤住院,陆泽铭作为她的父亲,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
  陆泽铭赶来之前,慕凌菲先过来了,看到慕倾袂依然还是昨天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坐在陆橘床头,叹了一口气。
  “女儿——”
  陆泽铭冲进病房,一眼看到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橘,遍布皱纹的脸上双眼猛睁,“这是怎么回事?!”
  慕凌菲有些惊讶,“这位是……”
  “陆橘的父亲,”慕倾袂起身,看着陆泽铭扑到床前,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她出了车祸。”
  “车祸?!”
  陆泽铭的声音都因为震惊而有些扭曲,慕凌菲因为突然知道陆橘还有个父亲的震惊便不足一提,只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种时候也实在不是打招呼认亲的场合,只能默默地看着。
  慕倾袂道,“医生说她本该已经醒过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程泽铭忽然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她不想醒!”
  他看着病床上昏睡中的陆橘,目光怜惜而悲痛,像是能够猜到此刻的陆橘正陷于怎样痛苦的挣扎之中。
  “你说什么?”慕倾袂皱了皱眉。
  陆泽铭心间忽然燃起了一丝怒火,凭什么她的女儿受此折磨,慕倾袂却仍然是这样毫不知情的模样。
  毫不知情,就可以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么!
  “因为她不想看见你!”陆泽铭站了起来,更加激动地冲慕倾袂嚷,“我女儿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陆泽铭双目圆睁,脸上的皱纹都因为颤抖而绷直了几分。
  慕凌菲觉得他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和奇怪,况且他这样说实在很不合情理,“陆伯父,请您冷静一下,陆橘会变成这样我们有责任,但你不能这样说我弟弟,陆橘出了车祸,我弟弟不会比您的难过少一分!”
  “哈哈哈……不会少一分?”陆泽铭压根儿就不看慕凌菲,嘲讽而愤怒的目光盯紧了慕倾袂,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他带给我女儿的痛苦还少吗?哪来的脸来为我女儿难过!”
  “陆伯父!”
  慕凌菲即便有再好的修养,此刻都没有心情来维持了。
  父母看见女儿昏迷不醒,会因为震惊悲痛而情绪不稳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是现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慕凌菲看了一眼对此没有任何话反驳的弟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气得都想发笑。
  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我要带我女儿走!”陆泽铭激动地道,“我女儿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慕凌菲震惊地看着他竟然开始试图拉陆橘起来,急忙道,“陆伯父!陆橘她还昏迷不醒!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啊?”
  慕倾袂的面色变了变,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周身笼罩着沉默阴郁的气息。
  慕凌菲这个时候简直无暇顾及自己这个没用的弟弟,只能自己上前去拦住陆泽铭,“陆伯父!你不能带走她!”
  “她是我的女儿!”
  陆泽铭激动地嚷,“我的女儿!”
  “陆伯父!你不能——”
  “让他们走吧。”
  一道低却无比清晰的语声响起,慕凌菲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机械地扭过头来,震惊地盯着自己的弟弟,“你说什么?”
  “我说,”慕倾袂抬起头来,双眸里夹带着红血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散发着浓厚的颓靡气息,像是坠入深渊再也爬不上来的恶魔,他轻轻开口,一字一顿,“让他们走。”
  他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慕凌菲觉得自己糊涂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慕倾袂跟陆橘也快要修成正果了,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茫然。
  他们姐弟,从小到大劫难无数,这是另外一劫吗?
  病房里谁都没有再说话,看似年迈体弱的陆泽铭像是爆发出了体内巨大的能量一般,竟将陆橘背在背上直接带走了。
  脚步声蹒跚离去,病床上空荡荡,只剩下余温。
  慕凌菲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病床,又看一眼僵立原地的慕倾袂,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弟弟……”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猛地扑过去掰起慕倾袂的手,震惊地看着他紧握的拳头里渗出来的血迹,“老弟!”
  帝都大学附属医院。
  五名权威医师汇聚在这里,他们身上都穿着白色的大褂,三名男医师,二名女医师,柳丞哲向他们鞠了一躬,“各位前辈,这个人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还请各位不遗余力,全力救治!”
  “这是当然的!”
  靠得最近的一名女医师将她扶起来,这位女医师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已经四十余岁的她看起来皮肤状态保养不错,扶起柳丞哲后看向另外四人,“小哲难得拜托我们什么事,你们说是吧?”
  “那是那是!”
  另外一名胖胖的男医师道,“平时争这个徒弟都争得头破血流的,今天那就看本事说话,谁治好了那个姑娘,谁就是大师父!”
  众人纷纷附和。
  只是另外一名短发,脸上的五官看起来稍微严厉一些的女医师有些犹豫,“丞哲,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位应该就是慕家少爷的未婚妻吧?以慕少爷的能力,完全可以把她带到更好的地方去救治,为何要送到这里来?”
  柳丞哲顿了顿,还没有说出话来。
  最开始答应的女医师立即道,“胡兰!年轻人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要问的那么细致?是让你救人又不是让你害人!再说了,那些个所谓大医院里的医生就真的比咱们强啦?不过是……”
  “咳咳!”
  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医师严肃地咳嗽了一声,“方琴,有些话不用明说,我们大家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