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靴子落
  “今年父皇身子还算硬朗, 所以下月打算去秦水避暑, 那里还可以打猎。”萧诜道,一提起打猎他便兴奋,“对了,你现在怎么跑去跟老三学箭术了?”
  冯蓁耸耸肩,“我这是博采众家之长。”
  “哦, 听着挺厉害的,那到了秦水,咱们比比?”萧诜笑道。
  冯蓁没接这茬,反而道:“听说皇上最近要给你们几位殿下指婚了,你这么轻松, 是胸有成竹了?”
  萧诜嘿嘿地笑了笑, “虽然你不能叫孤姐夫,但以后孤还是会照顾你的。”
  不能叫姐夫,还笑得这么春风灿烂,冯蓁眯了眯眼睛,平阳长公主决定跟德妃联手了?
  只是猜测终究是猜测,一切都要等靴子落地, 才能知道最终花落谁家。
  “你是说皇上给六殿下指了太史令钱家的女君?”冯蓁一脸懵圈地看着冯华, 那个什么钱女君她真是一点儿印象也无。而太史令不过是秩俸六百石的官职, 虽然也不小了,但绝对不是德妃所期盼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没有啊?”
  冯华笑道:“钱女君养在南阳,你自然没见过。”
  冯蓁不解, “怎的会给六殿下指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君啊?”皇子选妃,难道皇帝和德妃都不亲自考查的么?
  冯华摇摇头,“我也不知。”宫里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但显而易见的是德妃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般受宠。
  “那阿姐你呢?”冯蓁才不关心谁嫁给萧诜,她只在乎冯华,所以急急地问了出来。
  冯华却笑盈盈地卖起了关子来,“知道皇上给二殿下指了谁么?”
  “雍妃去了不到一年就指婚了?”冯蓁略微诧异。
  “二殿下可是皇子。”冯华道,通常的礼俗对天家的人是没多少约束力的,二皇子虽然指婚了,但到成亲之日,雍妃过世肯定超过一年了,萧证就算是为雍妃守过一年了,谁也没得诟病。
  “那他指的谁?”冯蓁给冯华面子地问了一句。因为雍妃害冯华的事儿,她对二皇子很是没有好感,连羊毛都不想薅他的。
  “是慕容部落的宝日郡主。”冯华道。
  冯蓁噗嗤笑出声,“皇上是不是专门跟这几个儿子不对付啊?二殿下风流多情,成日里就跟文人骚客一块儿混,这迎娶的皇妃却是文俗不同的慕容部的郡主,连汉话都未必说得清楚,啧啧,这可有得磨了。”冯蓁有些不厚道地想笑。
  “你怎么就这么幸灾乐祸啊?”冯华捏了捏冯蓁还带婴儿肥的脸。
  “那三殿下呢?”冯蓁又道:“不会是敬姐姐吧?”冯蓁看冯华一脸轻松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没被指婚,因此也不着急了。
  “不是,是大司农丞赵家的女君。”冯华道。
  又是一个冯蓁完全没印象的人。
  “那五殿下呢,指的谁?”冯蓁挨着问道,心里想着估计也是没印象的女君。
  “皇上这次没给五殿下指婚。”冯华道。
  “为何啊?”冯蓁不解。
  冯华也不知道原因,但敏文似乎听到一点儿消息。她到城阳长公主府来寻冯蓁时,就跟她咬耳朵道:“我听顺妃娘娘说,父皇是想给五皇兄找个八字硬一点儿的皇妃,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冯蓁点点头,她估摸着,八成也是这样。一个皇子顶着克妻的名声总是不好的,皇上这一次势必要让五皇子甩掉克妻的名声,否则要是再死一个,那真的就是铁板钉钉的命硬了。
  但冯蓁心里还是少不得会担心,这五皇子没指婚,她阿姐又没开始走礼,万一哪日皇帝被她外大母给说动了呢?
  “你知道么,敬姐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是父皇亲自指的婚。”敏文道。
  冯蓁吃了一惊,“是哪家?”
  “是蒋太仆家的三郎。”敏文道。
  “蒋太仆?我阿姐夫家那个蒋太仆?”冯蓁怕自己听错了,所以重复了一遍。
  敏文点点头。
  冯蓁哑然,也不知道蒋家的祖坟是怎么埋的,这风水也忒好了。两位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女儿全都嫁他家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蒋家要出皇帝呢,而自己阿姐和何敬最终居然成了妯娌,这世事还真是无常。
  不管怎么说,皇子基本都指了婚,冯蓁也就放心了。既然何敬指给了蒋家,那元丰帝的态度也就表明了,他是不欲给自己的儿子指婚长公主们的孙女的。
  冯蓁琢磨着不管这里面萧谡有没有起到作用,但最终她阿姐真没被指婚给三皇子,那她就得承萧谡的情,所以她跟冯华提了一嘴。
  “不行。这次指婚的事儿你也看出来了,皇上是不愿意皇子和长公主之间有来往的,你多少还是避忌些,毕竟是个大姑娘了。”冯华道。
  冯蓁撇撇嘴,“说我孩子气的是你,说我是大姑娘的也是你。”
  冯华好笑地戳了戳冯蓁的脸颊。
  “真的不能去吗?”冯蓁又问了一遍,她真的不想半夜去翻墙了,上次那些铁甲侍卫把她吓得够呛的,她虽然有那个身体素质,但是可没那种当夜行客的心理素质。
  冯蓁可能真没必要去一趟萧谡府上,对方未必就将她一个小女君欠的人情放在心上。但她知道,如果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承诺,那也就没人会尊重她这个人。她现在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谁也不拿她当回事儿。是以,她必须得把自己知礼明事的人设先设起来。
  所以冯蓁被冯华再次拒绝后,半夜里还是起床翻了墙,一回生二回熟,她这一次轻车熟路地就骑在了五皇子府的墙上,而且四下无人。
  冯蓁跟只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这回她可是在墙外听了好一会儿,找准了空挡才爬墙的。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几个院子里隐隐透着灯光。冯蓁看了一眼,便往东南角去了。
  池面很开阔,在晚风下浅浅地泛着涟漪,约莫两丈宽的竹坞伸在水中,坞后是一片竹屋,竹屋三面无墙,轻而薄的葛纱轻轻地在晚风中荡漾,映着水色泛着幽绿的光。当真是闹中取静的仙境一般的地方。
  冯蓁仔细观察过,竹屋周围侍卫巡逻得特别严密,几乎没有可趁之机。看来萧谡还挺怕死的,住处周围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游水过去,冯蓁在桃花源里试过,运转九转玄女功之后,最长可以憋气五分钟,也就怪不得冯她对羊毛的兴趣那么旺盛了。
  九转玄女功的能耐比她想的强多了,但光是运转内力而不练武,就已经把桃花溪的琼浆玉液消耗太多,以至于冯蓁的身体内瓤子虽然变康健了不少,但外观并无多大改善。加上她挑食只爱吃菜,到现在初潮都还没来,好在这年月的人普遍都是十四、五六来初潮,她也就不显眼了。
  不过眼下这情况冯蓁却不能游水过去,若她的桃花源能有空间功能就好了,装几套干净衣裳,游过去再换一身,就不会出丑了,现在可没那条件,她这模样也演不出什么湿0身的诱0惑。
  冯蓁没有办法,只好在池边拣了几颗石子儿,往对面竹屋的葛纱砸去。
  才砸过去,屋子里就有了动静儿,或者说是周遭的侍卫就有了动静儿,直接从两侧包抄过来,十几柄寒光闪闪的剑将冯蓁包围在了中心。
  冯蓁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怎么又是女君你?你就不能走正门儿吗?”郑从舵无奈地看着冯蓁,做了个手势让旁边的侍卫放下了手中的剑。
  冯蓁指了指对面的竹屋,“我来求见五殿下。”
  萧谡,冯蓁还是见着了的。两个人这会儿就正坐在宽敞的竹坞上,一张雪白的蒲席,两个团垫,面向对面的竹林。
  冯蓁跪坐在萧谡旁边,听得对面鞭子抽打在人背上的声音就不由抽抽,她视力太好,借着月光,能将对面那些侍卫皮开肉绽的背脊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孤不好教训,但这些侍卫都是为你挨过。”萧谡冷冷地道。
  冯蓁道: “其实殿下你是罚他们连我这样一个小女君都没看住,居然跑到你屋子外面来了对吧?”
  萧谡瞥了冯蓁一眼。
  “说实在的,我觉得你该感激我,我替你试出了这样一个漏洞,他们将来就不会再犯错。”
  萧谡又瞥了冯蓁一眼,倒是看错了她。不过想想也是,能拿箭射杀贼子的女君,又如何会为眼前这一点点血而害怕。
  “你这是来谢孤的,还是来气孤的?”萧谡问,“三更半夜把人吵起来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冯蓁定定地看着萧谡,“我是怕殿下你以为我不当真,所以虽然阿姐不许我来你府上,我还是翻墙出来了。我会报答你的,萧谡。”
  冯蓁从天0朝来,虽然知道这里直呼其名其实是十分无礼的,可她们那个世界,郑重的叫人名字才是敬重。
  萧谡揉了揉眉心,“你今后别再翻墙出来,孤就当你报恩了。”
  冯蓁在垫子上侧过身,朝萧谡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直起身之后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殿下你在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起作用,不过我是说话算话的人,今日来就是特地跟你道谢的。”
  冯蓁的郑重让萧谡有些吃惊,他其实并没有帮冯蓁,的确如她所说,那本来就是他的目的,她不过是送上门来欠人情而已。却不曾想,她一个小小女君,为了这一份诺言,又半夜翻墙走路过来。说不得叫萧谡看她也认真了半分,让他嘴里却道“能不说那前半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