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姜老板扭头一看, 见井溶连罗盘都拿出来了, 当下哪儿还顾得上旁的?忙拱手道:“井大师, 劳您帮忙瞧瞧, 这事儿简直要给我愁死了, 这来来回回都多少批人了, 半点儿谱也不靠。”
  他还要说下去, 可井溶已经丢了句“收声”。
  姜老板半点儿不恼,反而觉得就是这样才对!
  高人么,那就得有高人的范儿, 若是太随和了,反而让人觉得靠不住呢。
  井大师这就算轻的了,之前他请的几个, 呵, 有什么本事没看出来,可倒是派头十足, 从头到尾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跟他说句什么, 直接拿鼻孔回你!
  井溶拿着罗盘去几个地方走了一圈儿, 又要了地形图过来, 指挥着电瓶车去了好几个地方,亲自下去勘察、丈量了, 最后还卜了一卦。
  再抬头的时候,井溶看向姜老板的表情十分微妙, “恕我冒昧, 这地皮,当初是您自己做主拍的?”
  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就深了去了,姜老板一怔,忙上前来问:“怎么,您的意思是,这块地皮就有问题?”
  不能够啊!
  当初这地皮开拍前就有无数人看过了,多少风水先生都下了定论的,那是上等风水宝地,所以拍的时候竞争特别激烈,姜老板也是花了大手笔,好歹才从一种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就为了这个,他没少遭人嫉妒!
  可看井大师的意思,竟然是地皮本身有问题?
  短短几秒钟的空儿,姜老板脑子里就进行了一场大爆炸,脑门儿上飚出来一层油汗。
  见他急的这个样子,可见是真不知情,井溶当下也不卖关子,就说:
  “地形地势本是很好的,然你看前几年不远处起了一座大楼,几乎将运势汇聚的路线拦腰截断,且此地地处西方,乃日落之处,与东方日之明光恰恰相反;且竹属阴,前方又有一大片水,本就容易滋生阴气。而根据卦象显示,这一带很早以前可能发生过一场大屠杀,又或者是惨案,二者相互助长。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卖房子了,截至目前为止,没闹出人命也算你平日里积德。”
  他说一句,姜老板的脸就白一分,等听到最后,下面两条腿眼看着就无力支撑肥胖的身躯,好歹还是后面的助理抢上前来,以一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把自己垫到下面,生生将人重新扛了回去。
  姜老板从兜里掏出手绢来,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道:“不瞒您说,当初竣工的时候,有几个夜间施工的工人意外坠落,我们当时都觉得玄乎,问他们自己也说想不起来当时什么情况。”
  眼见着井溶和顾陌城齐刷刷眯着眼睛看过来,姜老板急忙辩白道:“没死!真没死!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不是?我当时就把他们都拉到医院去了,医药费也是我垫付的!真的!”
  “别的我不敢说,但唯独做买卖对得起良心这一条,我姜某人敢指天发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原先贩粮食就是童叟无欺,做一等粮;现在盖房子,那也绝对是用的一等建材,偷工减料的事儿肯定没有!工人的工资我也按时发放,半点儿不克扣!不信您去问问,那些跟着的施工队都是老人了,多少年前就是这一批人,现在还是这些人,没别的,我就是图一个仗义!”
  仿佛是怕井溶他们不信,姜老板拼命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响,然后带着下面一团肥肉颤巍巍的荡了开去,如同微风掠过湖面,当真有种诡异的……辣眼睛!
  单看买卖已经到了悬崖边儿上,甚至家人一个两个都中招了,可姜老板本人还是这么胖胖的活蹦乱跳,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就知道这人必然行的正坐得直,不然只怕坚持不到现在。
  井溶就点点头,又继续道:“如今看来,文昌蒙尘,恐家中有人学业受阻;地劫加会,若我猜得不错,尊夫人最近身体抱恙吧?”
  “您真神了!”姜老板猛地一拍巴掌,吞了吞唾沫才说,“我有个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可是去年突然就被校方查出来书包里有大/麻还是什么的违禁品!结果那小子也是倔,两边解释不到一块去,越闹越僵,就给人家开了回来,这给我闹心的!”
  “我老婆,啊,就是我太太,身体一直很好,那体格杠杠的!早前我们年轻的时候穷,买米买面,一袋子四五十斤,她都扛得不费劲儿……”
  若说之前他还有些怀疑,怀疑井溶这么年青是不是靠不住,又或者是跟前面几个伪大师一样徒有其名,可这会儿他一张嘴就把自家守得严严实实的两桩秘密戳破,由不得他不信!
  井溶接连露的这两手已经彻底将他折服,哪儿还有一星半点儿隐瞒的心,当即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秃噜了。
  前边倒罢了,听到后面姜老板说自己老婆扛米扛面的时候,顾陌城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姜老板听到这声笑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不过也就尴尬了一会儿,马上就将这点儿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抛到一旁,用一种恨不得给他们跪下的诚恳表情说:“我今儿才算是遇到高人了,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千万帮帮忙,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得街头上要饭去不说,欠的那些工人的工资我也拿不出来了!”
  做房地产看着光鲜,可实际上风险很大,而且因为周期漫长,且具有极强的不确定性,往往资金回笼很慢,中间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而姜老板因为前面几回买卖做的顺手,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这次的楼盘下了血本,可偏偏各种不顺,真是每天吃不香睡不着,做梦都梦见自己衣衫褴褛流落街头……
  现在听井溶说的头头是道,还将他从没对外说过的老婆孩子的事儿一语道破,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来都来了,井溶也没打算吊人胃口,想了下,就说:“也罢,我先给你布一个小阵,然后写个单子,你叫人好好做一场法事。”
  其实这事儿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弃这块楼盘,别住人,让一带的植被自然生长,环境自由发展,只要人不主动来,根本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因为多年来,这里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阴阳五行相辅相成,而恰恰就是人类的大肆开发破坏了这种平衡,如今这里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且愈演愈烈。
  可照姜老板眼下的情况来看,井溶就觉得,假如自己真这么说了,他就能转头跳到外头那块湿地公园的沼泽地里自杀了!
  人还在,钱没了,世上最悲惨的事儿莫过于此!
  “法事?”姜老板眨巴眨巴眼,老老实实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不瞒您说,之前我坐卧不安的,又听了好些人指点,已经做了好几回法事了,那烧的金山银山、黄纸元宝的,都是拿卡车来拉,就是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呐!就上城区那家买香烛纸马的店老板,这些日子净做我的生意,那都胖了七、八斤!”
  “又不是拜祭、上坟,”井溶没好气道,“烧那些玩意儿干什么!”
  是嫌这儿的空气质量太好了吗?
  姜老板一噎,没敢再言语,唯唯诺诺的应了,又亲自拿了个小本本,将井溶说的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记了下来,最后还请他亲自过目检查了一回,这才略微放了心。
  井溶先让他派人去采买上等朱砂等物,又自己去外头湿地里舀了一杯水,从山下取了一块土,从山上摘了一条竹枝,掰了别墅区大门口的一块铁艺装饰。顾陌城也跟着他,一起跑前跑后的忙活,配合十分默契。
  东西收齐了之后,井溶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抽了一张黄纸出来,又取了秘制朱砂,这才聚精会神的描绘起来。
  姜老板也不敢打扰,只是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就见那黄纸似乎和外头买的十分不同,看似薄如蝉翼,但实际上分外结实,朱砂沾水画上去之后分明那样浓烈,可竟然没有半点晕染和被泡囊的迹象!
  做完这一切之后,井溶又用罗盘定位,找到了别墅群的中心地。
  “带打火机了吗?”他问姜老板。
  可算问到自己了,姜老板忙不迭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支精致的打火机,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一看就是大品牌的私家定制。
  井溶接过来看了看,轻笑一声,“多看一眼吧。”
  “啊?”姜老板还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见对方已经用打火机点燃了黄纸,然后连着打火机一块儿丢到了火堆里!
  说也奇怪,下面摆放的分明是湿漉漉的水、土、树枝,甚至还有一块精铁的装饰品,按理说那样儿都着不起来。可等那黄纸刚一接触到它们,一股蓝绿色的火焰就噗的高高窜起。
  再然后,这些东西,连同姜老板那只宝贝打火机一起,竟然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点点化为灰烬!
  姜老板整个人都呆了,后面的助理更是嘴巴恨不得张的比头还大,手里的平板电脑掉了都不知道。
  见鬼了!
  稍后,待火燃尽,井溶又掐了个决,语速飞快的念了几句发音古怪的话,就见那一堆灰烬竟然无风自动,打着旋儿的升到半空中,最终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老板就觉得随着这股烟消失不见,自己身上那长久以来的压力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这回他算是真服了,嘴里翻来覆去就只会说“神了,神了”。
  说老实话,面对这样出神入化的神仙手段,他真是有跪拜的冲动!
  可好歹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姜老板忍了又忍,到底没跪下来……只是看着井溶的眼神格外狂热而火辣,好像恨不得立刻就将他供奉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井溶就转身要走,姜老板这才回过神来,小跑赶上,呼哧带喘,极尽热情之能事的问道:“这,这就好了?不用我再做点儿什么?”
  “好了,”井溶不咸不淡道,脸上没有一点儿大发神威后的得意,仿佛刚才做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今它们算是初步接纳了,日后只要你自己不作妖,别造孽,别再想不开改/革局,一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因别墅群破坏了阴阳五行,所以井溶刚才就自己造了一个换给它们,只要再恢复一段时间,也就无妨了。
  前因后果说来容易,可实际上操作起来当真艰难得很,道行和天分略欠缺一点儿就不成。
  眼见井溶和顾陌城没有留下的意思,姜老板分外真诚的看向后者,试探着说:“一事不烦二主,两位都来了,您看,能不能帮我太太看看?”
  他们两口子是一块共患难过来的,情分深厚,可这两年姜太太的精神好像突然就不行了,晚上总是噩梦连连,身体也虚的不行。原本一百四十多斤的大胖媳妇,现如今竟然面黄肌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好不可怜。
  国内外的医院他们都跑遍了,钱花了不少,愣是连根鸡毛都没查出来。
  井溶和顾陌城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去看看吧。”
  真要说起来,姜老板开发的这块地皮虽然邪门,但也只会影响本人而已。家人所受的影响不算特别大,并不会从无到有,只会日益严重。
  空穴来风。
  也就是说,姜老板虽然说自家儿子如何如何老实争气,但必然另有隐情,虽然或许没有吸大/麻,但也肯定不会是他口中那种五好四美的健康青年就是了。
  而姜太太的病……也另有原因。
  说来顾陌城和井溶这对师兄妹当真绝配,业务范围并无明确交叉,可相互承接,简直一条龙!
  两人强强联合,遇山开路,遇水架桥,非常无敌!
  一行人也不拖拉,当即又往姜老板家里去了。
  姜老板自己就是房地产开发商,自然是不缺房子住的。
  他家的风格也很简单粗暴,就是那种中老年人最喜欢的金碧辉煌,三十米开外就能看见金光闪闪一大片的那种,跟望燕台的林家人很有一比,什么时候两家人凑到一起估计少不了共同语言。
  进门就是豪华到low的欧式大沙发、茶几和柜子等,拐个弯竟然是……电动感应门!
  顾陌城只觉得天雷罩顶,恍惚间以为走错路,进了银/行,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谁会弄这玩意儿放在家里啊?
  偏姜老板还挺得意,见她多看了两眼,便抽空解释道:“顾大师,挺带劲吧?也省事儿,特别好使,老远自己就开了,也没动静。”
  顾陌城的嘴角抽了抽,实在没办法出卖自己的良心,说出一句夸赞的话。她抬头看自家师兄,就见对方也是一脸踩到翔的扭曲。
  然而这还不是最终,穿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动感应推拉门之后,一拐弯,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红木博古架,上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线装书籍和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好像生怕来人不知道这家里有钱,博古架正中还镇着一座招财进宝的财神像,纯金的!
  谁能想到普通人的家里竟然有此等宝贝!?顾陌城和井溶的准备不充分,瞬间就被这扑面而来的壕气冲击的倒退了三五步,心中翻江倒海,一时间竟想不出一点儿能出口的话。
  就那个财神像,少说也得二十斤吧?!
  大概也是有点担心被偷,姜老板还特意找人订做了一个玻璃罩子,这会儿就兴致勃勃的跟他们介绍:“我专门找的给博物馆做的店,防弹玻璃!下头连着报警器!”
  顾陌城百感交集的看了他一眼,由衷感慨,“您真有想法。”
  姜老板一听也美得不行,点头如啄米,胖脸上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是那是,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人旁的不行,可脑子还算活,好使!”
  顾陌城:“……”
  我那是夸您的话吗?
  有黄金财神像珠玉在前,后面那什么同样金灿灿的贴金箔八骏全图大挂画迅速变得黯淡无光,一人多高的镶金嵌宝落地古董钟也似乎平平无奇了,而顾陌城和井溶已经经受过一次冲击的心里再也不能兴起一点波澜。
  听说姜公子因为心情不好,出去周游世界散心去了,只有姜太太一人在家。
  姜老板带他们进到二客厅,就看见一个身高约一米七的大骨架女人正斜靠在沙发上织毛衣。
  大夏天,织毛衣,这家人整体都挺有想法。
  姜老板显然跟太太感情很好,先过去嘘寒问暖,又三言两语把顾陌城和井溶的身份、来历介绍清楚了。
  姜太太听说事情解决了,也松了口气,不过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前面来过的风水师之流太多,看过来的眼神中依旧带着怀疑。
  之前来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师都束手无策,这两位……还是孩子吧?看着比她儿子还小呢,能靠谱吗?
  远看看不出,可稍微靠近了就会发现,姜太太真的已经很憔悴了。
  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睛周围一大片浓重的乌青,显然是长期睡眠不足造成的。她身上的肉几乎都干了,只剩下一层皮肤贴着骨头,凸起来下面的青筋。只是因为骨架比较大,老远看着不大明显,可这样面对面看着,真有几分触目惊心。
  但即便如此,姜老板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十分温暖,里面是隐藏不住的关切。
  这对夫妻是真的很好。
  顾陌城这么看着,颇为触动,又不觉想起远在望燕台的刘美云,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是否得偿所愿,重新拥有了曾经逝去的爱情,还是悔不当初?
  两边四人重新落座,顾陌城仔细的替姜太太做了检查,又问了她平常的感觉,还去房间各个角落闭着眼睛感应一番,最后神色颇为凝重的道:“您不是病了,而是被反噬。”
  “反噬?!”
  姜老板夫妻二人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论断,不觉有些吃惊。
  顾陌城点点头,“这种事情说起来可能比较玄乎,寻常医学手段是无能为力的,最可能也最贴近的就是焦虑和神经衰弱,相信您也吃过相关药物,不过应该没用。”
  两年了,一家人上山下海的折腾,可一点儿效用没有,姜太太都已经绝望了,觉得前半辈子不亏,如今活一天算一天。
  可现在听了这话,她心里埋藏已久的对于生的渴望瞬间重新燃烧起来。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但凡有一点儿办法,她也想活着!
  她男人连按季节添减衣裳都记不住,没人提醒袜子都穿不成一套,又隔三差五就想吃她做的酱猪蹄子下酒,离了她可咋活?
  还有儿子,她儿子还没结婚娶媳妇呢,她不甘心!
  姜太太呼吸都急促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不正常的嫣红,“顾大夫,不是,顾大师,您救救我,我真是不想死!我才四十多啊,我不想死!”
  足足两年了,姜太太从来没在姜老板跟前说过这样的话,总是安慰,说生死有命,叫他们别担心,这会儿一听,心里真不是滋味,那么魁梧的大男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刚才差点面临破产威胁的男人没怎么着,可现在,他是真心想给顾陌城跪下了。
  “您行行好,给我们两口子指条生路,哪怕以后就是叫我们回老家种地呢,天天吃斋念佛也行啊!”
  顾陌城十分动容,“先别急,我得先问问。”
  夫妻两个点头如啄米,“您问,您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这三年内,姜太太,您可接触过什么邪门儿的东西?”顾陌城选了个比较适中的说法,“包括且不仅限于巫蛊,或是其他阴损、神秘、诡异的物件。”
  姜太太病了两年,精力不济,记性也不大好使了,这一想就是一个多小时,说了好多都不是,反而累得够呛。
  眼见着快到中午,姜老板先叫阿姨去准备午饭,刚回来就听自家老婆突然低低的叫了一声。
  “啊,我想起来了!”
  姜太太真不愧跟他是两口子,反应也是如出一辙,当即猛地拍了一把大腿,“小三年前吧,我报过一个旅游团,当时好像去的时候新马泰那块儿,我在泰国买了个小鬼……”
  “好端端的,你买那玩意儿干啥?!”姜老板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一听就毛了。
  小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姜太太现在也有点后悔,挺不好意思的说:“当时那个导游说得天花乱坠的,说买一个回去当替身,可保家宅平安、事业有成,可灵了。对了,要说养得好的话,还能替人挡灾呢。”
  “你可拉倒吧!”姜老板就道,“还家宅平安呢,你看看你自己,就剩一把骨头架子了,平的哪门子安?我看那就是个邪物!”
  顾陌城吐了口气,也不知是松气还是叹气,又赶紧问:“现在在哪儿?”
  姜太太又想了一会儿,有些尴尬的回答说:“我当时也是给人说糊涂了,看见旁人买,我也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买了一个,当时还有一份说明书啥的,特别复杂。可我哪儿有那个心思啊,也没那耐性,买回来强忍着伺候了几个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就随手给丢了。”
  顾陌城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要命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说的就是这个。
  其实这些用科学解释不来的事情很多都是如此,假如信了,那就信到底;要说不信,那就敬而远之,最忌讳这种半途而废的行为。
  看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饶是姜太太这个粗神经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师,我是不是惹祸了啊?”
  这心也是够大的!
  顾陌城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姜太太听不得这个,看着马上就要哭了,死死抓住丈夫的手,颠三倒四的说:“这可咋办啊,哎呀你说这可咋办!我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可真是顾陌城下山以来接到的最大挑战了,不光难度大,并且还有一定的风险。
  正在她冥思苦想间,井溶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眼神示意:
  如果危险的话,就不要做了。
  哪怕外面洪水滔天,他只是不想她有事。
  顾陌城冲他笑了笑,摇摇头:
  没事,我应付的来。
  见她坚持如此,井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自家小师妹虽然容易心软,但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假如这事儿真的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不用自己提醒她也是不会接的。
  顾陌城在脑海中飞快的思索,反复构建方案,又一一推翻,然后再一次重新组合……
  最后,她才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我有法子了。”
  不说井溶聚精会神的听着,姜老板这次是真的扑通给她跪下了,然后直接把顾陌城接下来的话吓了回去。
  “您这是干嘛呀!”她慌忙站起身来,示意井溶和姜太太一起把人拉起来。
  姜老板不肯,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才勉强坐了回去。
  “这叫我说什么好,”顾陌城哭笑不得道,刚一张嘴,却又转头看向井溶,略有些窘迫的说,“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你看你看,又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好端端的跪什么啊!都把她的思路给吓跑了!
  姜老板一听这话都快哭了,大肚子一抖一抖的,外面唐装上的扣子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您可千万得想起来啊!”
  虽然情况紧急,可井溶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好歹憋住了没笑出来,面无表情的提醒说:“你有法子了。”
  他真的庆幸自己把小师妹带了出来,你瞧,这才短短几个小时她就如同初春重新焕发了生机的小草一样,充满着蓬勃的朝气和满满的活力。
  “哦,对了,”顾陌城点头,这才无比严肃的继续说,“事已至此,别无他选,只能做个替身了。”
  “替身?”姜老板夫妻两个异口同声道,脸上都是茫然。
  这玩意儿还能做?做了真管用吗?
  顾陌城点点头,直言不讳道:“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是姜太太无意中犯了忌讳,那小鬼已经是认准您了,势必要取您的性命不可。好在它算是批量培育的,威力不大,以至于几年了才叫您病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里,心惊肉跳的姜老板就忍不住道:“就这还叫威力不大啊?”
  “那是自然,”顾陌城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也就是对方出于赚钱的心思和目的,要么是不爱浪费太多心思和精力,要么是本来就道行不够,尊夫人这才还留的一线生机,若是真拿了高人精心养出来的,说句不中听的,只怕这会儿坟头草都老高了。”
  姜太太吓得够呛,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当即哀求道:“您可千万救我们一救。”
  顾陌城点点头,说:“我一定尽力。不过我需要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哪怕是要月亮呢,我也想办法去弄去!”姜老板当即应允道。
  顾陌城细细的想了一回,掰着指头数,“五心血各三滴,姜太太您常穿的衣服鞋帽一套,另外还要您的指甲、头发,以及一小块新鲜割下的皮/肉。”
  前面的倒还好,等听到最后一项,姜老板夫妻瞬间闻之变色,只觉得胸中翻滚,胃中作呕。
  姜老板一听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说的皮/肉,该不会是?”
  “对呀,”顾陌城冲他歪头一笑,眨了眨眼,“就是人的皮/肉,连皮带肉。”
  “呕~!”
  等夫妻两个干呕完了,顾陌城才笑眯眯的解释道:“做替身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被识破,势必激怒小鬼,到时候恐怕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人之构成,不过皮/肉骨血毛,我取人的精气最为纯正的五心血,又要了中气之所在的额心发,自然也少不了其他几样。骨头恐怕是不成的了,我也只好用槐木,等等,”说到这儿,她忽然看向姜太太,“劳烦告知一下您的出生年月日,最好具体到时分秒。”
  姜太太哪儿记得这么清楚,反倒是姜老板,张口就来。
  顾陌城掐指一算,摇摇头,“不成,您这个八字反而不能用槐木,只好用柳木,您二位在这儿生活的日子久,知道哪儿有百年以上的老柳树吗?我得用一段一尺长的树芯。”
  苏子湖边倒是有不少粗壮的大柳树,可她也不确定到底够不够百年,再说政/府也不会让他们动,一个不小心可就要完。到时候非但救不了姜太太,连她自己也得受连累。
  话音刚落,姜老板就爽快接道:“这个尽管交给我,保准不用您操心,明天,最晚明天我一准儿弄来!”
  顾陌城点头,又再次强调,“咱丑话说在前头,这树心必须是百年以上的,甭说差一年,那就是差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成!”
  到时候盛怒之下的小鬼反噬起来,即便她有法子自保,可必然加速姜太太的死亡,就是殒命当场也未可知。
  见她这样郑重,姜老板也如临大敌,点头如啄米,又拿过小本本记了下来,还特地重重的打了“特急”的红色标记,准备等会儿自己就亲自去办这件事,绝不经他人之手。
  到了这份儿上,莫说只要一小块皮肉,哪怕就是砍一根指头去,姜太太也未必舍不得!
  最初的不适过后,她就一咬牙,主动问道:“大师,哪儿的皮肉,有要求吗?”
  所幸顾陌城摇了摇头,还挺体贴的说:“这个倒是无所谓,您就挑神经少,不怎么太疼的地儿弄吧。”
  姜老板听得都快心疼死了,心道这可是破皮割肉呢,哪儿会不疼!
  交代完了这一切,顾陌城先叫姜老板他们抓紧时间准备,自己就跟井溶回去了。
  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午饭点儿都快过了,临走前姜老板夫妻十分挽留,又一叠声的叫人订酒席,可到底没留住。
  上车之后,两人先习惯性的闭目养神,过了会儿井溶才开口问道:“饿不饿?”
  顾陌城老老实实的点头,又小声要求道:“要喝牛肉羹。”
  井溶失笑,“不才喝了吗?换一个吧,省的腻味。”
  顾陌城果然又想了一下,改口道:“虾仁蔬菜粥吧,要配嫩嫩的鸡蛋饼和酱瓜!”
  “还挺挑嘴,”见她总算有心情点菜了,井溶也乐得配合,就打趣了两句。
  顾陌城刚要回话,就见自己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她顺手点开一看,发件人是崇义。
  “吃饭了吗?爸爸正跟人吃午饭,吉祥斋的虾仁蔬菜粥很不错,虾仁新鲜弹牙,蔬菜也鲜嫩,有时间你可以来尝一尝,多吃一点海鲜和蔬菜对身体好……”
  要不要这么巧?而且他怎么还不回汀州市?!
  顾陌城沉默片刻,突然从井溶道:“师兄,我才不要吃虾仁蔬菜粥!”
  井溶一怔,这又是哪儿跟哪儿?不就是刚才你自己点的么?
  “我要吃山药排骨粥!”顾陌城哼哼道,又急急忙忙补充一句,“不去吉祥斋!”
  井溶的视线在她脸上和手机之间不断徘徊,大约猜出几分,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道:“可你要吃粥,吉祥斋的粥可是最专业最好吃了。”
  顾陌城一听就急了,稍稍抬高了声音重复道:“我不管,我不要去吉祥斋,”说着就朝窗外胡乱一指,“算了,我们今天就吃那个好了!”
  井溶和前面的老黑都本能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驴肉火烧
  井溶:“……”
  小小一间铺面,落地玻璃门窗,红色的招牌,廉价皮革包裹的座椅,同样廉价的复合木粉板小桌子,在一众路边店中间毫不起眼,整个就是流水线上下来的快餐店的模式,想也知道必然不会多么美味,甚至单看它的位置、格局和装潢,井溶就觉得自己的洁癖快发作了。
  他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家小师妹,“你确定?”
  大中午的,你确定自己要吃驴肉火烧?
  顾陌城这会儿哪儿管什么驴肉牛肉的,只要不去吉祥斋跟人撞个正着就好,当即用力点头,又演技浮夸的表示,“说来我也有好久没吃驴肉了,刚才看见就馋了,师兄,咱们就去吃这个吧!”
  半小时后,顾陌城和井溶面对面坐在狭小的驴肉火烧店桌边,静默无声的啃着干巴巴的火烧。
  又勉强啃了几口,顾陌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看对方,带些内疚的小声道:“师兄,好难吃啊。”
  天晓得这家店的东西为什么这么难吃!
  火烧又硬又干,驴肉又柴又腥,汤上面还显而易见的浮着一层油,喝起来像泔水……
  她几乎可以很肯定的说,这根本就不是驴肉,完全是挂驴头卖狗肉!
  井溶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半个火烧,又喝了几口清水送下去,这才觉得不那么拉嗓子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顾陌城,仿佛对对方剧烈的心理波动一无所知,又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她的吐槽,反而非常热情的让道:“吃吧,不用替师兄省钱,两个够不够?要不要再叫几个?汤呢?为什么不喝汤,伤了胃怎么办?”
  顾陌城都快哭了,索性丢下火烧,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哼唧道:“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里的东西太难吃了,我们去喝粥吧,好不好?”
  井溶挺夸张的挑了挑眉毛,慢条斯理道:“哎呀,可是除了吉祥斋之外,好像”
  “吉祥斋,就吉祥斋!”顾陌城毫无节操的点头,不过最后还是垂死挣扎了下,“都这个时间了,咱们再去可能过了饭点,我们叫外卖好不好?让他们送到酒店,好不好?”
  她现在真的不想跟崇义面对面,感觉真的太复杂了。
  井溶也是想努力恢复到之前师兄妹两个肆无忌惮玩笑的情况,这才故意逗弄。眼见顾陌城这样,他也乐了,见好就收,一脸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好,你说了算。”
  这小东西也不能老惯着,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得叫她自己亲口尝到苦了,再劝说起来才事半功倍……
  井大师如是想道:这可能就是属于……驴肉火烧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