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
  “小吴,今早赶不过去了,待会帮我接一下视频会议。”顾疏澜压着蓝牙耳机说话,方向盘一转,把车开进停车场。
  “……好的,顾总,您还好吗?”吴助理问。一开始接电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的顾总他没敢认,差点把电话撂了,大喊有人冒充领导。
  “还行,去医院拿点药就好。”顾疏澜顺利把车停好,下车,一阵冷风吹来,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年纪大了,不禁冻,昨天在冰冷的浴室里光着折腾了那么久,铁打的人也要倒下。
  不知道姜氶心怎么样了,他从小身子就不算好,又是落水又吹冷风,估计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大清早的,又是工作日,医院并没有什么人。
  顾疏澜没去门诊,他在医院有熟识的医生朋友,姓白,两人算是学生时代的旧识,没什么业务上的往来,又知根知底的,关系也算不错,想着行个方便,拿点药就去公司。
  这白医生穿上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耳朵挂着听诊器,说话可一点都不正经,调侃顾疏澜身强体壮怎么会这么突然生病?顾疏澜随口说衣服穿少了又淋了冷水,回想起昨晚两人折腾的场景,有些后知后觉的……有趣,当下眼角飞红,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
  白医生瞧出点名堂,“啧啧”出声,嘴上毫不客气:“浴室play?”
  顾疏澜没说话,看了白医生一眼,有点羞恼和难以启齿的意思,闷着鼻音道:“开药!我还要上班。”
  “开感冒药就行?”医生落笔,又看了顾疏澜一眼,正经道,“不用别的?”
  “别乱想!不是那回事!”顾疏澜冷道。
  “我是说打点滴!”
  “……不打,没时间。”
  “哎,刚有个病人跟你状况差不多,也是衣服穿少了,淋了冷水,他时间充裕我就让他打点滴去了,我劝你越来越严重的话——”
  “少废话,快开药。”
  出了科室,下一楼拿药。
  电梯沉沉下坠,空气里的酒精味浓的厉害,顾疏澜的思绪也重,他在担心姜氶心,可他没有姜氶心的联系方式。
  路过输液室,酒精味更是浓得吓人,顾疏澜加快脚步。
  “抱歉!我的书掉了,可以帮我捡一下吗?我打着点滴不太方便。”
  这声音如此熟悉,昨晚听过,近在咫尺地听过,这一路都在想,没想到真的能预见。
  那盖着毯子缩在椅子上的人,不是姜氶心是谁?
  顾疏澜钉在原地,要脱口的问候被他咽回去,姜氶心不是客户,商场历练的话术不顶用,他脑袋一片空白。
  “先生,麻烦让一让。”推着工具车的护士嫌顾疏澜挡路,车上的瓶瓶罐罐磕碰得响亮,输液室里的人都下意识往这边看,姜氶心也是。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又把书重新拿起来。
  背后输液的孩子调皮,手连着输液管还是静不下来,踩着椅子走来走去,跳进妈妈的怀里,指着姜氶心小声地说:“妈妈?他的书好像拿倒了!”
  “嘘!别吵。”
  姜氶心闻言一愣,还真是拿倒了!
  可他脑袋晕晕沉沉,浑身没劲,书都很难拿稳,更不要说把字读进脑子里。
  昨晚实在是太出格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荒唐。
  顾疏澜居然跟他道歉,还说没忘记过他?不论真假,他是真的听进去了,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加上落水又吹风,早上起来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好在工作周期长,组内的其他设计师能力强又好说话,请个假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他又困了,眼皮垂下来,手上劲一松,书又要滑落下去。
  “谢谢。”姜氶心对帮忙接住书的人道谢,手伸起来,书的位置正好挡住面前的人,把书放下来,他终于看清那人的脸。
  “你——”
  “我也生病了,来打点滴。”顾疏澜在他旁边坐下来,顺手掖好他腿上的小毯子。
  “哦。”
  “我还没吃早餐呢,我去买,你要吗?”顾疏澜问。
  姜氶心点点头,他胃里空空,已经饿得咕咕叫。
  “热水喝吗?”顾疏澜又问。
  姜氶心点点头,还拿没什么防备心的眼睛看他,喉咙干得厉害,是该喝点水。
  “那你在这里等我。”顾疏澜笑,走了出去。
  等人出了门口拐弯不见,姜氶心才郑重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座位,上面躺着顾疏澜落下的一袋药。
  过了会,顾疏澜提了一个纸袋和一个公文包回来。
  给姜氶心的水杯插好吸管,把粥的封盖打开后,护士正好过来给他扎针。
  护士托着顾疏澜的手轻拍找血管,偷偷瞄着这位英俊帅气的男士。
  刚才在门诊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当然,这么帅的制服男士想不注意到都很难。他很奇怪,拎着开好的药说自己需要打针才能好,还特意嘱咐打点滴要在西边的输液室。
  原来是有人要陪啊,小护士走之前,看了姜氶心一眼,嚯哟!也好帅!
  顾疏澜等护士走后,抬手就去调点滴的调节器,让水落得更快一点,手背上的针孔隐隐显出红色。
  “嗯?”转头,一碗稀粥递了过来,顾疏澜接了,“谢谢。”
  姜氶心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你买的,我谢你才对。”
  “不客气。”顾疏澜答。
  姜氶心随即愣了一下,没再说话,小口小口地喝粥,温度正好,润着他的唇色,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地喝病号粥,细细地嚼粥里的肉末。挺奇怪,昨天还剑拔弩张,今天就能相安无事。
  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提昨晚的事,但终究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要开个远程视频会议,会打扰到你吗?”顾疏澜把电脑拿出来。
  “不会,你忙。”姜氶心点点头,他有些昏昏欲睡,话也说得轻飘飘。
  顾疏澜歉意地笑,把电脑打开,戴上耳机,打着点滴的手伸出屏幕外,西装革履,专注认真,就算坐在病气极重的输液室,他还是雷厉风行的顾总。
  许是顾疏澜工作起来心无旁骛,姜氶心又病得脱了一层防备的壳,他大胆地盯着顾疏澜看。
  这人真是个祸害!从里到外都是!姜氶心眯着眼睛,像少年时画图前,眯着眼睛用铅笔比对尺寸,侧脸线条太硬,冷得人不敢接近,眉毛好黑,眼睫也是,五官挑不出错,很多人偷偷盯着看吧,嘴唇抿得这么紧,谁会想亲近啊?
  姜氶心意识已经模模糊糊,脑袋最先撑不住,歪在顾疏澜身上。
  顾疏澜感觉肩膀一重,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突然僵硬起来,像被定着一般,眼睛直直地看着屏幕,不敢转头。
  直到旁边有些重的呼吸声均匀起伏,他才敢机械地转动脑袋。
  这人真是个宝贝啊,从里到外都是。
  顾疏澜蹭蹭他松软的发顶,心软成一滩水。在他身上睡着了,这是不排斥他的意思吗?昨天还嘴硬,其实已经给他机会了,没再冷着脸婉拒他,多好啊。
  注意力再回到电脑上的时候,屏幕已经黑了,手机振动得厉害,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路棋发来一张图片,后面接了一句话:及时帮你切断线路了,请当面致谢!
  他点开那张图片,截的是他盯着姜氶心看的画面,这么看着,有点深情和岁月静好的不真实感。
  顾疏澜笑,加载完原图后果断保存。
  笔记本合上,小心放到一边,姜氶心膝盖上的书也被他拿走,小毯子盖至姜氶心肩膀,只留出一张安静的脸。
  姜氶心睡得熟,脸颊上慢慢浮起两坨红,他还做了梦,回到了十年,有意无意的,剖去了不愉快的经历,只留下美好的。
  画面一帧帧闪过,有时候是一页书签,有时候是一只石螺,也有红玫瑰,真的画的都在,没褪色,鲜活得仿佛他又重新走了一次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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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氶心: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