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
  顾疏澜打了一个冷颤后才醒,候船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呼呼的冷气吹出他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腿上的手机飞摔出去的瞬间被他伸手一截,拇指正好摁住旁边的开机键,18点15了。
  18点15?顾疏澜这才真正清醒,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去,在出口处被斜阳刺了下眼睛后又退回来。手机上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司机怎么没有联系他呢?门外已经一辆观光车都没有了。
  又被截单了?顾疏澜脸色很不好看,南宜岛跟他犯冲似的,登岛之后没有一件事情顺利。明明他才是占据主动权和有理的一方,但现在整个海岛都像是授了谁的意,故意为难他似的。顾疏澜还真的就不信这个邪了,这家不行就换另一回家,他一定要在南宜岛上住下来!
  打开订房页面,评分最高的民俗?也就这样吧,走你!顾疏澜按下取消订单的页面,被扣除服务费也无所谓,他一定要取消。
  “请问您是顾疏澜先生吗?!”顾疏澜在等页面跳转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看清楚说话的人后,脸上可以称之为不快的情绪更加明显。
  这个半大的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他是抱着这么样的心情朝一个谢顶又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喊出顾疏澜的?
  那男子摆摆手否认,姜氶心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紧张的小脸僵着,机械地转着身子,面对真正的顾疏澜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那您一定就是了。”
  废话!这里除了那胖子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顾疏澜没好气地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真的很抱歉,我叫姜氶心,我是来接你的,行李我来拿就好。”姜氶心哪里敢让顾疏澜再自己拉箱子,走上前去接过来,嘴里不停地道歉。
  顾疏澜任由面前这个还不如自己高的少年把皮箱拉过去,扯着嘴嘲讽道:“姜氶心,讲诚信?是挺讲诚信的,我等了你近两个小时。”没提其实自己也昏睡了近两个小时。
  十六岁的少年脸皮薄,自己的名字被拿来开玩笑又气又恼,姜氶心低着头,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在前面引路走得又快又急,没人看见他红红的脸。
  顾疏澜根本没觉得姜氶心走得有多不自在,他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本来看见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就怀疑接送工具,现在看见了门口停着的电瓶车真是气不打不一出来,少爷秉性挡都挡不住,嫌弃道:“你们店接送客人都用的电车?好评率刷的?”
  “不是。”姜氶心把行李放在车座前的位置上,抬眼看着顾疏澜摇摇头否认,小声地解释道,“专门接送客人的陈叔叔今天有事,所以才是我来……”
  “行了行了,上车吧。”顾疏澜不耐烦地打断,长腿挎过座椅坐在后面,看着姜氶心吃力地伸着腿越过行李箱坐下来,他出声提醒,“别踩到我箱子上。”
  “知道了。”姜氶心应着,几乎没处下脚,缩着腿,膝盖顶在行李箱上,防止箱子滑下去。
  岛上的路还算平,顾疏澜没受什么颠簸的罪。
  云层被落日染成橙黄色,并不刺眼,反而正好能让顾疏澜看清楚面前少年湿漉漉的后脑勺和后背汗湿的白t恤,宽大的袖子鼓进风,在伸出的细长胳膊周围打圈,透过车前的后视镜还能看见他脖颈上凸出的锁骨,顾疏澜隐隐约约又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到了。”姜氶心把车开进院子里。这时候姜照影和其他人都在楼顶的露天的餐厅里忙,小院里没什么人,姜氶心只好自己来,帮顾疏澜把行李箱抬上楼。
  顾疏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没看清这家民俗到底比其他的旅店强在哪里,他跟在姜氶心后头上楼。
  “哎!”顾疏澜手一伸,托住倾斜着要倒下的行李箱,还抓住了姜氶心的手臂止住他往下摔的姿势,“怎么回事?”顾疏澜说完就放了手。
  “手上没力……”姜氶心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去接人前在海里游泳,现在又饿又累,手脚都有点打摆子。
  顾疏澜听罢,无语,提起皮箱侧边的提环就往上走,姜氶心手上的重物被突然提走,愣了一下,紧接着,又蹭蹭追上去为顾疏澜引路。
  房门一开,落地窗外的哗啦涌动的海水声清晰传来,傍晚的风也来凑热闹,吹得人心头凉丝丝的。是个海景房。
  “对不起。”姜氶心知道自己连连出错,客人肯定是要跟姜照影投诉的,指不定走之后还要给个差评呢,心里七上八下的,声音也弱得压不住潮水声。
  顾疏澜听了一路的道歉,早已经不耐烦,拜拜手,让他出去,待会捎份面来,他想在房里吃晚餐。
  姜氶心点点头,默默退出去,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往楼上餐厅走,路过一面镜子才发现自己狼狈得不行,脸红彤彤的,头发还没干透就被这一路的晚风吹乱,身上的白t恤也乱糟糟,脚底的细沙踩在鞋底好难受,看上去……更像一个画家了!特别有艺术感的那种!
  “让你去接客人你去搬砖啦?”姜照影抬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姜氶心又匆匆走了。姜氶心才懒得解释,他饿极又累极,心里还惦记着顾疏澜的交代。
  “吃面?哪有面啊?”姜氶心环顾着餐厅里的菜喃喃道。民宿提供自助式一日三餐,入住的客人自助用餐就可以,但现在小炒、饮品、甜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面,姜氶心只好转身进了厨房。
  “梁叔。”姜氶心有气无力地打招呼,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面,一坛刚送过来的海鲜酱。
  被叫了名字的厨师正在大火中颠着勺,捏着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才看过来,一只眼睛注意着锅里的动静,一只眼睛看着姜氶心,避着油烟机的呜呜声大声喊道:“氶心回来啦?想吃面吗?放那儿吧,叔马上给你做。”
  姜氶心摆摆手,也对着梁叔喊:“我自己来就好啦,您忙。”
  “这孩子还跟我客气。”梁叔笑笑,但他也的确忙得脱不了身,指指旁边炖着的锅,“这儿有汤,用骨头汤下面最香。”
  姜氶心点点头。
  姜氶心端着面下楼的时候很小心,没注意到姜照影跟他说话。他端着托盘没手开门,“顾”字刚出门就开了,姜氶心就保持着“顾”的唇型撅着嘴,定定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截的人。
  顾疏澜等饿了想出门,吃食就送上门了,他觉得姜氶心这样子滑稽极了,接过他手里的托盘问:“让你去端晚餐你去挖煤了?”说完就进了房,顺便用脚把门带上。
  细面滚进红汤中,开了口的扇贝混着鱿鱼丝堆在碗边,翠绿的生菜挡住一半的面汤。顾疏澜尝了一口,好吃地眯起了眼睛,这汤中混进的酱很特别,他没吃过。
  姜氶心站在门外,跟门上的猫眼大眼瞪小眼,短短的时间内,他又搬砖又挖煤,真是累死了。
  姜氶心进到餐厅吃完饭的时候,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得差不多了。姜照影看着,从厨房里端出提前夹出来的菜放在姜氶心的碗边。姜氶心扒拉着剩菜的时候听见声响看了一眼,咬着下唇给了姜照影一个灿烂的微笑。
  “今天接客人的时候不顺利吧?”姜照影看姜氶心回来就一副丧气的模样,把今天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姜氶心嘴里嚼着饭,模糊地“嗯”了一声。少年心里藏不住事,情绪变化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眼见着瞒不住自己妈妈,他一下子泄了气,低着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
  嗷呜叫的猫咪还饿着,见不得姜氶心糟蹋食物,扒拉着他的裤脚骂得欢。
  “今天是你陈叔叔不在,所以我才临时叫你去帮忙接人,店里的事我没想过让你跟我一起承担,让你受委屈了,今天是妈妈不对。”姜照影边说着边往姜氶心碗里夹菜,心里也愧疚,民宿是她一个人开的,孩子一放假就来岛上找她,嘴上说是写生取景,其实是为了陪她,这份心意她怎么不知道,她实在是不应该让氶心卷进店里的琐事中。
  “不是。”姜氶心见不得她这样,急急地否认,“是我自己的问题,答应了你没做好,贪玩耽误了时间。”他哪里能让母亲替他承担责任,今天的事的确是他自己的问题。
  姜照影笑得温柔,氶心不在她身边长大,却长得很好,她心里开心,但也不忘嘴上唠叨:“来之前还说帮我的店再多画几幅画,自己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姜氶心见她笑了,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拍拍胸脯保证,抬手差点把碗碰翻,碗没翻,但是一块鱼肉落了地,小猫得了吃食,咬着肉很快跑走。
  顾疏澜奔波了几天,波动起伏的情绪在身体挨到床的时候瞬间消散,只剩下一身疲惫,就着落地窗外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很快,就要进入无意识的状态。
  “叩叩!”
  顾疏澜眉头紧皱了一下,又松开。
  “叩叩!”
  顾疏澜眉头再次紧皱,他烦躁地从床上起来,“咔!”门把手被他扭出很大声响。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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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下面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