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亲
  卸完妆以后,镜子里的女人美貌不变。
  朱珠的皮肤白皙,眉毛又长又浓。一双眼睛略微泛桃花,似乎随时都在暗送秋波。连林玲看了都不禁赞叹,真是钱才会堆出来这样精致的美人。
  邵家大伯母张玉兰来的时候,林玲正好戴上了一对玉镯子,青翠欲滴的玉石挂在皓腕上十分显眼,张玉兰虽然不识货,但看到了这对镯子明晃晃,绿莹莹的,一眼就喜欢上了。
  “妈。”
  林玲按照朱珠之前的称呼。
  “来,好孩子,快坐下。”张玉兰和蔼地牵起她的手道:“朱珠,今天委屈你了,改日,我让瑀成给你好好道个歉。”
  张玉兰话是这么说,眼神却时不时瞄过她的手镯,还夸了一句:“你这手镯的成色真不错,是哪里买的?”
  林玲一看就知道——朱珠的暴发户婆婆眼馋她的陪嫁品了。
  真的是小气量的一家子。
  连未进门的媳妇的小便宜都想贪。
  但现在她不想撕破脸皮,就不动声色地褪下手镯,转移到她的手腕上:“是我婆婆传给我的。妈,您拿着吧,别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张玉兰立即眉开眼笑:“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妈,瑀成他怎么样了?”
  “还好,他自己没事,只是车子撞了一个乡下女人,但是那乡下女人有点难对付。你知道的,没钱的穷鬼就喜欢讹人,一点小伤都要这要那的,非得缠住瑀成他不放。”
  张玉兰说话间,一直把玩着这对玉镯,口气里满是对穷人的鄙夷。
  但朱珠知道,1980年,张玉兰刚嫁进邵家那会儿,邵家还没发迹。邵老爷子也只是一个乡村作坊的小老板而已。张玉兰完全是凭借夫家出人头地了,才摆脱了贫下中农的身份,如今有了钱,自诩什么贵族,接着也瞧不起乡下人。
  林玲实在是对她没什么好感。
  “妈,”林玲还是客气地逢场作戏:“我想去医院看看瑀成,顺便探望一下那个乡下女人。”
  “嗯,你去吧。但不要和那种穷地方出来的刁民多啰嗦,小心人家讹你。”
  “知道了,妈。”
  林玲侧眸,漂亮的眼眸显露一丝冷漠。
  ——据她所知,邵瑀成在结婚当天出门的时候,开车撞到了一个农村来的老大妈。不巧的是,后来张玉兰去医院找儿子,碰巧看到了那乡下老大妈,认出了她就是邵瑀成的亲生母亲。
  为了永远保守这个密码,张玉兰对邵母下手了,邵母不幸丧命,成为了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
  而她,要去阻止这个导火.索。
  ***
  到了医院,林玲很快就见到了邵瑀成。
  邵瑀成不是不想和她结婚,而是被缠住了,实在走不开。
  卧病在床的乡下女人约莫五十多岁,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一只手死死拉住了邵瑀成。站在门外,她都听到了那女人的呻.吟——“你别走,我,我要找我儿子,我不要钱,我就要我的儿子。”
  邵瑀成一脸晦气道:“大妈,我已经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儿子晚上就到,你先住在这里,赔偿金我跟你儿子谈,你别老拽着我不放。”
  “瑀成?”林玲走了进来。
  邵瑀成看到她来了,就死劲拽了拽袖子,但是干农活的老大妈这臂力真不是吹的,邵瑀成始终拽不出来,只能无比尴尬地举着一只胳膊。
  林玲忍住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邵瑀成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大妈被撞傻了,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找儿子,结果一直揪着我不放。”
  “找儿子?”
  “嗯,她说她儿子丢了,但我打听过了,她就一个儿子,在省城里上大学。”
  林玲走过来看了一眼:“该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
  邵瑀成摇了摇头:“看着不像。”
  林玲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邵瑀成和这大妈,真别说,以她这个知道真相之人的角度来看,两人的眉毛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难怪书中说,当张玉兰看了胡兰芝一眼以后,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于是道:“她家其他的人联系上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她丈夫已经死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也没其他人了。”
  林玲说道:“要不然,我来问问看怎么回事?”
  “你来你来。”
  他实在不想被人这么拽着袖子了。
  林玲转头看向老大妈:“大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胡兰芝。”
  “那胡大嫂,请问你儿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24岁。”
  林玲不动声色道:“请问你儿子是几月几号出生的,还有印象吗?”
  “是1990年的2月12日出生的……”
  邵瑀成吓了一跳,他也是1990年的2月12日出生的,难道这老大妈的儿子和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这也太巧了吧!
  林玲假装没看到邵瑀成的脸色,继续问道:“但我听说,您的儿子已经在省城上大学了,您怎么会觉得,他会出现在金鼎市呢?”
  “……小淮他不是我的儿子,我真正的儿子,出生才一天就被我那个杀千刀的冤家给抱走了。”
  听到这些话,邵瑀成不知为何,有些不安起来。看样子她并不是个老糊涂的,说的还挺煞有其事的。
  袖子微微往下一沉,这老大妈居然抓着他坐了起来:“小伙子,我真的不要什么赔偿,我就求求你,帮我找到我的儿子,好不好?”
  邵瑀成想甩开她的手,但是看到老大妈眼含热泪,心里没由来的一念一动,居然僵在了原地。
  他一向唾弃和穷人打交道,认为乡下人都是吸血虫,可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居然摆脱不了一个乡下大妈?!
  林玲帮忙把她的手臂放下,接着问道:“但是都24年过去了,你怎么找你的儿子呢?”
  胡兰芝泪流满面:“我问了那个杀千刀的,他就说是把孩子卖给金鼎市北郊这片的某个大户人家了,所以我就天天在这边上看,看哪个像是我的孩子。”
  ——所以胡兰芝才会冷不防出现在那个偏僻的路段,撞到邵瑀成的宝马车的。
  林玲继续问道: “那除了这点之外,你的孩子还有什么特征吗?”
  胡兰芝痛苦地摇了摇头,一想到那个孩子,她就揪心的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我不知道,我产后大出血晕了过去,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被人抱走了。我连他一面都没有见到。”
  林玲顿了顿,就低头对邵瑀成道:“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这样,你先回去跟妈她说一声,免得家里人担心,我留下来陪她等儿子。”
  邵瑀成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于是道:“老大娘,你放开我吧,我妈也在家等我等的着急了。为了你这破事,今天我连媳妇都没娶进门!”
  那胡兰芝这才悻悻放开了手,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等邵瑀成走后,林玲跟医生商量了下。胡兰芝主要是左手手臂和肩胛骨骨折了,已经打了石膏做好了固定,并不影响行走。
  确认胡兰芝没事以后,她就安排胡兰芝出院了——因为要是不出院的话,按照小说里的情节,明天张玉兰就会亲自过来探望胡兰芝了。
  到时候,张玉兰就会认出胡兰芝才是邵瑀成的亲生母亲。接下来,她就会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下手毒害胡兰芝的。
  人心晦暗,不得不堤防。
  ***
  胡兰芝的儿子陈淮南晚上就赶到了金鼎市。
  陈淮南知道母亲出了车祸,身体并无大碍,但不明白为什么肇事者家属要把母亲弄到一家宾馆去——宾馆的住宿费又不比医院便宜,邵家何必多此一举?!难道肇事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所以来的时候,他叫了一个当警察的高中同学一起来壮壮胆。
  他从小就见识多了人心的险恶,知道一些有钱人会为了名声不择手段的。把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当作给点钱就能打发走的那种要饭花子。
  但是情况令他着实意想不到。
  刚刚下了车,一个漂亮的女人就过来迎接他们了。
  林玲也趁机打量了下陈淮南,她发现这男人长得很俊美,甚至比邵瑀成都好看不少。但他没邵瑀成那样处处都透露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反而有一种忧郁,单薄,和缺少安全感的疏离感。
  嗯,她给陈淮南的颜值打八分半,符合小说中“清瘦才子”的设定。
  想到这位可是邵家以后的继承人,她的语气也客气起来:“您好,请问你们是胡兰芝的家属吗?”
  陈淮南愣了愣,他长这么大,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免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来,赶紧别过脸去道:“我是她儿子。”
  “那好,您请跟我来。”
  林玲做了一个沿请的手势。
  陈淮南跟朋友使了个眼色,就单独跟她进了酒店。路上,林玲解释道:“陈先生,您母亲因为车祸受了点惊吓,医生说她需要静养。我想医院的环境太嘈杂了,就带她来这里休息了。”
  原来是这样,陈淮南放了点心:“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肇事者是我的未婚夫,我应当替他向你们加道歉的。”
  陈淮南点了点头,问道:“那我母亲她没事吧?”
  “没事,送进医院的时候就拍了ct和核磁共振,有点脑震荡,膝盖擦破了点皮,医生都处理好了。只是她受了点惊吓,一直念叨着儿子,所以我们才把您给请来的。”
  陈淮南脸红了红,他感觉得到,这姑娘着实很尊敬他,用的都是“您”来称呼。让他倍感有面子。
  “尊严”这两个字,对于一个穷苦的学生而言,其实很重要。
  但是很少有人可以给他一点尊严。
  心中不免一动,就问道:“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我叫朱珠,你就叫我朱小姐好了。”
  ***
  见到母亲,胡兰芝果然没什么事。
  但是她坚决不肯跟儿子回家,说是要留下来找自己的亲生儿子,找不到人就不肯回头。要不是知道前因后果的话,林玲还真的觉得她挺像一个无赖的。
  “妈!”陈淮南着急了:“我就是您的儿子,您怎么说这话呢?”
  胡兰芝却倔强的很:“小淮,你真的不是我的儿子,你听我说,我的儿子被人拿去交换了你,都怪你那个杀千刀的父亲,他这个畜生,害了你一辈子也害苦了我一辈子!”
  “妈!”
  陈淮南不知如何自处。
  他知道母亲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自小就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都说了,他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个奇迹。却不曾想,老天爷跟他开了个更大的玩笑。把他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
  难道他就活该无父无母吗?
  难道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资格当陈家的儿子吗?!
  “妈,你睁开眼看看我,我真的就是您的儿子!”陈淮南已经泪流满面。
  “你不是……你真的不是……”
  胡兰芝一直闭着眼睛,好像比他还难接受这个事实。
  “陈先生。”林玲打断了母子二人的话,淡定道:“让您母亲安静一会儿吧,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陈淮南这才站了起来。
  他太失态了,居然给陌生人添了这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