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冰室这事, 可大可小,端看萧锦琛要如何办。
  只当陷害定罪,就是小事, 若是按弑君来算, 赵素莲的人头都要搬家。
  不光是他, 李姑姑、翁公公也要遭殃,最好的结果就是离宫养老。
  在宫里熬了一辈子的权柄和尊容,一夕化为灰烬。
  这让在场的所有宫人脸色都很难看, 若不是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几乎都要痛哭失声,现在也不过是勉力维持, 不想让陛下瞧着心烦罢了。
  舒清妩话音刚落,李姑姑立即就磕头行礼:“娘娘,臣便是李红霞。”
  她说完也不等舒清妩问, 便道:“今日因要核对东大库账目,臣在辰时便领着大宫女赶来东大库,跟翁公公在库房里忙碌, 一直待到娘娘来之前, 才一起来到宝安堂, 期间共两个时辰,东大库的宫人都可以作证。”
  李红霞的意思是, 她自己比赵素莲出门早, 又在东大库忙了一上午, 一没机会偷钥匙, 二不可能突然离开去行诡事, 她的嫌疑自然可以排除。
  不过李红霞还是低声道:“臣等就在不远的东大库, 完全未曾听到冰室的动静, 也是臣之过错,臣愿领罚。”
  舒清妩看了看萧锦琛,似乎有些犹豫。
  萧锦琛低头,在她耳边问:“怎么?”
  舒清妩小声说:“等人这会儿,臣妾想去冰室再看看,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萧锦琛皱眉沉思,他觉得冰室不太安全,但看舒清妩一脸凝重,还是点头:“尚可,朕跟你一起去瞧瞧。”
  萧锦琛吩咐贺启苍让他在上面盯着,此时徐思莲并两个面生的太医也匆匆赶到,萧锦琛便直接领着舒清妩下了冰室。
  刚刚上来的时候翁公公重新锁上了冰室的门,此刻再度开启,舒清妩仔细看了锁,对萧锦琛道:“这铜锁似乎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铜锁肯定是没有被撬的,要不然翁公公手里那两把钥匙也打不开。
  待进了冰室,舒清妩再度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这种冰冷不仅直指面容,且又寒冷刺骨。
  萧锦琛看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立即把她拉到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到底是年轻男子,萧锦琛的手很热,在这样寒冷的冰室里却一点都不见冷。
  舒清妩对徐思莲道:“几位大人,还请查看一下存冰是否有疑。”
  她如此说着,领着萧锦琛来到刚刚郝凝寒倒下的位置,低头仔细看:“陛下,这里就是发现郝选侍的位置,这个地方靠里,若是只在门口看是瞧不见的,除非有个小宫女要点宫灯路过,否则也看不到。”
  冰室里没有窗,要看清里面的情景只能靠宫灯,若是小宫人不去掌灯,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郝凝寒。
  萧锦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让王小吉蹲在地上查看。
  王小吉眼睛尖,看了一会儿,指着地上的一道痕迹道:“陛下、娘娘且看,这里是否是炭痕?”
  冰室里太黑了,若举着宫灯凑近看,大家都看不清。
  舒清妩心急,也不管那么多,直接蹲下来凑近看,果然发现地上有一条并不明显得黑色长痕。
  “凝寒穿的鞋自然是干净的,她宫里的大宫女也脏不到哪里去,这炭痕轻轻一抹就掉,显然是这些时候新蹭上的,大抵就是行凶之人脚上沾的。”
  舒清妩站起身来,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带着无穷的斗志。
  “所以说,来者脚底肯定沾着炭灰,或者……她就是炭库中人?”
  丽嫔娘娘刚才还眼红脸白,瞧着异常忧心和沮丧,现在却似重新活过来,特别有精神。
  萧锦琛知道,这是因为线索越来越多,有什么清晰画面出现在他们眼前,说不定今日的这个凶手,可以立即抓出来。
  萧锦琛看了一眼王小吉,王小吉便道:“回禀陛下,尚宫局中主事为尚宫赵素莲,其次有四位姑姑、三位中监协理事务,周素蝶是赵素莲的心腹,也是她的左右手,许多事都是周素蝶亲自出面。李红霞则专司库房,所以今日是她来冰室伺候娘娘,元蕊是后调入尚宫局的,是太后娘娘身边元兰芳姑姑的远房堂妹,只管炭库,而王思思则兼管织造所。”
  尚宫局下属局所非常多,宫里事物那么繁杂,赵素莲一个人肯定管不过来,下面分了七个人,才能顺利运转下去。
  萧锦琛同舒清妩对视一眼,对这个叫元蕊的都上了心。
  就在这时,徐思莲行至两人身侧,低声道:“陛下,娘娘,冰室存冰并未见异常,没有下毒和改动。”
  舒清妩微微皱起眉头:“所以,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还是对方想了别的法子?”
  萧锦琛看她脸都冻红了,便道:“此处太冷,上去再说。”
  待回到宝安堂,周素蝶、元蕊并王思思已经到了,周素蝶是舒清妩的老相识了,凭直觉认为不是她动的手,且若非赵素莲对她绝对信任,也不可能把景玉宫的差事交给她,否则哪怕赵素莲肯,贺启苍也不肯。
  不过这三个都是宫里老资历,此时都安安静静跪在堂中,从脸上看不出任何区别,也没有任何人惊慌失措。
  就连资历最浅,被硬塞入尚宫局的元蕊,也淡淡跪在那,看起来颇为坦然。
  萧锦琛看了王小吉一眼,王小吉便绕到众人身后,低头探查每个人的鞋底。
  事出突然,对方估计不会谨慎过头,应当还没来得及换鞋。
  萧锦琛今日就没怎么说过话,一副全凭丽嫔娘娘做主的意思,舒清妩也当仁不让,直接道:“刚刚本宫查看尚宫局的行事例,对你们每个人的动向都有数,且说说看,从昨日起都去了何处?”
  周素蝶跪在最边上,她便行礼先道:“臣昨日接贺大伴传来的折子,从下午便在织造所,盯着给娘娘选备礼服,夜里宵禁前回尚宫局中西侧房住处,今日因要准备给惠嫔娘娘的红宝石嵌宝头面一套,又去了一趟营造司,刚刚才回。”
  尚宫局下属司局众多,但也并非都在一处,营造司位于外宫,位置在外五所东侧,周素蝶要去营造司,就必须要过鱼跃门,那边是一定会记腰牌的。
  萧锦琛和舒清妩没说话,就有个看起来相貌平平的小黄门从侧门退出去。
  舒清妩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他的动静,顿时明白慎刑司也跟来了人,这是去查档去了。
  周素蝶说完,就不再多言,换她身边的元蕊禀报。
  元蕊瞧着比其余几位都要年轻许多岁,大抵就是靠着元兰芳的面子才能当上尚宫局的管事姑姑,因此看起来还是有些稚嫩的。
  不过她到底也算是宫里老人,说话办事还算稳妥:“回禀陛下、娘娘,臣这几日都住在炭库,因冬日用炭即将结束,需要提前清点数量,把多余的灰炭送去皇庄暖棚,一直没空回尚宫局。”
  虽然她只管炭库,但一年四季,宫里并皇庄都要用炭,冬日最为忙碌,夏日好一些,只有各宫室的小厨房、热水房并灶火最多的御膳房用处多一些,是以冬日一过,多余的炭就会送去皇庄暖棚,省得宫中存留过多有走水隐患。
  元蕊说话的同时,王小吉冲萧锦琛点了点头。
  这意思就是,元蕊的鞋底有黑色的炭迹。
  舒清妩面色不变,把目光放到最后的王思思身上。
  这位王思思,舒清妩记得自己跟她从来都没接触过,前世等她开始管宫,尚宫局就没有王思思了,舒清妩也不知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除了她,李红霞和元蕊舒清妩也不是很熟,一直都是赵素莲亲自登门跟她禀报各种宫事。
  等元蕊不说话了,王思思就很机灵地开口:“回禀陛下、娘娘,臣这几日都在织造所,因近来各宫娘娘要改换春衫,织造所单子很多,至今没有忙完,臣不敢耽误正事,这些时候一直住在织造所,未曾回尚宫局。”
  待她说完,宝安堂里便安静下来。
  舒清妩看着面色淡然的所有宫人,突然笑了:“吉公公,开始吧。”
  王小吉躬身作揖,直接让小黄门上前,给所有人脱下鞋子,喷上水后,把鞋底印在早就准备好的宣纸上。
  结果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周素蝶和李红霞的鞋底干净,两个人都没蹭到过炭迹,基本可以排除嫌疑,剩下的两位,元蕊的鞋底最脏,她毕竟几日都住在炭库,不脏是不可能的,王思思则略有一些墨色,却不是炭痕。
  她似乎是感受到舒清妩和萧锦琛目光扎来,立即变了脸色,道:“陛下、娘娘,织造所里有染池,臣是在那里不小心蹭上的,这痕迹……”
  王思思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虚,让舒清妩看了个正着。
  舒清妩若有所思看着她,没有说话。
  宝安堂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除了早春二月温暖的风儿吹拂,再也无其他声响。
  一刻,两刻,舒清妩和萧锦琛就自顾自坐在那,谁都没有开口。
  跪在下面的几个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的汗珠涔涔落落,也不知是太热还是太过慌张。
  就在这时,一个丹凤眼白脸书生样的中监缓步而入,他脸上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带着冬日寒冰。
  那阴森森的语调,听得人心中发寒。
  “王思思,你真的没有出过织造所吗?”
  王思思脸色骤变。
  来者是谁,但凡听过他那阴森调子的人,都不会认不出。
  慎刑司的姜小宏公公,在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无人不怕。
  姜小宏利落地给萧锦琛和舒清妩行礼,目光再度放回王思思身上:“王姑姑,今日辰时至辰时正,你跟织造所的大宫女杏儿说要去如厕,怎么今日胃口不好?如厕需要小半个时辰?”
  这话一出口,王思思便抖如糠筛。
  姜小宏眉峰一挑:“你招是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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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