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高桥凉介漫不经心地驾驶着FC,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
  直觉系的启介,一向是直截了当的脾气,做事风格也是急躁又粗暴。
  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特征,才让他在最讲究细腻耐心的油门控制技术上,训练时一直很难取得较为明显的进展。
  但对于看上去脾气无比温和、却有着出乎意料的固执一面的藤原拓海,那点莽撞的特质,却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高桥凉介神色平静,眼底略过一抹若有所思。
  接近十二点的普通公路上,车流量已经很小了,加上FC的车速较普通车快上不少,就大幅缩短了车程正常需要的时长。
  白色FC在藤原豆腐坊前停下时,藤原拓海却没第一时间下车。
  而是警惕地看了眼大门,见门关着,里面的灯也没亮后,才松了口气。
  他总觉得被不正经的自家老爸看到自己从FC上下来后,或许又要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少了要跟老爸解释的麻烦,他心里一阵轻松,转过头向高桥凉介道谢:谢谢凉介先生专程送我。
  这也要谢?高桥凉介轻笑一声,低声说:晚安,藤原拓海。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句很低沉好听的晚安后,藤原拓海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唔。
  果然是凉介先生长得太帅,声音又特别好听的缘故吧。
  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原因后,藤原拓海也认真地回了句晚安后,才开门下车了。
  他走了几步,站在豆腐店前,却没有急着掏钥匙开门进去。
  而是乖巧地等待着,直到目送白色FC调头离开,才慢吞吞地走进家门。
  你今晚是不是去碓冰比赛了?
  经过漆黑一片的小厅时,突然响起的老爸的声音,差点没把心不在焉的拓海吓得魂飞魄散。
  呜哇!
  藤原拓海朝后猛推三步,砰一声重重撞上墙板。
  你在搞什么啊?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藤原文太,无语地将灯打开,看向捂着头蹲在地上,估计撞得不轻的笨蛋儿子:至于吓成这样吗?
  藤原拓海一边嘶嘶地倒抽着凉气,一边虚弱地抱怨:你人在家,为什么不开灯啊!
  笨蛋,刚才跳闸了。
  藤原文太虽然一脸不耐烦,但还是蹲了下来,用眯缝眼查看好像撞得不轻的拓海:喂喂,你没事吧?要去医院吗?
  听到医院两个字,就足够拓海摇头拒绝了。
  过了将近十分钟,藤原拓海才缓过这口气,看向已经回到厅里,优哉游哉地一边抽着烟、一边开着电视看报纸的老爸:对了老爸,就像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今晚我要借用一下你的Impreza送货。
  钥匙在老地方,自己拿。
  藤原文太头也不抬地说着。
  嗯,那我先上去睡觉了。
  藤原拓海瞟了眼他说的位置,见Impreza的钥匙的确在那里后,就放了心。
  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自顾自地就要上楼时,就听到不正经的老头子毫无缘由地哼笑了一声。
  在笑什么?
  藤原拓海犹疑地看了过去。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停顿,藤原文太悠悠然地将抽得差不多的那根烟给摁灭了,慢条斯理地说:你还没睡够?
  啊。藤原拓海莫名其妙地问:不是很正常的睡觉时间吗?
  藤原文太下一刻说的话,直接让他当场龟裂。
  身上那么明显的香水味,作为经验老道的过来人,藤原文太又哼笑了声,笃定地说:刚跟女人睡过吧。
  你在说什么啊!
  藤原拓海瞪大眼睛,瞬间炸毛了。
  面红耳赤的他,羞窘得浑身都快要发抖了:低级,好色,粗俗的臭老头!!!
  气急败坏地甩下这通话后,他拔腿就冲回楼上去了。
  也因此不知道,他身后的藤原文太难得地愣了愣,破天荒地在脸上露出了明显郁闷的表情。
  他家这个傻儿子,竟然在十年后还保持着匪夷所思的纯情,连这种试探性的玩笑都能吓跑吗?
  至于刚才骂他的那些话
  藤原文太很响地啧了一声。
  就当是笨蛋儿子夸奖他了。
  第52章
  对拓海而言,这只不过是半夜醒来送货、继续睡觉、去学校上课兼补觉、课间时听好友武内树讲着要买什么车的话题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直到放学,武内树跟他大声说了句明天见后,风风火火地自行前往车站后
  被落下的藤原拓海,面上满是茫然。
  习惯的影响力太大了。
  藤原拓海独自坐巴士回到家里,看到还在冰箱旁边发呆、一副对着卖剩下的豆腐发愁的老爸时,藤原文太也因为听到他的脚步声,扭头看了过来。
  这么早?
  藤原文太随口问了一句。
  藤原拓海点了点头。
  哦。
  藤原文太将目光放回了身前的油炸豆腐上。
  沉默寡言的父子俩就这么完成了交流。
  而藤原拓海回到二楼,将书包放下,换上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后,就坐在了一本书都没有摆放的干净书桌面前。
  像玻璃珠一样漂亮的褐色眼睛里,倒映着还怒放着的玫瑰。
  虽然已经过去三天两夜了,但凉介先生送给他的熊猫Trueno的玫瑰,还没有枯萎的迹象。
  藤原拓海用前所未有的精心伺候着它,还特意在火红的花瓣上洒了些水珠。
  透明的水珠漫射着窗外照入的夕阳余晖,变成了淡淡的橘色,一颗颗地缀在上面,就像是珍珠一样色泽细腻。
  藤原拓海盯着它发了将近半小时的呆,直到耳朵忽然捕捉到了熟悉的4AG引擎声,才一下惊醒。
  86回来了!
  他是绝对不可能听错自家车子的引擎声的。
  不同于凉介先生和启介先生的涡轮引擎,4AG引擎排气时并没有经由过给器,留出排气管时,不可避免地会随着引擎运转时的强度而改变声响。
  当车子行驶得很顺畅时,那样的声音就会显得清亮和高昂。
  藤原拓海飞速跑下楼,来到店门前时,一眼就认出了送车来的是他通过D计划熟悉的技师松本。
  松本修一,是凉介先生后来为D计划专门聘请的86专属技师。
  但D计划明明还没有踪影,怎么松本就出现在这里了?
  藤原拓海略感迷惑。
  难道是他记错了,松本先生其实早在RedSuns时期,就已经在为凉介先生工作了?
  松本这次来,就是专门将86还给拓海的。
  见到拓海出来后,他眼前一亮,笑着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松本至,你一定就是凉介说的那位藤原先生了。
  86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老车型了,在安装PI时,发现有一些重要小零件的缺失,不得不从其他地方临时调过来,才会直到下午才完成。
  在检测完毕后,他打电话通知凉介。
  而凉介下达的第一个指示,就是请他把车子还回豆腐店,以免耽误了或许要用车的藤原拓海。
  大概是听到自家笨儿子居然被个正经技师称为先生,刚进驾驶室,感兴趣地查看起86现状的藤原文太浑身一僵。
  用眼角余光瞥到老爸的肩头一抖一抖,藤原拓海就无奈地察觉到,他又被老爸嘲笑了。
  曾经的他在D计划进行的所有比赛,都是松本为他亲手调试86的,又同样是温和礼貌的性格,他与松本的相处一向很愉快。
  但这是十年前的自己,跟松本先生的第一次见面,藤原拓海不好表现得多熟络他本身也不擅长这点。
  在简单跟对方聊了几句后,他就目送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对方离开了。
  连PI系统都装上了啊。
  简单欣赏几眼后,藤原文太就满足了好奇心,从驾驶室里出来,随口点评:这可不是有钱就能随便买到的东西。
  更需要人脉。
  藤原文太下了结论:看起来确实不是小鬼间的把戏,难怪你还想再来一次。
  藤原拓海犹豫了下:老爸。
  我没什么要说的。藤原文太眯着眼,看着一边的Impreza,含混地说:随你高兴去做。
  嗯。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两句话,但从某种程度上称得上心灵相通的这对父子,还是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两人一个看着86,一个盯着商店街一端的马路,各自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藤原拓海忽然想起什么,把随身携带的钱包拿了出来。
  他从放卡用的缝隙里,小心地抽出了一张被精心折叠过的纸。
  那是凉介先生昨晚开FC送他回来时,特意打印了一份,交到他手里的行程表。
  凉介先生是就读的医科大学生,课业和实习都很繁重。
  将行程表给他,应该就是为了让他更好地配合对方的时间吧。
  藤原拓海拿到手后,第一时间就背了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手抄了一份,把原件收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自己抄的那一份才叠好塞进钱包。
  尽管已经记住了,但毕竟是第一次,还是再次确认下比较好。
  唔。
  他果然没记错,礼拜二的话,凉介先生要到晚上八点才结束当天的实习。
  理论上,只要凉介先生没有召唤他,他就是想做什么都可以的状态。
  这样的工作,实在是轻松得太过分了,报酬却高得吓人。
  藤原拓海再次坚定了不能要那笔报酬的想法。
  就算就算最后实在说不过凉介先生,也只能全用在D计划的行程上。
  对生活总是在打工、上学和送货间三点一线地运作的他来说,大量的空闲时间,无疑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但在刚开始的阶段里,他还是感到了强烈的无所适从。
  还是要找点事做。
  藤原拓海坐在86的驾驶室里发了一小会儿呆后,进屋来到厨房,很随意地煮了碗面吃,就当解决掉晚饭了:老爸,那个,我出去一趟。
  藤原文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就算哦过了。
  藤原拓海开着86上了山,用五成左右的实力跑了几趟。
  在他已经无比熟悉的主场上,速度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况且这时的秋名山路上还有不少来往的普通车辆,就算为了不让无辜路人受到惊吓,他也不可能放开了跑。
  跑完第五趟后,胸口那股莫名的不安定感被驱散许多,他于是临时决定去加油站看看池谷前辈他们。
  当他去到时,已经是大多数人的晚饭时间了,所以加油站里的客人并不多。
  池谷浩一郎和武内树还是老样子,一闲下来,就跟无聊来这里晃悠的健二聊天。
  眼角余光瞟到熊猫86时,他们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拓海,只当是客人来了,纷纷围了上去。
  哟,是拓海啊!
  当藤原拓海从车上下来后,三个人都惊喜地叫了出来。
  拓海来了?
  动静把在休息室里的立花店长都吸引来了,笑着向被三人包围着开玩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拓海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加油站看到你不穿工作服的样子吧。
  是啊,这家伙总是一副发呆嗜睡的脸,我还以为他会一回家就倒头睡觉呢!武内树兴奋了一阵,又假意擦起了眼泪:呜哇,不过我真不希望看到你以后变得跟健二前辈一样呢
  喂喂阿树,我还在这里呢。健二故作不满地说:这就是对待前辈的态度吗?
  阿树说得也是实话。立花店长笑着,不给面子地拆穿了虚张声势的健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除了来加油站找朋友聊天外没别的事做,未免也太可怜了。
  健二小声抗议:真抱歉啊,我的人生那么可怜。
  对了拓海,立花店长没管几个年轻人继续打闹,饶有兴致地问起藤原拓海来:可以问下你接下来的打算吗?是文太对你有了新的安排吗?
  立花佑一始终认为,过去那个疯狂文太会真的安心做一个豆腐店老板。
  看拓海如今拥有的惊人车技就知道了,在背后不知有多精心地培养这个独生子呢。
  真是个别扭又害羞的家伙。
  藤原拓海对自家老爸在立花店长那里的形象一无所知,听到这话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目前还不清楚,具体要等那边联系,等新工作确定了,我一定会告诉店长和前辈们的。
  他刚刚在家里发呆的时候,老爸就告诉过他,白天有个从没听过的小车队不知从哪里问到了豆腐店的号码,想要找他谈试车员的工作。
  凉介先生昨晚其实也提到过这点。
  让他不要急着答应,要耐心等一段时间。
  有建议他把所有主动打电话来联系的车队名都记下,好在见面后一起商量。
  薪酬优厚的试车员工作,当然让他动心。
  但对于现在的藤原拓海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帮助凉介先生的论文数据搜集、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D计划更重要的事了。
  他不可能为了一点眼前的钱,就将本心进行本末倒置。
  这样啊。
  立花店长还是非常想立刻就知道答案,但清楚拓海低调内敛的他,还是艰难地忍住了。
  算了,干脆晚上去请文太喝酒,看到时候能不能从当老爸的嘴里套出答案吧。
  在加油站稍微呆了一阵子后,藤原拓海就找了借口,开着86离开了。
  毕竟心理上隔了十年,那种真正无话不谈的亲密感以已经变得很淡了。
  他既不好意思耽误前辈们的工作,也不习惯应付那样的关心和热情,就在附近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