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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尘稍稍往后退了一点,然后答:“经书。”
  谢逢殊没听说过,他放下手中写满了字的纸,如实答:“我看不懂。”
  “你不用懂这些。”绛尘答。他把案台上的东西往旁边随手一放,谢逢殊闲不下来,又爬起来去看案台上的灯。
  那三座沉木案台比他自己还要高,上面的黑色灯盏一个挨着一个,灯火有明有暗,谢逢殊走动时带起一点风,墙上的烛影便一齐微微摇动。
  谢逢殊伸手轻轻碰了碰其中一盏,又担心绛尘生气,赶紧收了回来,转头问:“你为什么点这么多灯?”
  绛尘觉得自己与谢逢殊在一起讨论长明灯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匪夷所思,但谢逢殊双眼在烛火映照之下透亮得像是一副琉璃珠子,此时他眼前的不是那个掀翻天地的上古巨龙,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化形两百年不到的小妖怪。
  于是绛尘耐心答:“这不是我的灯。”
  “这世间有许多人,本心不静,妄念丛生,于是点一盏灯,希望自己脱身苦海,所求可得。”
  他说得有些深奥,谢逢殊听得一知半解,重新看了眼身前的重重灯火,问:“这里面有你的灯吗?”
  “没有,我没有什么要求的。”绛尘看向谢逢殊,“你如果有的话,我可以替你点一盏。”
  谢逢殊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和尚果真是个好人。但他站在灯案前冥思苦想了半晌,最后还是道:“我好像也没有,我有师父和师姐,身边还有讨厌鬼嘲溪,现在有了一个和尚朋友,有的已经够多啦。”
  绛尘被“和尚朋友”这个称呼一噎,转而问:“你不想飞升吗?”
  不管是道修、佛修、妖修,花费数百甚至上千年时间,不就是为了一朝飞升成神吗。
  绛尘以为谢逢殊化形的时间太短,还不知飞升是什么意思,于是十分通俗地解释道:“就是去天上当神仙。”
  他当初杀了应龙,终归欠他一个业果,如果谢逢殊想要成仙,自己渡化了他,算是还了果报。
  要是劝他来的仙界众神听到这话,估计能吓晕过去。绛尘面色淡然,只等谢逢殊的回答。
  “我知道,我师父是须弥山修炼最久的大妖怪,或许哪天就飞升了,其他妖怪都羡慕他。”
  谢逢殊有些自豪地说完,又想到吕栖梧抱着酒坛不肯撒手的样子,一时有些说不下去了,他重新坐回案台前,隔着一张桌子看着绛尘,有些好奇地问:“成仙好玩吗?”
  …………
  绛尘不知是该先回答好不好玩,还是告诉谢逢殊成仙不是玩的。他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眼前的红衣少年把手一挥:“算了,我一个妖怪都不懂,你当然更不懂了。”
  不太懂的绛尘:“……”
  谢逢殊盘腿坐在地上,背后是根柱子。他靠得不稳,脑袋摇摇晃晃:“我不想成仙,须弥山挺好的,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后山的山楂果也熟了——你吃山楂果吗,下次我给你带一点?”
  绛尘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从成仙跳到山楂果上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天快黑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谢逢殊往窗外看了一眼,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绛尘想:找我做什么?
  但他未说出口,谢逢殊已经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他这次回去得早,一路穿山入林,到明镜台时天刚刚擦黑,谢逢殊穿过半山山花,看见吕栖梧背对着他坐在梧桐树下隐蔽处,身形被树干遮了大半,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逢殊慢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近,在吕栖梧背后俯身贴耳问:“师父,你又在偷偷摸摸喝酒啦?”
  吕栖梧冷不防听到人声,吓得三魂七魄移位,手中的酒坛一歪,洒了大半。
  他心疼得吸了一口凉气,回头冲着谢逢殊怒气冲冲道:“小王八蛋,吓死我了!”
  随后又抬手重重咳了两声,道:“为师喝酒还用偷偷摸摸的吗?”
  谢逢殊一撇嘴:“师姐每天只让你喝一坛,你今日中午就喝过了——”
  他声音挺大,吕栖梧连忙把人拽到自己身边坐下,先是转头万分小心地看了一圈,又压低了声音道:“小声点,别被你师姐听见。”
  谢逢殊万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十分怀疑吕栖梧说自己快飞升了是骗他的。
  想到这,谢逢殊问:“师父,当神仙好吗?”
  吕栖梧抿了一口酒,舒畅地眯起眼睛,花白的胡须被山风吹动,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好啊,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那不是有天我死了,师父还在?”
  下一刻,吕栖梧一掌拍在谢逢殊后脑勺:“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大家都是妖怪,怎么还在乎这个。谢逢殊有些委屈,忍辱负重地问:“神仙可以吃零嘴吗?”
  吕栖梧:“……”
  “瓜子、栗子、山楂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吕栖梧斜眼看着谢逢殊,“你是不是想吃山下的零嘴了?”
  谢逢殊老老实实地点头:“师姐或者嘲溪什么时候再下山?”
  吕栖梧看着自己眼巴巴的小徒弟,笑呵呵地把坛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道:“七月初六是嘲溪生辰,初七是你生辰,生辰之前,许你们下一趟山,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七月初六、初七分别是嘲溪和谢逢殊化形的日子,吕栖梧便把这天当作了徒弟们的生辰。谢逢殊一下来了精神,直起身兴冲冲地问:“真的?”
  “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人?”
  谢逢殊数了数日子,还有二十多天,他心满意足,在心里盘算要带些什么东西。
  想到一半,他突然问:“师父,和尚都吃什么?”
  说完他又有些不太高兴地补充:“不许说吃妖怪。”
  吕栖梧摸摸鼻子:“和尚吃素。”
  谢逢殊瞪大眼睛:“不吃肉吗?”
  “既不吃肉,也不能见杀生,不能见血,这些都是戒律。”
  吃素、怕血、怕杀生,这和对面山头的兔子精有什么区别。
  彼时谢逢殊还不知道除了第一条,其他对于绛尘都是形同虚设,他心中的绛尘一下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和对面山头那只胆小的兔子精划上了等号。
  这样的人,孤身一人在须弥山里,找不到吃的怎么办,遇到法力高的大妖怎么办?
  谢逢殊心头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自己既然是对方的朋友,当然要保护好他。
  绛尘并不知道自己在谢逢殊心中成了一只兔子,他只是觉得谢逢殊最近出现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
  每日或是下午,或是傍晚,谢逢殊便从明镜台溜达过来,有时带一捧山楂,有时带海棠果,将衣兜塞得鼓鼓囊囊,从庙门到法堂的路上掉了一地,剩下的通通塞给绛尘。
  剩下的时候谢逢殊也不做什么,绛尘有时在抄经,他便趴在案台上看,时不时问一句绛尘写的是什么意思;有时绛尘禅定,谢逢殊就乖乖坐在旁边等着,等到绛尘一睁眼,他就赶紧凑过去问:“禅定完了吗?”
  跟着绛尘,他知道了什么叫禅定,什么叫寺庙法堂,戒律清规,所以不敢打扰他,只能眼巴巴地在旁边望着。
  就算这样,旁边有人这么看着,绛尘也很难定心了。
  某天傍晚,绛尘终于半路破了禅定,睁开眼有些无奈地看着谢逢殊。
  “怎么了?”
  今天的谢逢殊不再安静坐着,总在绛尘身旁打转,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见绛尘睁眼了,谢逢殊有些不好意思,坐到绛尘面前问:“你要不要下山?”
  “下山?”
  “七月初七是我生辰,师父许我在那之前下山一趟,本来让嘲溪也一起去,但是他说他懒得去。”
  谢逢殊撇撇嘴,重新抬头看向绛尘:“到时候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绛尘没有立刻回答,只问:“不和师姐或者师父去吗?”
  “他们都去过了。”谢逢殊仰头看着绛尘,“你还没去过呢。”
  既然是自己的朋友,当然要带上,不然一个人在山里多可怜。
  绛尘垂目看着他,谢逢殊面带期待,一张脸在烛光之中显得干净纯粹。
  绛尘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问:“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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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爱篇节奏比较缓,如果觉得无聊的朋友可以攒一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