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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魔塔地下九层,越往深处镇压的邪魔修为越高,等到了第六层,谢逢殊和绛尘腰间的召阴铃已经轻微晃动起来。绛尘的速度慢了下来,谢逢殊的手一直搭在封渊上,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入梦障之时,封寂明明知道自己和绛尘到了镇魔塔,但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谢逢殊摸不准封寂到底醒了没有,若是醒了,镇魔塔下第八层重重的枷锁结界是否还能镇压住他。
  绛尘想的大概与他不谋而合,低声道:“封寂已经可设梦障,说明已经苏醒,许是因为巫褚那一场献祭换回了他重生。但镇魔塔重重辖制,他又刚刚苏醒百年,修为不足以出八重塔。”
  谢逢殊稍微松了口气,思索片刻又道:“但镇魔塔的确有魔出了人间。否则不会发生巫褚的事,至少……见到了一个琅烬。”
  绛尘面色不虞,只轻轻点了下头:“镇魔塔自上古至今,又少了应龙镇守,有了破绽在所难免。”
  谢逢殊道:“我记得当初你说,上古时期应龙驱逐妖魔于渡厄境,当时只是镇压,封寂也只是锁于塔下?”
  见绛尘点头,谢逢殊又道:“七百年前,封寂率领诸魔重现人间,涂炭生灵,后来被人诛杀,直到现在?”
  绛尘道:“七百年琅烬对封寂忠心耿耿,大概是一发现可以离塔,就筹谋着复活之事了。”
  谢逢殊摸了一把塔壁,湿答答的好像带了水汽,他有些嫌弃地收回手:“这镇魔塔居然能让人出来两次,什么质量啊?”
  绛尘一时哑然,片刻后才道:“上古之年本没有镇魔塔,是应龙将诸魔驱逐之后,以灵力铸塔,龙鳞为锁,石身镇守,以镇压妖魔。”
  绛尘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应龙入魔身死,镇魔塔无人可守,至今已有数万年。”
  谢逢殊了然,时间太久了,看守者又已经不在,这塔能撑到现在简直是上苍垂怜。
  他笑了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突然道:“当初垂怜众生,一句话让人家杀神镇妖,又因垂怜诸神,一句话让他身死神灭——怎么,是天地万物都值得垂怜,偏偏他不值得吗?”
  还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为了所谓大道,谁生谁死都没什么区别。
  但谢逢殊又想,自己明明是个仙君,怎么也如此大逆不道了——当初应龙入了魔,难道由着他屠了九天神佛吗?
  他这些话本来是随口一说,说完半晌没有听到绛尘的声音,便转过头去看对方,没曾想绛尘也正看着他,谢逢殊一抬眼,便和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昏暗的光线之下,绛尘目光沉如雾霭,似乎藏着一点悲伤,但顷刻之间就不见了,快得仿佛是谢逢殊的错觉。
  绛尘转过头低声答:“你说得对。女娲欲渡众生,结果邪魔横行;诸神想倚仗应龙除妖,结果应龙入魔后屠了半个天界;机缘既定,果报自受,无人可躲。”
  谢逢殊不知怎么,便想到昨夜自己的梦境了,于是道:“那这么说,当初燃灯古佛诛杀应龙,也是业果,该有报应了?”
  此话一出,周围陡然安静,绛尘猛地停在原地。
  谢逢殊也赶紧停了下来,看向对方时忍不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了,此时才想起来燃灯乃万佛之祖,自己当着绛尘这么说好像是不怎么客气。
  绛尘却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谢逢殊,一双眼中全是对方的倒影,墙上的烛影摇动,他于光影之间温声答:“有的。”
  谢逢殊一愣,还没来得及问话,绛尘已经转过头:“到了。”
  谢逢殊也跟着看过去,眼前道路已尽,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片水面。
  水面并不宽广,还没一间石室大,却深不见底,谢逢殊借着光看下去,全是如墨的黑暗,似乎可以吞噬万物。
  余下的三重塔都在水下。
  谢逢殊与绛尘对视一眼,一掀衣袍探入水中。
  塔冢中的水比外面的湖水冷上数十倍,即使谢逢殊已经掐诀避水,在入水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在上面只看到水中一片漆黑,等入了水,才发觉水中并非空无一物,有数十条成人手臂粗的铁链在水中交横,一齐没入湖底深处。
  两人一起往铁链牵引的地方去。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谢逢殊终于感觉水似乎越来越浅,脚下开始触到了实地,大概是接近陆地了。
  待出了水,谢逢殊草草整理好衣袍,转头问:“第七重是?”
  绛尘环顾一周,答:“琅烬。”
  谢逢殊猜得**不离十,闻言也并不怎么惊讶,只是与绛尘一同往内走去。
  比起上面六重,下面的塔妖魔的数量又骤然减少了,空荡荡的塔内只有两人行走间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谢逢殊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压低了声音道:“琅烬原来关在何处?”
  “原来在第七重塔最中央。”绛尘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他已经挣脱制辖,不一定还在原地。”
  琅烬原本被锁于塔中央的石柱上,再用铁链层层缚住。等两人到达塔中央,那里只余下了一地铁链,连石柱都已经碎了一地,上面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可见挣脱之人用了多大的决心。谢逢殊扔下随手捡的一节碎铁,拍拍手问:“现在怎么办,直接下去见封寂?”
  琅烬失踪,不知在何处,封寂倒是在第九重,却情况未明,况且他们此行是为了星罗命盘而来,现在罗盘不知道在他们谁的手里——想来在琅烬手中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绛尘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思虑片刻之后答:“我们来了,琅烬便不会独留封寂在塔内冒险,小心些吧。”
  “你也小心些吧,琅烬好像恨不得对你除之而后快。”谢逢殊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得罪妖魔宗了?”
  绛尘一默,答:“七百年前封寂重入人间,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须弥山,当时我差点杀了琅烬。”
  他说这话既不带自满,也不带悔意,只道:“当时还发生了许多事,妖魔宗损失惨重,再也不敢踏入须弥,自然对我恨之入骨。”
  谢逢殊微微皱起眉。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暂时搁置到一边,转头查看四周。
  三条通道,一条是两人来的方向,另外两条不知通向何处。除三条路之外便是几间石室,谢逢殊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这一间。
  石门紧闭,看起来和其他几间并无不同,谢逢殊却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伸手往门上一推。
  下一瞬,塔中的烛火一跳,居然全数熄灭了。黑暗中谢逢殊腰间的召阴铃骤然响了起来,声音急促尖厉。谢逢殊直觉不妙,立刻抽刀而出,同时大喝了一声“绛尘!”
  话音未落,石室中忽的伸出一只干瘦冰冷的手,一把握住了谢逢殊的手腕,将人猛地拽了进去!
  突然陷入黑暗,又变故连生,谢逢殊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拽入室中,身后的门轰然关闭。谢逢殊抽刀往拽住自己的那只手上一劈,试图吓退对方,未曾想对方居然没有放手,一只手臂受了这一刀,生生断成两截,顷刻间化作了白骨耷拉在谢逢殊腕间。
  对方手上的力气顿失,谢逢殊被惯性一带,踉跄着往前一跌。
  迎接他的却不是地面,而是刺骨的湖水。
  谢逢殊猛地跌入水中,溅起无数水花,他连避水诀都没来得及念,转眼就被水流淹没了头顶。
  他此刻也管不得会不会暴露踪迹,正欲施法掐诀,脑内忽的有一股剧痛袭来。
  这股痛楚出现得莫名其妙,却又来势汹汹,好像有人用刀扎进了他的脑子肆意搅拌,痛得谢逢殊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他痛得失去了力气,水流一卷,顷刻间便被带入了湖底。
  而七重塔中央依旧是一片黑暗,方才谢逢殊被拽入室内的瞬间,绛尘手上的珠串已经化作了降魔杵,直直劈向石室!
  一时间,整座镇魔塔几乎都颤动起来,石粉灰尘簌簌而下,偏偏眼前的石室分毫未动。绛尘面若冰霜,带着怒意喝道:“滚出来。”
  片刻之后,一道温和的嗓音于半空中传来。
  “都说佛修忌嗔,燃灯古佛不知道吗?”
  那声音在空旷的塔中回响,听起来有些瘆人,绛尘却只问:“谢逢殊呢?”
  对方问:“怎么,古佛还要再杀他一次?还是说古佛怕他想起来了,真的来取骨挖心?”
  没等绛尘回话,对方低笑了一声,又答:“我听闻佛家有一句偈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知燃灯古佛可有此般佛性?”
  “若要见谢逢殊,便入第九重吧。”
  绛尘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阖眼掐诀,再睁眼,镇魔塔外忽的燃起冲天的火光。
  瞬间,整座塔被灼灼烈火包围,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四周都是滚烫的热浪,有妖魔的慌乱的惊叫声四起,听起来万分凄厉。
  封寂再次开口,语气不复温和,反而带了些许惊怒:“你什么意思?”
  绛尘对外面声音充耳不闻,语气冷然:“谢逢殊能杀你,我也能杀你。今日我下第九重,谢逢殊毫发无伤最好,不然这世间再无渡厄境,也无妖魔宗。”
  他的是佛火,原本为的是驱迷破暗,灼灼以度众生,此刻却裹挟着整座镇魔塔,一字一句将杀心诉诸于口。封寂的语气终于带了彻骨的恨意:“都说佛修慈悲,修者不怕犯了杀业吗?”
  绛尘微微一抬眼,他的僧衣素白,于塔中无风轻动,衬的他面如霜雪,带着无边冷意。
  “我周身杀业,还怕这一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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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要写到过去了~已经放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