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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念头一出,谢逢殊于下一刻霍然起身。
  长条木凳被他猛地一撞,发出不小的动静,幸好堂内人声鼎沸,并未有人注意,只有绛尘抬眼看向谢逢殊,微微皱眉:“怎么了?”
  谢逢殊没有回答,他怔怔看向绛尘,心中惊涛骇浪。
  我喜欢他?
  自己堂堂凌衡仙君,几百年才动了一次凡心,喜欢一个和尚?
  谢逢殊好像今天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于日光之下仔仔细细把人看了一遍。
  阳光下绛尘的眼睛澄澈得像是什么琉璃珠子,纤尘不染。大概是受日光影响,他一动不动注视着谢逢殊时,眼中透露出一点温和的意味,如同刚温好的烈酒,浇得谢逢殊心尖滚烫。
  谢逢殊自须弥山与对方雪夜初见,进西南,入漠北,至妙香,一路并肩下山。一开始绛尘简直冷淡得不近人情,不过勉强同路而行,到后来一路上种种疑阵险阻,机缘巧合,对方虽然依旧少言,却帮过他不少。甚至有的时候,谢逢殊总觉得能感觉出出对方霜雪皮囊之下,对于自己若有似无的一点暖意来。
  刚开始谢逢殊觉得对方愚笨,不讨诸佛欢喜,以至七百年不得飞升。后来又觉得对方冷如冰雪,又寡言少语不近人情,也不得世人亲近,居然只有谢逢殊一路上愿意和他死缠烂打,朝夕相对了。
  路上无事可做,谢逢殊有时会想,诸佛不愿引渡,尘世不得沾身,这个人该去哪呢?
  如今想来,还是该自己放于心头,留在身边,才最妥帖。
  思此,谢逢殊一颗心忽然就安定下来,心里的一个念头万分笃定,清晰可闻。
  哦,我确实喜欢他。
  谢逢殊觉得这一路上自己种种奇怪之处都找到了解释,他畅快地舒了口气,重新坐下开口答:“没事。”
  谢逢殊想,仙君也是要脸的,对方还是个和尚,可不能把人吓到了,于是他率先岔开话题,道:“昨夜封寂和我说话时很熟稔,一口一个故友,语气温和得很,实在不像是……”
  一个屠戮人界,杀人修道的妖魔宗宗主。
  可是对方的语气再温柔,谢逢殊梦里依旧感觉到了些许的不舒服,像是被细不可见的丝线勒住了咽喉,
  绛尘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封寂此人,面带慈悲,心若恶鬼,他的话你别信,也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谢逢殊身子前倾,撑着额头看着绛尘,语气却是认真无比。
  “我只信你。”
  绛尘沉默片刻,偏过头道:“你别信我。”
  谢逢殊:“……”
  他这话一半是是打蛇随棍上,一半是心痒难耐,想逗一逗绛尘,对方这个反应却出乎他意料,谢逢殊一挑眉:“不行。”
  “这几日在妙香,我天天看经听法。昨天看到书上说昔日燃灯古佛点数万盏长明灯,破黑暗迷障,佑世间万物生灵离苦得乐。我虽没见过当时的盛景,但转头又想,绛尘法师于我而言,和那些长明灯也差不多。”
  他头微微往后一仰,道:“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谢逢殊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人讨论上佛法,更没想到绛尘闻言答:“燃灯的确曾引万盏长明灯,却从来不为渡众生。”
  谢逢殊一愣:“什么?”
  “你们自己写的经文,怎么还骗人啊?”
  绛尘没有答话,眼中带了点笑意,谢逢殊五迷三道,什么古佛明灯都抛在脑后。
  他想,哪管其他神佛渡的是谁,眼前这个人大抵是来渡我的。
  大概是他目光灼灼如火,对视一眼之后,绛尘居然移开了眼。谢逢殊玩心大起,清了清嗓子道:“绛尘尊者?”
  绛尘没有理他。谢逢殊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绛尘?”
  绛尘终于无可奈何,抬目看了他一眼。
  霜雪消融,春到人间。
  转眼之间,已到法会。
  白日里谢逢殊已经觉得这座城已是人声鼎沸,等到入夜,才知道什么叫万人空巷。
  队列最前是持天盖斗帐、吹角敲钟的持具僧人奏响法乐,往后是捧花鬘佛龛、净瓶香炉等的僧人,垂目低头,面色庄严。接着才是数千僧众形成长列,持着法器低头诵经,声若洪钟,气势恢宏无比。最后还有香客信徒,一样持莲抚珠,一脸虔诚,跟着颂着佛经。当然也不全是严肃的,还有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尚幼孩童,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纸灯,跟在队伍背后嬉笑打闹。
  这样的队伍隆重盛大,常常是前面的已经转过了街头,最后的人群还没到街尾,要一直巡城一周,直到湖边才折返。
  头两天谢逢殊和绛尘没有出门,站在门口看了个热闹,直到第三日晚,天色已暗,谢逢殊早早候在了绛尘屋内。绛尘收回灯,道:“走吧。”
  法会最后一晚,也是最隆重的一晚。僧侣香客,老叟孩童熙熙攘攘,恢弘的诵经声中夹杂着笑语纷飞,上万人的队伍人人都捧着一盏千瓣莲河灯,中间一支小巧的红烛,发出莹莹烛光,于黑夜之中汇成一条灯火长河。
  谢逢殊闲来无事,也在路边的摊贩那儿买了两盏,一盏给绛尘,一盏自己留着。两人混在人流之中一起朝前走。
  直到到了湖边,众人才围着湖停下了脚步。
  妙香这片湖广阔绵延,在夜里发阵阵波涛之声,上万盏莲花河灯照破沿岸夜色,也照亮众人脸上的笑意。
  佛乐之声响彻湖岸,众人捧着莲花灯阖目许愿祈福,又弯腰屈身,无比虔诚地将手中的河灯放入湖中。
  湖水微湍,带着莲花灯往湖中心去。一时间,伴随着佛乐经声,千万盏河灯晃晃悠悠汇入湖中,天地之间,灯火流明。
  谢逢殊和绛尘走在众人之后,放河灯的时间晚了一些。谢逢殊还没想好该许个什么愿,绛尘已经准备躬身放灯。
  谢逢殊连忙拽住对方的衣袖,讶然道:“你不许愿祈福?”
  绛尘手上一停,道:“无愿可许。”
  谢逢殊看了他半晌,想到了那盏长明灯。
  最后谢逢殊道:“那就替我许一个吧。”
  绛尘蹙眉:“什么?”
  谢逢殊死皮赖脸答:“据说这千瓣莲河灯灵得很,你那一盏替我许一个,我这一盏替你许一个,刚刚好。”
  绛尘默了默,答:“好。”
  他把灯放入水中,看着那一隅烛火:“我……愿你于三千界,得大自在,生生世世,不入苦海。”
  谢逢殊的心也跟着烛火晃晃悠悠,情绪奔流似海,他笑了笑,也把灯放入了湖中。
  “那我祝你早日飞升三天?”
  绛尘转头看向谢逢殊,还未说什么,却见眼前的人先笑了。
  “骗你的,我许了什么愿,暂时不能告诉你。”
  飞升成佛有什么好的,三天有三千诸佛,他只有一个绛尘,是他的心心念念,蒹葭之思。
  谢逢殊于千万烛火,人头攒动之中看向绛尘,心下一松,脱口而出。
  “绛尘,等诸事了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无明?”
  绛尘愣住了,抬眼与谢逢殊四目相对。
  一时之间,似乎周围的喧嚣都离两人远去了,夜色深处湖山相隐,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灯火重重中的这一眼。
  两人相望的时间有些长,谢逢殊不退不避,这辈子的耐心似乎都用在了这一刻,终于,绛尘喉结微动,正想要说些什么,他们脚下却忽然传来微微的颤动。
  那颤动极其微小,带着阵法的气息,湖边的人没能察觉,绛尘立刻却转头看向湖中,谢逢殊也跟下意识着看过去。
  他们五感灵敏,一眼便看见湖中央的水纹一圈一圈打着旋,微动着散开来。
  绛尘看着那处开口,声色低沉。
  “入口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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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久没写脑子锈了。最近三次工作非常忙,更新时间不定,很抱歉,会尽力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