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皇后
  她想不顾一切地逃出去,以此来忘掉自己的病痛。
  她也想借此机会对关爱过自己的人尽尽职,哪怕会加重自己肉身的痛苦也在所不惜。
  红莲听了却很伤心,叹气道:“但你这样做真的很不计后果。”
  拼命三郎的故事红莲听说过,也见过这样的人,可都没有像宋棠这样拼到连命都豁出去的。
  尽管宋棠方才说的那番话她基本都明白,但是还是有些不解。
  宋棠笑了笑,道:“对于困兽来说,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说这话时,宋棠的双眼望向窗外很远的地方,眼中有一抹淡淡的光,仿佛在憧憬着什么。
  对于一个每天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宋棠对生死已经看得很开,并随时做好两手准备。她双脚的问题有多严重,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半只脚踏在鬼门关,因此更加想要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比如做几件健康的人都未必敢做的事,或者像个英雄一样不惜一切地去实现某个理想,让这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人生多一点点成就,少一点点遗憾。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勇敢。
  现在,她反而感觉好受了许多,因为终于找到了一点有意义的事做,终于可以在自己病痛交缠的人生中留下一点点值得自己自豪的经历。
  红莲见她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热情,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的热切,不禁心头一紧。
  或许小姐真的是厌倦了被无休止的疼痛折磨的日子了吧,可是这般不顾一切地豁出去就真的对小姐好么?
  但是,眼下这情形,也确实不到小姐不豁出去。
  所以反对的话红莲也不忍心多讲了,于是她斟酌了片刻,说:“小姐,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跟病魔顽强抗争了十七年,算很了不起了,望你不要觉得自己活得失败。”
  顿了顿,她说:“若论失败,那些一生都不曾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争取过的人才是,而你,你已经尽力争取过了,而且做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宋棠。
  宋棠抿嘴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谢你。”然后看了看窗外,说:“还可以再睡一小会,你快去睡吧。”
  红莲点头,起身帮她将账幔放下,再回到自己小床躺下。
  由于实在太困的缘故,这次红莲倒头便睡了。
  宋棠待她熟睡后便支起身子打开床头柜,取出一个上个锁的木盒子,将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约半尺厚且装订得很精美牢固的本子来。
  那是她的私人本本,记录了她这些年来的所思所想,有时在独处时,她会拿出来看看,看看自己一路以来的心境变化。
  她将之翻到最新的一页,提笔写了一页半的新内容,然后放回原处。
  她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她会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所以此次索性就豁出去了,看看最后会怎样。
  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一死,对此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好一点的可能是还活着,但依旧得每天与病痛相伴。那也没什么,反正十七年她都挺过来了。再好一点的可能......她没敢想。
  那么还是先尽力查案吧,等案子有结果时,一切也就有答案了。
  再次躺下后,她也很快地睡了过去。
  那边厢,自宋棠和大理寺卿郭东乘走后,皇帝便负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没错,他很明白,将宋棠和郭东乘逼成敌对此举不甚像一个明君的作为,可是,如果不这样,他真的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既能逼出他们的潜能又能早日破案。
  说到底,在他看来,破案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破案后会否真的按照他所给出的条件处置他们,那就看那时的情况,以及他的心情了。
  他并没有真的想要他们中的哪一方丧命的意思。
  当然,如果迫不得已需要一方丧命或者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心疼。
  反正合同上白纸黑色写得清清楚楚的呢。
  只是他依然免不了有些郁闷,说不上是有点内疚还是对现实的不满。
  方才,就在宋棠和郭东乘走后,范仲通对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那一眼比范仲通跟他作对更让他觉得难受,可是男人的骄傲又让他开不了口问范仲通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眼下范仲通领命到针工局取衣服去了,他原本要继续批阅奏折的,却忽然觉得心烦意乱,索然无趣,便干脆停一停再说。
  然而总归还是觉得正事要紧,于是不久后又强迫自己坐下,继续批阅奏折。
  等范仲通从针工局回来时,他已将今天的奏折全部批阅完毕,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范仲通将皇帝的新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然后过来收拾桌面。
  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方才他们离开时你朝朕投来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范仲通犹豫了一下才答道:“皇上,让人们别无选择的朝代不是一个好的朝代,那便是奴婢当时的想法、”
  皇帝顿时怒气上升,但他依旧强忍着,问:“那你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范仲通:“奴婢没有。”
  皇帝一下子就炸了,猛地将手中的书朝地上一扔,道:“那你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朕?”
  范仲通平静地蹲下身子去将书捡起,恭敬道:“后来奴婢想清楚了,所以没有提出半句的反对。”
  见皇帝依旧一脸的怒气,他忙给皇帝倒了一杯茶,恭敬地放到皇帝的身边,说:“生气伤身,望皇上息怒。”
  皇帝扭开身子,不答话。
  范仲通赶忙跪下,道:“奴婢错了,请皇上原谅。奴婢明白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策。”
  皇帝的脸色才转晴,转过身子来看向他,道:“陪朕去闻馨宫走走吧。”
  范仲通忙说:“诺。”
  快步地跟了上去。
  皇后祝睿蘅所在的宫殿叫闻馨宫,坐落在距离英华殿不到三里远的地方,所以皇帝很快便到了。
  皇后祝睿蘅今年27岁,两个孩子的娘,生着一副闭月羞花之貌和柔柳般的身姿,神态举止间又有着皇后该有的威仪与端庄。
  范仲通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出到门口,朝着皇帝盈盈行礼。
  见了她,皇帝的心情莫名地变好,盯着她色若春花的脸看了半晌,然后凑近她问:“今日用的什么胭脂?”
  皇后微微一笑道:“回皇上,用的是红梅胭脂,不过里面加了玫瑰、桂花、百合与橄榄油。”
  皇帝:“怪不得这么好看又好闻。”
  边说边拉过她的手往里走。
  范仲通识趣地到一旁的屋子去等着。
  进得屋内,皇帝一把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皇后为他准备的厚垫子上,看她为自己泡茶。
  皇后善于茶道,每逢看她泡茶,皇帝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不多久,茶泡好了,皇后亲自端来,双手奉上,道:“皇上请喝茶。”
  说罢一双眼睛如秋水般脉脉含情地看向他。
  这是皇帝特别爱喝的枸杞桂花茶。
  皇帝俯身深深地闻了一口,懒洋洋地说:“朕累了,你喂朕罢。”
  皇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茶放到跟前的茶几上,拿勺子勺起一勺,细心地吹冷,再喂到皇帝的口中。
  此情此景,就像一个母亲在小心翼翼地喂自己的孩子般。
  宫女们都抿嘴笑了。
  一碗茶下肚后,皇帝说:“你给朕跳个舞罢。”
  皇后顿时愣住了。
  虽说皇后长了一副婀娜的身姿,但跳舞却是她的弱项,所以自进宫以来鲜少在人前跳舞。
  这一点皇帝也知道。
  皇后略显为难,柔声道:“您知道臣妾不善舞。”
  边说边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皇帝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坚持道:“无妨,随便跳就好。”
  皇后只好点头,说:“那臣妾去换套衣服。”
  快步地进了里间,皇后一边让宫女帮忙换衣服一边让另一宫女赶紧去将《六十四舞》那本书给她找来。
  给她换衣服的宫女便满脸担忧道:“皇后,临时看书来得及么?”
  皇后:“有些动作本宫尚有印象,再看看应该能记住。”
  由于紧张,皇后的脸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待宫女将《六十四舞》送到她手中时,她赶忙翻开其中一支舞的介绍来看,边看边努力地记住。
  为防皇帝在外头等得不耐烦,皇后只匆匆看了一遍便出来了。
  皇帝已经坐在靠背椅上,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皇后朝他福了福,便轻甩水袖翩翩起舞。
  果然,她的舞姿颇生硬,动作也不太到位,若不是因为她长得美,且有一种动人的神-韵,这舞蹈其实是没什么看头的。
  但皇帝却很高兴,连连鼓掌,在她跳完后还赏了她一只靖国出产的冰种翡翠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