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紧马,停在城前百余米外的一个小土坡上,远远望着这般景象不敢靠近,脑子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难民?莫非爆发了天灾...
  思忖至此,怀里一番蠕动令我回神,我差点忘记了,小乞丐也曾是他们的一员,问她不就知道了。
  “小乞丐,你为何流落至此?可是发生了什么天灾?”我低头问怀里的小乞丐,目光灼灼。
  小乞丐闻言一颤,扭头仰视我,一汪剪水秋瞳里如掷入青石,泛起一片涟漪,闪闪得很动人却也格外悲伤。她唇齿轻起,声音里掺着难言的苦寂道:“你...不知道?”
  我动容于她落寞的情绪,犹疑于她的话语。知道?知道什么?心中有股隐隐地不安。
  小乞丐见我拧眉,沉了沉神色,恍惚了目光,怅然道:“匈奴进犯,破了关,一路向东,直指京师。”
  匈奴进犯?怎么会!
  我的眼睛募地睁大,伴随着小乞丐语毕的是千斤巨石砸到心头般的窒息感,让我不得不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
  捂住了胸口,却捂不住嘴,我压着尖锐的声线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怎么没得到半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想到了什么,让我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忍不住苦笑,没消息?
  怎么会有!窝在山里谁告诉你?
  一股愧疚,悔意侵袭而来,堵得我发慌。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加后悔,擅自离家,一走五年,不闻不问。
  正自责间,突然想起临走时糟老头子给我的信!那是爹娘寄来的信,还让我回家!那武威是不是没有事?
  找到了希望般,我不经意间松了缰绳,紧紧抓住小乞丐的肩膀,慌里慌张的问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匈奴打到哪里了?战况!对,现在战况怎么样了?”嘴上说着,心却是悬了起来,十分不安,期待与恐惧在我心底相互纠缠,我当真害怕她的回答会成为撕碎我希望的魔爪。
  “嘶”小乞丐没答,反而倒吸一口气,眉头皱的厉害。我注意到她抬起了手想要掰开我的桎梏,但顿了顿又放了下去。
  抓疼她了。
  我连忙松手,有些无措,眼睛不知该如何安放,愧疚道:“抱,抱歉,我,我,我...”说到后面已经支支吾吾不知道口中说的什么了,因为满脑子想着匈奴的事情,渴望一个能安抚我的答案。
  然而没有。
  “匈奴...”小乞丐拧着眉头,有些犹豫的说出这两个字。见到我的目光倏然灼热起来,叹了口气,继续道:“几个月前,已经破了张掖。现在...现在不清楚,可能继续进军,也可能尚在调整休息。”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我愈加不安。
  脑中千回百转,却是异常明了,张掖?张掖往东?不是武威又是哪里?如若匈奴进犯了武威...
  不,不会的!匈奴兵马应该不多...总需要休息...整顿...
  “呵。”我没忍住自嘲的笑了笑,这借口连我自己都不信。几个月前已经破了张掖,整顿能整顿几个月?但一想到武威可能已经受了战火牵连,甚至沦陷,我就感觉口中苦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闭目,敛去杂糅的思绪,深深吸上两口气,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匈奴进犯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不会不管,张掖被侵占,武威怎么说也不会坐以待毙,阿爹那么精明能干的人肯定一早就留了后手,不会眼睁睁看着武威也破了!
  嗯,没错,匈奴不一定打下了武威,武威有山,是天堑,易受难攻!再说,再说武威破了,爹娘如何给我寄的信?这么一想,总算好受了些,至少能压下部分的担忧与不安了。
  但终究是部分。
  没有任何消息让人心存侥幸,但更多的却是提心吊胆。未知像一层薄纱,仅仅模糊了事实,却无法抚平忧虑。
  胡乱思索了一番后,我强自捱下作祟的烦扰,看向乱成一遭的茂陵邑城门,叹了口气道:“小乞丐,陵邑也进不了了,那我们...”后面的话我很犹豫,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已经奔腾了一天了,该休息了。可我果然还是担心武威,想尽早回去看看。
  于是只好面露难色,纠结的看着小乞丐不言语。
  但还好,小乞丐很善解人意。
  “继续赶路吧,长安城都封了城门,想来其他的陵邑也好不了多少吧。而且”相比我的遮掩小乞丐倒是很直率:“而且,你也很担心不是吗?”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
  心思被挑明,让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刮了刮鼻子,强自装出一番镇定:“咳,那就依你所言。”
  她见我把自己撇的干净,仿佛担心的不是自己一般。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
  她不说,我自然也顺着台阶下,也不说,甩了甩缰绳,向西奔腾而去。
  金色的光辉逐渐躁动起来,一点一点,将奔腾的马儿甩在后面,最终隐匿于远山的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无饰的银光。
  从离开茂陵邑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官道也越来越难以分辨,再谨慎仔细的盯着前方,也不可避免的岔了路。两番修正路线后,我终于是不甘地勒了马,降下速度,开始寻找露宿的地方。
  天色很浓重,像砚台里的墨,很粘稠。周围也看不到什么灯火,黑黢黢一片,只能就着杯水车薪的欠单月光勉强辨认出是一片山,高高的耸在四周,令人心生敬畏。
  不,更多的是畏才对。
  在这片黑暗中摸索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不大,却很干净,落了一层厚实的树叶,踩上去也软软的,在这硌脚的山地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露宿之地。
  “就在这里吗?”小乞丐见我牵着马停下,望着这片空地发呆,忍不住出声问了出来。
  “嗯。”我点点头道。
  那头听了我的回答,佝偻着贴着我的脊背一挺,然后不待我反应过来就跳下了马。在这方寸一隅踩了一遍后,就找了个平地抱着膝盖坐了下去。
  见她抱膝搓手,我出神了一会儿才想起入秋天寒,应当生火了。于是,尴尬道:“你在这等等,我去找些干柴生个火。”
  转身将马栓到树边,又在林子里转了一会,才抱着硌手的一堆柴火走到小乞丐旁边。
  “你...再跟我说说那个匈奴那边的情况吧。”我生着火,驱着树叶,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问出在我腹中徘徊许久的问题。
  小乞丐看了看我,没直接说话,沉默了一会才对着星辰缓缓道:“匈奴打过来是半年前的事了。”
  半年前?
  我捏着火折子的手重重地顿了顿,揽在胳膊上的干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没想到那么早就打来了。
  小乞丐地声音脆脆的,徐徐道:“半年前,不知怎得匈奴突然就攻了过来。一夜之间,玉门关就被破了,破关后匈奴大肆掠抢,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这还不够,最后他们将城里尚未逃走的百姓聚集起来,全杀了。”
  一夜...之间?!我没想到匈奴竟然这般来势汹汹,竟然仅一夜就破了边关。心里也升起一份蠢蠢欲动的恐慌,嘴中无意识的呢喃:“屠城吗。”
  她看了我一眼,便继续道:“玉门关无人生还,消息也因此一直没能传出。”移开视线,望向阴郁天空又道:“之后他们并没有耽搁,又一路向东,仅仅半个月就连破敦煌,酒泉两大城池。闹得周遭地区人心惶惶,却一直不见朝廷的援军。
  于是,无可奈何之下大家纷纷离乡。等朝廷的兵马调遣过来时,各个小山村要么就是人走房空,要么就是已经被匈奴血洗一番。唯独张掖还在苦苦支撑。 ”
  “后来呢?“我亟不可待
  “后来朝廷来的将军封了张掖的城,说是害怕匈奴的间谍进来。”说到这,小乞丐嗤笑一声,“可哪有什么间谍?他封了城,封的不是别的,是百姓的生路!领兵在张掖死守了小半个月,但终究是强弩之末!在匈奴的几番强攻之下,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嘲讽地笑了笑,盯着我的眼睛,悲恸道:“他们败了,弃城而逃,独留下一城百姓为其断后!可!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跟高大凶猛的匈奴对抗!很多,很多人都死了,阿爹,阿娘,还有...全部全部都死了。”说到后面,她已经泣不成声,冻得椒红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一声声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却听的人心肺剧痛,肝肠寸断,似要将藏匿的冤屈一应宣泄出来。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哭得这般,这般伤心。
  我很想安慰她,但话在嘴里嚼了又嚼,终没说出来。
  自己的家人尚且生死未知,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些什么呢?
  心头一片烦闷。
  武威呢?这话我张嘴闭嘴,反反复复到底没问出来。最后只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盯着橘黄的火堆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闷闷得,难受。
  ※※※※※※※※※※※※※※※※※※※※
  各位客官不要捉急~~~
  另一个女主即将出场!!!
  下章...不,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