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把你们苻家的天下一锅端
  苻雍掸着身上的雪进来,发现声歌正坐着往一匹黑色的缎子上绣花。苻雍十分吃惊:
  “我的天,你还能绣花?”
  声歌嘿嘿一笑,苻雍走过来看看,发现缎子上绣满了华丽的水波纹和云龙纹。这下苻雍更加震惊:
  “这是你绣的?别是外头订好了扎两针唬我的吧?”
  声歌把绣花针插到针插上掸了掸手:
  “怎么样,比内务府做得差不了多少。绣好了给你做件长衫,看着多贵气。”
  苻雍低头看了看蓝色的水波纹和云龙纹:
  “你在下摆上绣上水波纹,在上衣上绣上云龙纹,中间岂不是空荡荡?”
  声歌搭着苻雍肩膀笑道:
  “那依你呢,再绣上条龙?”
  苻雍也笑道:
  “我看可以,不穿出去就行了。”
  声歌一脸鄙夷地看着苻雍:
  “苻雍啊,你的艺术造诣是真不怎么样。我问你,是先有水和云还是先有龙?”
  “自然是先有水和云。”
  声歌一拍苻雍肩膀:
  “正是。所以只要水和云到了,云水你自然就会飞出龙来。只要水质足够好,云彩足够清亮,那飞出来的龙就气度不凡出尘脱俗。所以绣了水和云,再在中间绣一条龙,那就太冗了,显得俗。但如果不绣水和云,只在衣服上绣一条龙,那这龙就是坠龙不吉利,听懂了吗?”
  苻雍似懂非懂地看着声歌: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哲学家。”
  声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那是,你老觉得我是智障,其实我厉害极了。”
  第二天声歌遇到点问题,盘扣非常不好做,自己将针扎在毛毡上用了一米多长的金丝缠黑蚕丝线都没拧出一个正扣,只搞出一大堆蚕豆一样的残次品,实在是很浪费钱。最后只能搬救兵,几个嬷嬷过来帮着指点,总算做出了九个盘扣。声歌挑了一个最好的打算安在衣服最上头的对领上,但发现这个最好的缠丝不太均匀,有一段线上金线和黑线没能均匀地拧在一起,而是一半金线一半黑线。声歌有点犹豫,但是将扣子放在对襟领子的位置上比了比,发现居然意外地搭,比用其他扣还好看。
  衣服做好了,声歌感觉总算能睡个好觉。当天晚上外面又下了大雪,声歌总感觉心里不安,怎么都睡不着。到了后半夜,一个男声忽然从外面低低传来:
  “王爷,出来一下。”
  声歌一呆。这不是常麟吗,他怎么大半夜跑后头来了?
  苻雍似乎也睡得不怎么好,听见声音缓缓坐了起来,还回头看了声歌一眼。声歌仍然默默躺着装睡,苻雍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声歌也爬起来挪到门旁边,听见苻雍和常麟在回廊上低声讲话。
  常麟道:
  “太子苻光英殁了。”
  “……什么时候?”
  “昨天二更,消息刚刚传过来。”
  苻雍沉默了半晌:
  “他怎么殁的?”
  “不知道,本来用了解药都已经大好了,但前天早上早课的时候苻光英忽然晕在地上,搭回东宫以后人就不行了,据说是又有毒发之相。皇后当场就昏倒了,现在直接病倒在床上,如今宫里乱成一团。他们回过味来,肯定认为我们送回去的解药有问题。即便不这么想,也会觉得是之前中毒耗损了太子的元气,这件事到底要落在我们头上。”
  声歌感觉自己又看见了琼春岛上那个年幼的苻光英。
  一阵安静,苻雍道:
  “……还有旁的事?”
  常麟又沉默了一下:
  “苻光英死了以后宫中大乱,圣上的庶长子苻元寿本来已经分府,而且月初刚刚成亲,太子薨逝后皇后病在床上,圣上忽然警觉起来,将苻元寿急诏入宫。结果苻元寿刚到隆庆殿外,就被一个太监用带毒的锥子行刺。那毒很霸道,虽然伤得不深但当场就死了。”
  这下苻雍不说话了。过了好半晌,苻雍沉声道:
  “不会是高美人做的吧?”
  常麟嘘了口气:
  “就是高美人做的。前年高美人刚生了儿子,如今孩子又得宠,从常理来看,如果圣上的嫡子死了,那么庶长子最有权力得到皇位。所以朝中所有人都认为是高美人想要为自己的儿子挣个前程,所以才会在这种关头趁乱冒险出手。出了这件事以后,朝廷立刻出手去查,果然查出来高美人是我们府里周旋送进去的。”
  苻雍沉声道:
  “坏了。一天到晚斗来斗去,到底被人给利用了。我会用反间计人家也会,我会树上开花,人家花上再开花。最紧要的是现下郑袂淑的相公、儿子都死了,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辖制她了。是我算错一招,当时应该立刻将郑袂淑的两个儿子抢出来,哪怕不去通风报信,让苻亮把孩子抢出来也不会闹到这般田地。如今万一苻亮疯了,马上会倾九州之兵压到幽州削藩,现在是冬天,当真如此就是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常麟沉默了一下:
  “要不现在就把车备好?”
  苻雍道:
  “郑袂淑自然知道我得到消息,会立刻想把夫人送到并州。别说她快九个月了禁不住颠簸,就算禁得住,只要出了幽州,郑袂淑断有把握让她不能活着回来。马上调兵加强府中防备,清查府中人事,让幽州城中有所百姓将水缸放在屋里并在里头注满水,防止城中被围时有人火攻。明天我出去一趟。”
  天上还飘着柳絮一般的小雪花,声歌和苻雍坐在桌子边上吃早饭。声歌往苻雍碗里夹菜:
  “怎么,你要出去?必须得去吗?”
  苻雍抬头看着声歌:
  “我先去相州点兵,确保堤坝万无一失,然后再去一趟渤海,和苻宣一起把黑水王的地面拿下来。黑水是苻家的龙兴之地,我爹和苻亮他爹的坟都在那里,失了黑水等同于丢了祖坟和龙脉,到时天下都会认为苻亮死已经丧了王气,人心浮动,他就没心思再来攻城。万一到时候他还是记着儿子的仇要攻幽州,我就遣人从西路攻打云州将云州营调离,再从渤海回旋下来围攻京城。苻亮又不是疯子,到时一定会放掉幽州掉转回头。”
  声歌嘘了口气:
  “苻亮是不会围攻幽州的。如今苻元寿和苻光英都死了,这两件事都指向你,可你做事有这么蠢吗?只要细想想,就能知道必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对方想让你们俩内斗坐收渔人之利。苻亮又不傻,他怎么可能看不透?”
  苻雍苦笑道:
  “我这么多坏事都做过了,难道今时今日他还能觉得唯独这次不是我做的?你得从苻亮的角度看问题,他就是一个走他爹老路犯他爹错误的人。苻亮何其骄傲,难道在他心里我居然是个不会犯我爹错误的高手吗?当年我爹就是因为我娘怀我贪功冒进,以至于在金陵之战中大败,在苻亮看来如今你有了身孕,我肯定又为了孩子贪功冒进了,才会搞出这么没档次的筹谋,冒险弄死了他的两个儿子。”
  “如今看来,郑袂淑已经把我们苻家人摸透了,倒真是知己知彼。苻亮一心想做个严父,整日里对苻光英非打即骂,搞得孩子只跟李柔亲。但见苻光英聪明争气又像自己,他心里其实开心得不得了,把一颗心全放在嫡子身上。他给嫡子起名叫苻光英,居然给庶子起名叫苻元寿,连辈分都不往一起排,当真乱套。就算这样,苻元寿还觉得苻亮是当世英豪,为了讨他欢心整日里在他面前蹦来蹦去,也没讨到半点儿关注。如今两个孩子都死了,苻亮才会明白自己做父亲么多失败。不怪别人他就会自责,这种自责他根本承受不了,你认为他会不会把事情全怪在我头上?”
  声歌拉着苻雍手腕:
  “那你也不要走,我们据守幽州,只要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么一定能够挺过这一遭。如果你现在去攻黑水,又调动两路兵马去打京城,北周又将烽烟四起,那郑袂淑才高兴了。”
  苻雍一脸严肃地看着声歌:
  “你听着。或许苻亮觉得来攻幽州只是为了削藩再灭我,还想着念旧情留你一命,顶多把你生下来的孩子弄死。可一旦朝廷把我们困在城里三四个月,外头炮火纷飞,你在府里生产就失了把握。就算你没有难产,到时我在前头带兵,城里一片狼藉,郑袂淑随便翻翻手腕你就会一尸两命,到时候我也活不了。苻亮看见我这个毕生之敌死了,一口气松下来智力马上就会急转直下。到时幽云千疮百孔一片烂摊子,苻亮又必须重整山河马上去收西北的兵权。他根本不是玩权柄搞政治的材料,收兵权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也许他当场就会被行刺而死。就算他不死,如今苻光英死了,李柔已经垮了,又没生出别的儿子,她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监国得力,苻亮又离了京城,他剩下那些儿子更没一个有用。千载难逢的机会,外敌必然来犯,天下立时大乱,不过月余各地王爷各自割据,北周至多挺上十年就会亡国,这才是郑袂淑真正想要看到的局面。如今之势,保住了你就是保住了我,保住了我就是保住了整个北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在府里好好待着,就算整座幽州被炸上了天,只要府里没事你都不能踏出这后府半步,听明白了吗?”
  声歌一脸困扰地看着苻雍。不是吧大兄弟,你死了北周就完了,你是不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而且这样推导下去,我死了北周也完了,不至于的吧?
  见声歌不说话,苻雍有点焦虑:
  “没错,我是夸大了这件事的结果与发展速度,但绝对没有歪曲未来事件的走向。所以你记住,呆会我离开幽州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出府,你到底听懂没有?”
  声歌忽然抬起手擦眼泪: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苻雍呆了一下:
  “你现在怎么老是哭哭啼啼的?部署好北边的事,十天半个月我会马上赶回来的,刚好能赶上你生产。万一中间你要生了,一应事务我都已经安顿好,你也不要害怕,听几个嬷嬷安排行事,断不会出什么差池。”
  声歌起身将做好的衣服拿出来:
  “那你把这个穿上,这可是我亲手给在你做的,你穿着这衣服就能感觉到我在你身边。不管你走到哪里,看见这件衣服都要记得我尉迟声歌与你同在,知道了吧?”
  苻雍低头看着声歌一脸疑惑:
  “你担心你怀孩子我会在外头胡来?你也知道我没那闲工夫。你别说,还真挺合适。”
  声歌苦笑道:
  “太合适了,你可别吃胖了,胖了可就穿不上了。”
  “我吃胖了,你就不再给我做一件了?”
  声歌看着苻雍一脸为难:
  “你吃胖了我再做,那得绣多少花啊。”
  苻雍捏了捏声歌的脸:
  “这个是儿子,你就不生女儿了?怀女儿养胎的时候你可以再做啊,光闲着你又不定生出什么事来了。我想要像你的女儿,生了女儿还可以姓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