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宫外挖个坑你就真往里跳
  声歌在琼春岛上挖土,两名太监走过来道:
  “敢问夫人,这座假山也搬走吗?”
  声歌挥汗如雨道:
  “搬走,一会那里要种山桃。”
  众人呼啦啦地走了出去,忽然间声歌看见一只黄色的大鸟从假山后飞出来,停在了层层叠叠的花穗中。声歌让几名宫女回去拿点吃的,一只大凤头鹦鹉飞出来停在声歌胳膊上。声歌见两旁无人,低声道: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毛色这么亮,你到底在谁家吃的饭?”
  凤头鹦鹉发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不要出宫。”
  是苻雍的声音!果然是他把鹦鹉给捡走了。
  声歌眨了眨眼:
  “不要出宫?”
  凤头鹦鹉“啊”地叫了一声,盘旋起来朝宫外飞去。
  声歌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出不了宫啊?
  莫非有什么变故?
  声歌急匆匆回了芳苑,问了一圈,苻亮今天没有来过。声歌等了一会,最后还是坐不住了,收拾了一下去了昭阳殿。苻亮正在里面会见群臣,李长恭道:
  “圣上,如今北匈奴私自建国,这并未经过北周的首肯。既然如此,他们就没有资格提出会盟的意愿,我国使臣见他只能称作召见。”
  苻亮道:
  “对呀。所以我的意思,让冀北王过去见他们一下就是了。”
  唐括辩道:
  “不不,主要问题是,苻氏本来是他匈奴国的碎催,后来鸟枪换炮,一高兴就把他们灭了。他们的土地女人被我们给没收,剩下的人跑到西边私自称帝,我们不是也没批。后来我们让他们称臣,他们也没称不是?臣的意思是,北匈奴与北周有大仇,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出会盟?”
  其实声歌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现在北匈奴的皇帝萧坚强与苻氏一族也有仇。萧坚强的爹乃是匈奴末代太子晋王,此人深得人心,在北周崛起的初期镇守匈奴西部边将,思维睿智而作战果决,导致苻氏taizu数年不得西进。
  苻亮的爹苻重干与匈奴太子乃是旧交,两人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但是在国仇家恨之下,有意皇位的苻重干为了炫耀自己的智谋忽然灵机一动,带着一众大军疯狂西进,打了鸡血一样兵临太子所守的并州城,整个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并州城下,苻重干振臂高呼:
  “萧兄,你下来!得了你,我就让我爹下召废了你那个破烂爹,让你当匈奴的镇北王,你与我苻氏共治天下得了,我苻重干亏待不了你!”
  这招毒辣到了有点犯规的程度。
  当时的匈奴皇帝已经年老体迈腿软头昏,早就被人在背后指点无能,听说苻氏居然来抢太子,一时乱了阵脚,同时也愈加嫉妒太子得人心。不知道是哪个奸臣看出了皇上的心思,当时便出了个损招,道如今太子被围眼看就要被俘,若一国出了两个皇帝,我匈奴(也就是您这个昏君)就会玩完。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写一封信让城里的太子自裁拉倒。就让他苻重干得个尸首,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儿。
  就这样,苦守城池的太子明知道自己被好友陷害,但受了皇命又不能做出不忠不义的抗旨举动,因此含恨自刎。太子死后,苻氏势如破竹冲破了并州,而匈奴萧氏内部也人心惶惶,军队百姓分崩离析,没过几年匈奴的地盘就被苻氏占尽了。
  当时尉迟泰裕叹道,幸亏咱家跟的是冀北王苻重弼,苻重干这种不仁不义的主子是万万伺候不起的。尉迟泰裕说完,尉迟谋又道:
  “以后也不能和苻重干结亲家,孩子要是嫁到他家就算玩完了。”
  没想到后来声歌还是脑子转筋,看上了本来拿炮灰设定的苻亮,被打了好多顿饿了几天仍不悔改。尉迟泰裕认为既然嫁亏了,那总得多换点东西,于是一路猛操作把尉迟家全部送了。
  总而言之,北匈奴皇上萧坚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爹被苻重干害死,因此恨透了苻氏。这么多年不纳贡不称臣,如今忽然要在自己的地盘附近会盟,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猛出损招,在会盟之时砍瓜切菜大开杀戒。
  苻亮听得脑仁疼,捏着眉头道:
  “对呀。他苻雍也害怕被人砍死,所以也不想去不是?”
  李长恭偷偷瞥了苻亮一眼,低声道:
  “陛下,以臣之见,不如叫苻氏其他宗亲王爷去一趟,但到底还是要去的。如果不去,旁人会认为我们害怕设伏无人敢前往赴约,自降气势乃是两国相对的大忌。”
  苻亮苦笑道:
  “怎么,你们也觉得这是冲我来的?”
  唐辩机道:
  “他萧坚强的爹到底是被您爹杀了,自然是与您有仇,而不是与冀北王有仇。”
  苻亮站起身一拍桌子道:
  “这就是问题了。如今苻氏男儿位最高者自然是我与太子。太子才四岁,除此以外成人势强又没死的就是他苻雍了。他苻雍摆明不敢去,如果我派一个小鱼小虾去,旁人就会觉得连我也不敢去,又会如何看我苻氏?”
  这时声歌快步走进了殿里。苻亮看了声歌一眼,对李长恭道:
  “打点一下,明日启程。告诉冀北王他不用去了,还是在家绣花吧。”
  声歌走到苻亮身边:
  “我觉得你如今站着去了,即便能回来肯定也是躺着回来的。”
  苻亮有点惊讶:
  “为啥?”
  声歌犹豫了一下:
  “有一招叫以退为进,还有一招叫诱敌深入。”
  苻亮眨了眨眼:
  “你是说苻雍故意卖个破绽,然后激我去会盟?”
  声歌没说话。苻亮想了想,笑道:
  “如果这是苻雍下的子儿,那么下一个子儿他怎么落?从京中直到西北的大军都效忠于我,难道他能摆布这些军队反过来砍我?又或者他早与北匈奴勾结,准备将我看砍死会盟现场?他哪有那么大能耐。”
  声歌无奈地看着苻亮,心想如今信被苻雍拿走了,他和郑袂淑也见过面了,所以严格来说这两种可能都能变成现实。而且苻雍让鹦鹉飞来警告自己不要出宫,说明这次必有大动。但声歌没法对苻亮摊牌,更没法讲自己真就是重生回来的尉迟声歌,因此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回事,想了半晌道:
  “我看你还是把皇位禅让给冀北王,您自己退位算了。”
  此言一出,声歌和苻亮同时一震。声歌有点害怕苻亮发脾气,于是乖觉地站起来闪到了一旁的柱子边上,不料苻亮嘿嘿笑了:
  “别傻了。我禅位给他太子怎么办,况且就算我乐意他也不会乐意。我俩都活着,那就是两个都输,这世上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别怕,会盟过后我就亲自去把他的兵权收了,只要他不能把我砍死,我苻亮非得将他大卸八块。不管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拿住,我都会帮你摆平。”
  声歌叹了口气:
  “那我陪你去吧,万一……”
  苻亮抱了声歌一下:
  “来,叫我。”
  声歌叹道:
  “阿亮,你陪你去,就算出事我们也死在一起。”
  第二日清晨,声歌穿着暗卫的男装跟随苻亮出宫了。走出应天门的一瞬间,声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苻雍能够以退为进激苻亮亲自出宫会盟,这说明他很了解苻亮的心性。
  苻亮与苻雍确实是堂兄弟,但在苻亮谋反之前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席面上谁都不搭理谁。自己是和苻雍一个府里长大的,如果苻雍对苻亮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如此了解,那他对自己会不会更加了如指掌?
  当真如此,苻雍应该知道,听到了“不要出宫”的警告后,自己反而会坚决地与苻亮一起去。
  ……难道不但苻亮中了他的激将法,连自己也中了他的计?
  当真如此,苻雍到底想干什么?
  声歌心中一动,忽然看向苻亮。只见苻亮骑在马上,低头冲着李柔微笑。李柔抱着太子:
  “臣妾在此等候,希望陛下早日归来。”
  声歌对李柔道:
  “娘娘珍重。”
  李柔道:
  “自然。”
  声歌犹豫了一下:
  “也许应该让太子也去……见见世面。”
  李柔脸色一变,冷笑道:
  “不牢挂心。”
  众人一路出京往西,路上仍旧好多难民。过了并州,田野上开满了黄色与白色的小花,声歌打马向四下看,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声歌总感觉气氛有点异常,甚至觉得苻雍正在看着自己。
  到了晚间,众人在驿馆扎营。苻亮在床上呼呼地睡,声歌也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闻见四周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声歌悄悄起来穿好男装开门出去,一名侍从在门外躬身侍候。
  声歌道:
  “你闻到了什么味道了吗?”
  侍从抬头道:
  “回禀小姐,是杜鹃的味道。”
  声歌看见侍从的脸一惊:
  “我们见过吗?”
  侍从抬起眼望着声歌:
  “小姐,小的不才,与您同姓。虽然是同族同部,但小的只在十五年前在边关见过您一次。那时尉迟氏的部众有八百余人,想必小姐还没有全然忘怀。”
  声歌明白了,面前这个与自己爷爷鼻子眼睛有几分相似的人,是尉迟氏被流配到西北的远亲。声歌还记得十五年前的场景,那时自己全家回孩懒水祭祖,孩懒水边满是尉迟部的部众。当日鹰翔天际马啸山林,尉迟部当真是显赫一时。
  难道苻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大仇?
  ……这么想在,最近自己确实是醉生梦死,整日里要多颓废有多颓废,几乎把这事忘了。
  可苻雍这个姓苻的,居然提醒自己这个姓尉迟的别忘了和他苻氏的大仇,这事本身也比较黑色幽默。
  声歌皱了皱眉:
  “他现在哪里?”
  侍从做了个引路的手势:
  “小姐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