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大学位于城市郊区, 学校占地不大,仅有的几栋教学楼看起来非常简陋……以及破旧, 学生的住宿区就是后面的那两栋灰色楼房。
  霍向兰即将毕业,如果不出意外, 她应该会被分配到昌安市的某个高中学校当一名老师。
  然而世事难料, 霍向兰考虑良久, 决定听从号召去支援大西北建设,为大西北建设发光发热。
  霍越泽得知这一消息, 彻底黑了脸。
  “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霍越泽怒极。
  那种偏僻的地方旁人躲都来不及, 也就只有懵懵懂懂没踏进社会的书呆子才会听从那些激情昂扬的口号呐喊, 满怀热血坐上火车, 希望能在那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实现自身远大的理想。
  可事实上呢, 从来没下过地没吃过一丁点苦的城里学生,到了那边历经苦难,日益辛苦的劳动彻底压垮了那些青年的肩膀。
  尤其是某些女学生,为了回城付出惨痛的代价,为此一生都要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霍向兰低声道:“越泽,我已经决定了,在西北那边当一名乡村老师也挺好的, 那边的孩子也很缺老师, 他们肯定很需要我。”
  霍越泽忍着怒气, 抬眼看了霍向兰一眼。
  凭着他二姐的这副样貌, 到了那边只怕如同羊入狼群, 不到两个月就能被那里的渣滓糟蹋的不成样子!
  程舟不了解那个地方的情况, 皱眉说道:“二姐,西北那么远,你去那里干什么呀?咱们昌安市不是挺好的吗?”
  霍向兰垂眸,若非为了逃避某些事,她也不愿意背井离乡,独自一人远走西北。
  霍越泽左右看了一圈,住宿区楼下人来人往,显然并不方便他们说话。
  “二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越泽,你别再劝我了,我已经把报名表交上去了。”霍向兰笑得有些勉强。
  “那也得跟我走,只要你不想去,我有的是办法把你的报名表拿回来!”霍越泽固执。
  三人走到校园的池塘边,一眼望过去,四处空旷无人。
  霍越泽这才开口道:“二姐,你大概是读书读傻了,你知道西北是什么样子吗?”
  霍向兰摇头,她确实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子,但是日子清苦一点也没关系,她不怕吃苦。
  程舟也很好奇,“你快点说说,我之前问你,你都不肯和我说。”现在总算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了。
  霍越泽慢慢说道:“前两年我去了一趟西北,偶然到了一个偏僻的农场……”
  那个农场名为河湾沟农场,位于西北荒滩边上,环境条件极其恶劣。
  当时计划要在荒滩上建造当地最大的农场,要开垦三十万亩土地。
  冬季冷风如刀割,可是某些人却不得不接受分配下来的艰难任务,这其中就包括了许婆婆的儿子儿媳……
  那里粮食稀缺,每个人都吃不饱,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霍越泽听人说,荒滩上原本没有狼,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只狼,最后引来的狼越来越多,个个养的肥膘体壮。
  程舟完全不敢听下去了,最后一句话压根不能深思下去,越想越害怕。
  “你还是别说了,二姐肯定不敢再去西北了。”
  霍向兰面色犹豫,她又不是去农场当老师的,这些事情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霍越泽瞟了她一眼,继续给她下猛药,冷声道:“那些人吃不饱,只能费劲心思到处找吃的,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还行,卷起裤腿一按就是一个深坑……”
  这是硬生生饿出来的水肿病,是会死人的。
  霍越泽起初很疑惑,他亲眼看到这些人在私底下偷偷摸摸熬着淀粉糊糊,却迟迟不肯吃下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淀粉糊糊,而是一种不知名草籽煮的汤,必须要等到凝固结块了才能吃下去,不然肯定会吃死人。
  在霍越泽看来,那种汤就像是一种胶水,初熬成的汤呈液态状,凝固以后就像咬不碎嚼不烂的软橡胶,没什么营养,吃下去显然也不会被消化,却是那些人拿来填肚子顶饿的不二法宝。
  如果不等汤凝固了直接喝下去,那种汤会把胃里杂七杂八的树叶草籽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硬块,后果显而易见。
  程舟听的简直脚都软了,恨不得立马捂紧耳朵,但是又憋不住好奇心,只能蹲下身子继续作死的听下去。
  霍向兰也忍不住脚软,努力压抑自己的惶恐和害怕。
  “二姐,你以为你不是去农场当老师的,这些事情不会和你有什么牵扯,可是你什么都不懂,在西北呆久了,迟早要被不怀好意的人算计到农场那边去!”
  霍越泽看着她娇好的容貌,毫不避讳道:“你信不信?你孤身一个人去了那边,那些当地的村民分分钟就能把你送上去!”
  程舟惊了,“送上去?送给谁?”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霍越泽轻笑,“还能送给谁?别的地方我没去过,我只去过那里的一个小乡镇,黄塘乡,听闻那里的领导,每逢下乡,身后必须要跟着两个小姑娘……”
  那两个小姑娘的用处,不用霍越泽言明,霍向兰都能猜到那是干什么的。
  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神色惶恐,“越泽,你是不是故意说这些吓我的?”怎么可能呢?
  程舟看着霍越泽那一瞬间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怂,没敢在这个时候乱说话,二姐似乎真的把霍越泽给惹怒了……
  霍越泽说得口干舌燥,抬眼却看见霍向兰依旧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便没了耐心。
  故意刺激她道:“你不怕落到那种难堪的地步,你想去西北过那种日子,我也不拦着你,你尽管去,大哥那边你也不用和他说,我会和他说个明白的。”
  说罢,霍越泽忍着怒气,伸手过去,“舟舟,我们走。”
  他把该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剩下的,他也不想管了。
  “哦哦好,”程舟拉紧他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霍向兰,背手暗暗扔给了她一个小纸团。
  霍向兰张嘴开口,心里想拦住他们两人,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
  回到小洋楼,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霍越泽把小胖球抱到床上,随手给他聚了一个小水球塞过去,转身问道:“舟舟,你饿不饿?”
  “我现在不饿,”程舟分开腿跨坐到他的身上,“你是不是还在生着气?”
  霍越泽否认道:“没有。”
  程舟看着他干涩的唇,想了想从空间纽扣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喝点水吧,说了那么久的话,你不口渴吗?”
  霍越泽接过保温杯,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喝的一干二净,抿了抿唇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个水的甘甜回味似乎很熟悉?
  程舟简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委屈控诉道:“那是我存在空间纽扣里的最后一点冰蓝水了。”
  居然全被这人一口气喝完了!也不说给他留点?!
  “……”霍越泽失笑,“那你要不要尝尝?”
  话音未落,程舟便亲上他的唇,像是为了尝到那点仅剩的甘甜味道,贪婪的吮吸舔吻,耳边隐约有黏黏糊糊的水啧声响起。
  霍越泽有点忍不住,大手顺着他的腰身往上摸,少年人清瘦的肩胛骨和残留在上面的浅色痕迹,刺激得他眼睛有些红。
  然而他只敢摸摸蹭蹭,完全不敢再动真格的,不然身下的人十有八.九受不了疼,绝对要和他翻脸闹腾。
  第二天下午,小洋楼迎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来客。
  霍向兰的神情有些扭捏,犹豫道:“越泽,你不是说你有办法拿回我的报名表吗?”
  她尝试着自己去找老师要回报名表,结果却被告知不能反悔,导致如今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不得不跑过来求助外援了。
  霍越泽不留痕迹地把床底的小胖球塞进了书包,这才开口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应该没有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他二姐吧?
  程舟突然咳了一声,当然是他自己偷偷扔了小纸条通风报信的。
  他企图糊弄过去,“你别问这个了,先帮二姐解决这件事,再帮忙把行李搬到邮局寄回去。”
  程舟的假期还剩一个多星期,当然不可能立刻回昌安市,上海玩够了没关系,他还想去别的大城市玩玩呢。
  霍向兰也低声说着软话,“越泽,昨天我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是我想错了。”
  霍越泽瞟了她一眼,“你真的想好了?我不想帮你辛苦跑一趟,结果转头你又背着全家人偷偷跑去了西北。”
  霍向兰忙道:“我想好了,我也不傻,你和我说了那么多,我再闹着去西北岂不是自找苦头吃吗?”
  “不打算逃避了?”霍越泽早就看透了她的想法,幽幽道:“回了昌安市,你还能忍得住不去见高原吗?”
  寒假在家的那两个月,几乎每隔三四天就要跑去找高原玩,女孩子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霍越泽后来专门去找高原仔细打量了一番,他这发小长的也没多帅气,也不知道霍家的女孩子怎么都死心眼看上了高原这货?
  高原曾经被他盯着直发毛,不得不开口问道:“你干吗这么盯着我?”
  霍越泽抬脚踹他,却被高原机灵躲了过去,动作之间颇为流畅,背心之下隐藏的肌肉全是从前少年时期跟着霍越泽练出来的,显然这人从始至终都没忘记坚持拳脚锻炼。
  不像崔家齐那个二货,把他辛苦教的拳脚功夫基本荒废了。
  程舟闻言,惊得直看向霍向兰,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
  大年初二那天,霍向兰难得主动出了门找高原玩,那会他都没有注意到霍二姐对高原的那点心思呢!
  霍向兰低下头,轻声说:“我和他没什么可能的,他打小就喜欢玲玲,眼里都看不到我……”
  霍越泽心想,这还真不一定呢!
  他当即道:“明天我就去学校帮你搞定那个报名表的事情,至于你原本打算去西北的事情,你最好回了家主动和大哥坦白,知道吗?”
  霍向兰抬眼,凉凉的眼神直直望过来,带着一点点秋后算账的意味。
  霍越泽有点纳闷,“怎么了?”
  “我是你二姐,你说话的语气怎么反倒像你是我哥呢?”大哥都没敢这么对她说话呢。
  霍越泽:“……”
  霍越泽失笑,“二姐,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你还不许人说了是不是?”
  霍向兰的性子软,秋后算帐的语气也凶不起来,“那也不许这么没大没小,这次就算了,是我自己任性想岔了,以后你再敢这么跟我说话,回去我就和大哥告状!”
  程舟听着忍不住暗自腹诽,只怕霍越泽压根就不怕霍大哥的教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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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锅盖解释——
  河湾沟农场,那里附近是徐沟县黄塘乡的一片荒滩。
  徐沟=“虚构”,
  黄塘=“荒唐”,地名纯属虚构。
  —这个农场附近的荒滩,就是下本年代文的开篇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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