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家暴
  卫微言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脸上那种一尘不变的淡定和冷漠,终于消失了。
  年子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狼狈,如此难堪,竟然很痛快。
  当然,这也是她第一次让高高在上的“男神”如此狼狈,就更爽了。
  这个傻比。
  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傻比。
  她简直恨不得把那张卡劈头盖脸砸在他的面上。
  还分手补偿!
  以为是肉体磨损费啊?
  我他马都没让你磨损过好不好?
  你这个大傻比怎么不去死?
  而且,还一再强调“你狂追我的时候”……啧啧啧,这优越感。
  她满不在乎:“没错,是我狂追你,你却一直看不上我,当然不用买礼物讨好我了。反正我也会倒贴的,是不是?不过,交往期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早已经在分手之夜用那瓶昂贵的红酒付清了,而且还是加倍清偿。现在,我俩两不相欠,你也就别惺惺作态了……”
  她把卡塞在他的手里:“拿去给你的薇薇们买礼物吧,今后再也别来烦我了。还有,我根本不缺钱!不缺钱!不缺钱!要什么礼物,我自己都买得起!!!要什么礼物,我都会自己买,无需巴巴地等着男人送????你明白吗???”
  卫微言拿着卡,竟然手忙脚乱,满脸通红,好几次张嘴要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深呼吸,死死盯着年子。
  年子也瞪着他。
  二人分手之夜都“各自潇洒”,现在,反倒像是“清算旧账”一般。
  两个人都忿忿的。
  都如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半晌,他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
  脚步落在满地的银杏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灰色的背影和金色的落叶,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竟然连仓促的背影也帅得惊人。
  年子没有叫住他。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年大将军不识趣地站在花架上大喊:“参见大王……参见大王……”
  金毛大王却席地坐下,也盯着小院门口。
  年子回头的时候,看到金毛大王的目光,竟然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能是和人类相处时间太长了,这老狗,也慢慢地开始有了“伤春悲秋”,寂寥无比,仿佛故人离去,再无乐趣。
  年子跌坐椅子上,端起茶杯,发现茶水早已冰凉。
  她也不明白,为何忽然就莫名其妙想痛骂卫微言一顿。
  也可能是内心深处早就想痛骂他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旧恨新仇。
  可是,骂完,也没觉得多痛快。
  反而觉得自己也跟一个大傻比似的。
  对,就是一条脑子进了水的疯狗。
  那天晚上,年子又拿起云未寒提供的那份文件,仔细看到半夜——几乎每一条每一款都详细研究了。
  经过实地走访,她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无论是“留守儿童之家”新增的英语辅导点、书画辅导点、课外作业辅导点……统统都不如思想启迪来得重要。
  要思想启迪,最重要的就是读书。
  选择最好最合适的书籍。
  这些书籍当然不是四书五经,更不是什么道德经——这些东西,课堂上已经学习了。至于课外,就该让他们明白:男女平等很重要。
  尤其,得让女孩子自己明白一个道理:经济独立才能慢慢地培养人格独立。而农村的女孩子要经济独立,唯一的办法是读书受教育,长大后才能有一份收入。
  她按着这个方向挑选书单,在各大书库搜索半晌,竟然发现:这一类的书很少很少。
  反倒是那些倒行逆施的新女德之类的书,多如牛毛。
  听了杨老太讲述的那么多“打女胎”的活生生的例子之后,如果说,以前她对乔雨桐之流只是反感,现在,她觉得她们简直是犯罪。
  鼓吹女性放弃工作,不能经济独立,简直是犯罪;
  鼓吹女性无原则服从男性,忍受家暴,简直是犯罪;
  鼓吹女性要孝顺公婆,却不对等提倡女婿要赡养岳父母,也是犯罪;
  鼓吹女性多生孩子(在没有经济能力的情况下),更是极大极大的犯罪。
  而因为鼓吹以上种种,让人们普遍觉得生育女儿不划算,从而引发更广泛地“堕女胎潮”,更是罪上加罪,天良丧尽。
  那是对一个民族的犯罪!
  受害者,不止是女性,还包括更广泛的男性——比如日益增多的光棍们!
  年子决定,只要乔雨桐的女德公司再开课,见一次砸一次。
  她突发奇想:既然女德公司都有市场,为何不成立一个公益性质的“女强”公司呢?极力鼓吹女性受教育和经济独立的必要性,然后,组织口才极好山洞里极强的人定期去偏远乡村学校进行演讲?
  可是,细细一想,又泄气了。
  这种费力不讨好又没收入的事情,谁肯干?谁又肯长期干?
  而人家女德公司,那是真金白银,财源滚滚的。
  比如,人家可以在婚姻登记处赠书,让领取结婚证的夫妻人手一本“女性回归家庭的必要性”——而你,能做到在婚姻登记处人人赠一本“女性婚后也绝对不能放弃工作”的书吗?哪个民政局会答应你?
  没辙。
  但现在,她只想把手里的事情先做好。
  先为当地的孩子们挑选一批好书。
  可是,越是挑选,越是选不出来。
  万般无奈,她只好把“蛤蟆”写的那篇雄文打印下来。她觉得,这文简直可以当成男女平等的教科书范本了。
  只可惜,只有这一篇。
  蛤蟆要是多写几篇就好了。
  本想厚着脸皮给他发个消息,可是,又拉不下脸。
  算了,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搭理自己了吧?
  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还是自力更生好了。
  又找了一会儿,倒是找到了一些,可要么是太过极端的女权,要么如波伏娃的《第二性》,孩子们是根本看不懂的。
  反倒是从许多绘本,动漫故事里找到了好多益智益教的好范本。
  可这一类书往往很贵,折扣也小。她一估算,要大批量购买,送到许多“留守儿童之家”的话,得花许多钱。
  整理到快天亮,她才慢慢整理出了一批名单。
  正想休息一会儿,编辑发消息来了。
  她大叫:“不是吧,亲爱的编辑大人,你七点多给我发消息?这么早?”
  “年小明,你赶紧写一个新专题……”
  “什么专题?”
  “我们最近策划了一个家暴专题,你熟悉不?不熟悉的话,赶紧去了解一下……”
  真是巧了!
  年子一口答应下来。
  家暴。
  都不需要去策划,那是现成的。
  她亲眼目睹。
  就像榆树村那个女人的头被按在地上暴揍的场景——
  还有那女人的哭诉:生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为什么天天打我?
  就算他天天打她,她还是生了三个女儿,然后,还继续生——可能她以为生了儿子,男人就不打了。
  既然生不出儿子是你的原罪,那么,挨打就不该是你离婚的理由对不对?
  所以,她可能压根也没想过要离婚。
  这样的思维,多么可怕。
  年子给十几个女性-熟人发消息,问问她们对家暴的看法。
  最先回复的是柏芸芸。
  “其实,不光是村民打老婆,城里人照样打,只不过程度没那么严重而已……以前,苏南就对我动过两次手……就是打耳光那种……当时,他说我不听话,惹他生气了……说也奇怪,当时他一言不合打我耳光,可能是没伤及要害,我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我爸打我妈……现在想来,真是太可怕了……”
  一般女人都认为,被男人扇两巴掌没什么大不了的。
  尤其是经常目睹父亲打母亲的女人——正因为觉得习以为常,所以,她们找到家暴丈夫的可能性就要高得多。
  因为一般人一看到家暴男就马上敬而远之,但她们习惯了,无所谓的。
  可是,她们不知道,家暴唯一的区分是零次和无数次——只要开始动手,以后,就会经常动手。哪怕男人跪下向你道歉向你赌咒发誓,但不几天,他照样故态复萌。
  年子诧异:“以前,你竟然没告诉过我?”
  “唉……人都是要面子的……我自以为找了个高富帅,只希望被亲友羡慕和祝福,哪敢让别人知道阴暗的一面?后来我才明白,像我这样的女人,不是个别,群体还比较庞大……”
  不少受过教育的女人其实也挨打,甚至是一些高知女性。因为更加注重脸面,她们挨打后甚至没法像村妇那样直接哭喊,出去后还只能面带笑容,自我遮掩,说身上的伤痕是自己摔跤了……
  深夜,云未寒打来电话。
  她懒洋洋地:“林教头,你这么晚还不睡?”
  “明天又有一场慈善晚宴,我要去刷脸,你要不要一起去?”
  “要!”
  “哈,这次这么干脆?”
  “因为我要买一大批书,需要花许多钱。”
  “那我明天来接你。”
  云未寒不是空手来的,他照例带了礼物。
  这一次,除了鲜花,还有巧克力。
  白色的巧克力,是年子的最爱。
  但是,她已经很久不吃了。
  云未寒很绅士地替她开车门:“年姑娘,请。”
  年子整理了两天家暴题材,又想起榆树村的所见所闻,竟然有点恍惚——暗戳戳地想:这男人会打人吗?
  如果你真的把他惹毛了,他会动手吗?
  如果他动起手来,会是怎样的场景?
  竟不敢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