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他热了点牛奶,又给自己煎了几个鸡蛋,正做着早饭,收到了自己助理的短信对方询问他是否能准时到达片场,是否需要她来接他。
  许葭快速地回复了一句不用,想了想,拍了个煎蛋的照片给白鹿,问他吃早饭了么。
  等收到白鹿回复的时候,许葭已经快到片场了。
  他说自己刚醒,正在家里等他。
  许葭的手指在这句话上摸了摸,收拢心神,在助理的陪同下进了专属化妆间。
  娱乐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秘密,近年来各种审核管控不断加强,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刑侦剧上星播放,即使有一些还不错的网剧,但大多受限于剧本和成本,主要演员只能选择一些刚毕业几年的学生和网红式明星,幕后班底也凑不齐靠谱的,特效布景更是穿帮又敷衍。
  《迷迭香》这个剧组一开始还是有很多人关注的,毕竟原著不错,在刑侦小说圈里小有名气,但编剧和拟播放平台一出,直接劝退了一大半的人,谁也不想遇到戏精编剧和胡乱剪辑的制作团队。
  也正因为无人期待这部戏,原定的很多演员纷纷弃演,许葭也才有机会捡漏成功,当然,另一层原因,也是因为他片酬不高,三十集网剧,开价只要一百万。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白鹿借有底下人的途径投资了这部剧,圈内人又直接放了风这戏铁上星,演员和工作人员自然挑选得又齐又好,甚至还有资方推荐了名下刚爆红的小明星,只为了刷刷脸。
  白鹿名下的投资和监管团队并不排斥这种互利互惠的运作,许葭在剧组里自然能碰到不少人气远超过他的小明星,小明星们对许葭的态度格外温和,主动让助理送零食送小物品,或者干脆自己走过来搭上几句话,许葭一视同仁,送东西就回送回去,想聊天就一起聊天,候场的时间,就加了好几个人的微信。
  昨天的剧情比较平缓,导演探过了白鹿的底,知道对方不但不会拖后腿,反而能成为中流砥柱,今天的戏码就安排得刺激多了。
  许葭饰演的男一号林杨是一名优秀的卧底,故事线围绕着他潜入黑帮展开,但有别于大多数刑侦剧的剧情,一开始的林杨并不想成为一名卧底他的出生并不被人期待,他的父亲是一个卧底,他的母亲却是黑帮高层的女儿,他的父母相恋在一次路途中,彼此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
  林杨的母亲意外怀孕,林杨的父亲卧底任务只剩一个月,他想值完最后一班岗,然后退休结婚,却没想到会被其他卧底连累暴露。
  黑帮杀人不会只杀一个,但通过林杨的手机,找到的却是自家高层的女儿。
  无人知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林杨的父亲最终以死殉职,林杨的母亲生下林杨后郁郁而终。
  林杨被黑帮人扔到了林父生前归属的警局大门前,后来被警局的警官们资助养大。
  林杨自小就聪明,他一直在找自己父母真正的死因,而今天的这场戏,正是他发现叔叔们隐藏真相的小高潮。
  许葭很久没有化少年妆了,自从他过了三十岁,很多偶像的剧本都不会递到他的面前,大红男明星不管多少岁都是少年,但对过气明星而言,年龄就是一道坎儿。娱乐圈并不包容,甚至更为苛刻,很多专业的团队都会淡化年龄感,甚至买通平台修改年龄,少三岁不算多,五岁也不算夸张。
  化妆师先帮许葭卸妆,刚用化妆棉擦拭了几下,忍不住问:没化妆?
  许葭摇了摇头,说:打了层粉底的。
  太薄了。化妆师尽量温柔地帮他擦拭了全脸,发觉对方底子很好,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许葭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发觉镜子中的自己至少年轻了五岁,忍不住夸了句:你化妆技术真好。
  那也是你长得英俊,化妆师举起了定妆喷雾,喷了一圈,又开始修整一些微小的细节,皮肤状态也不错,经常健身吧?
  嗯,经常健身。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换服装师过来,许葭换上了戏服,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出了化妆室,刚好碰到工作人员在人工洒雨。
  这场戏是一镜到底的长镜头,时长要控制在五分钟左右,涉及的演员非常多,导演临时加开了一场小会,举着喇叭手舞足蹈,对每个人多加叮嘱,许葭是最后一个。
  导演盯着他的造型看了一会儿,亲自上手帮他压了压衬衫的衣领,说:你要更陷入戏码一点儿,你的演技够用了,但情感上还是太收着了,一会儿不管有多少个镜头,你都要记住,你就是林杨,林杨就是你。
  你是个还在读书的年轻人,聪明但天真,身上那股冲动劲儿还没消散。
  你可以崩溃,可以失望,可以撒泼儿。
  把林杨演好,许葭,你是老演员了,不会让观众失望的。
  第51章
  你是老演员了。
  小孩,你是过来凑数的么?
  嗯。
  是啊。
  十六岁的许葭还是个高中生,那年他和同学们一起去影视城游玩,刚好碰到了剧组在招群演。
  年龄在1622岁之间,长相周正,皮肤白,懂英语,薪资 150元/四小时。
  许葭不缺零花钱,但很爱赚钱,他刚刚过了自己的十六岁生日,之前从未打过工,看到这个要求,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现场填了个报名表。
  或许剧组太过确认,许葭表格刚填了一半,工作人员就急匆匆地喊他去试镜。
  许葭坐在一群年轻的男孩中间,有些无聊地啃冰激凌,等轮到他面试的时候,他念了几句台词,简单表演了几个表情,竟然就这么过了。
  那时候的许葭完全不懂什么是表演,甚至没考虑过去当一个演员,但他本能地追逐着镜头,台词也讲得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四个小时的表演结束后,工作人员又约了他明天的时间,一天又一天,等到这个剧组结束后,许葭又被选角导演推荐到了另一个剧组当群演。
  他在影视城消磨了两个月的时间,在剧组里演了很多戏,最后成片的时候只有几个镜头,但也正是这次经历,让许葭对演戏产生了兴趣,也开始朦胧地产生了想进入娱乐圈的想法。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孩子已经变成了老演员了,许葭点下了头,目光再次略过机位,估算好大致的时间,闭眼,睁眼。
  第四幕
  第三场啪!
  许葭走进了雨幕里,变成了林杨。
  雨下得很大,原本平整的道路被泥洼取代,林杨走在雨中,他的速度并不快,像是在抗拒着面对真相。
  当他拐过一个拐角,四栋小楼赫然入目,楼内的灯光大多亮着,柔和的光线穿破雨幕,彰显着温暖与庇护。
  林杨停下脚步,仰着头,表情似哭似笑,雨水太大了,即使凑近也无法辨析他眼里是否真的有泪水涌出。
  但下一瞬,他加快了脚步,迎着小楼的方向快速奔跑。
  摄像机的滑轨刺啦作响,导演不知何时冲入了雨幕之中,挥舞着双手指挥着各方人员。
  楼梯里的声控灯忽然由暗转明,林杨的身体都湿透了,他用湿漉漉的衣袖擦了把脸上的水,踉跄着向上爬楼,刚爬到半楼,撞上了熟悉的黄阿姨。
  你这孩子,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又没带伞?赶紧回家洗个澡,喝点姜汤。黄阿姨关切地看向他。
  没、没事,林杨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抬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是忘了带伞了,我这就回去了。
  嗨,今儿你王叔还过来了,在屋子里等你呢,快回家吧。
  好。
  林杨点了点头,和黄阿姨擦肩而过,楼梯的声控灯恰好在此刻暗了下去,林杨上了一个台阶,灯光又重新变亮,但他嘴角的笑容却不复存在。
  咚、咚、咚
  走过的每一个台阶,都离真相更近,离安宁更远。
  林杨站在自家门前,颤着手摸出了钥匙,钥匙的尖端戳了几次,才插入钥匙控中。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饭菜的香气,室内的灯光偏暗,却有一种难言的温暖,林杨的脚步很轻,厨房里传来了王叔叔的声音。
  回来了?带伞了么?洗个澡吃饭了。
  好。
  林杨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自己的卧室,他没有去衣柜找衣服,反倒是翻出了一本老旧的相册。
  林杨并不是第一次翻阅这本相册了,但这或许是他心情最复杂的一次。
  第一页、
  第二页、
  第三页、
  第四页
  第八页,到了。
  林杨抽出了这张照片,摩挲了几下,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厚度他用小刀轻轻地划开照片的背面,照片一分为二,新的照片上,一对情侣手挽着手,凝视着彼此,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林杨捏紧了照片,他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过于熟悉的脚步声。
  林杨,你干嘛呢?这怎么都湿透了,还不换衣服。
  林杨的牙齿在打颤,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冷。
  王叔,我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和你说过,她是个护士啊。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她的照片?
  王警官有很多的谎言可以搪塞过去,但那一瞬间,作为警察的直觉,让他换了个答案。
  小林,你想说什么呢?
  林杨举起了手中的照片,让它面向着他的王叔叔。
  她是我妈妈,对么?
  我不确定,我也没见过她,她生你的时候难产,后来就离世了。
  她真的是护士么?
  当然。
  林杨全程都很平静,他平静地放下了举着照片的右手,将照片放在了床上,开始卷起自己的上衣。
  他用上衣的下摆挡住了自己的脸,平静地说:叔叔,我换个衣服,马上出去吃饭。
  好。
  王警官也不好在这儿看孩子换衣服,犹豫了几秒钟,离开了房间。
  林杨确认对方离开后,才将上衣脱了下来。
  镜头拉近,他红着双眼,像一头逼到绝境的幼兽。
  室内诡异地平静,林杨沉默地将照片重新插回到原处,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一步步离开了卧室。
  卡过!
  许葭站在原地,直到他的助理带着毛毯裹住他,这才恍然惊醒,轻声说了句:拍完了?
  先去休息一会儿,拍完了。
  许葭的精神还有些恍惚,任由助理半抱半牵着到了一旁休息。助理经验丰富,早就备好了姜汤,许葭也不拿捏,灌了大半杯,这才缓过来了些。
  谢谢。
  您好些了么?
  好多了。
  助理松了口气,又取出了许葭的手机,说:刚刚您手机响了,我没有接。
  我看看。
  许葭拿过手机,未接来电显示的是张助理,他直接拨了回去。
  什么事?
  许先生,您晚上会回别墅么?
  会,还有别的事么?
  白先生今天很不高兴,您要不要找个理由,先避一避?
  许葭听了这话,下意识问:这是白鹿的意思?
  不,是我个人的想法,白先生可能不适合和您见面。
  我答应了他,今天会回去的,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就先挂了。
  等等您应该知道,白先生有时候不太正常吧?
  许葭挂断了电话,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倦,似乎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不太省心。
  一贯靠谱的张助理也不靠谱起来了,白鹿给了他什么暗示么?还是他提前做出了什么预判?
  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许先生,您休息好了么?副导演特地走过来问,亲切又不显谄媚。
  好了,继续下一场吧。
  许葭早就把电影的台词背好了,换上了干爽的戏服,又开始拍日常系戏当一场戏开始的时候,他就不再是许葭,而是剧中人。
  第52章
  许葭今天的状态很好,效率奇高,进度大幅度向前,导演虽然预算充足,但考虑到许葭的状态,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他,能不能多拍一场戏。
  许葭看了下时间,发现刚到下午三点,没犹豫直接点了头,于是剧组人员重新忙碌起来,许葭也换了身衣服,继续拍戏。
  但这场戏拍摄起来却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利,和他一组的演员需要临时背诵台词,情感的切换也不算流畅,导致整场戏重拍了三次,等到拍完第三次的时候,导演的眉头还是紧锁着,显然不太满意的样子。
  许葭接过助理的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面对导演问询的视线说:再来一场吧。
  导演喊了声好,工作人员重新开始调整道具,副导演却面色为难,一路小跑着到了导演身边,覆在他耳侧轻声说了几句话。
  导演思考片刻,举起喇叭喊了句:今天辛苦了,明天再继续拍吧。
  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欣然接受,大家开始做收尾工作,许葭则是从助理的手中拿到了自己的手机,界面上果然有几个来自张助理的未接来电。
  聊天软件中则是有白鹿的一条留言。
  在忙?
  时间是三分钟前。
  许葭几乎笃定,白鹿吩咐了张助理,张助理将电话打到了剧组,副导演传递给了导演,所以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按理说,许葭应该会为此感到愤怒,毕竟很少有人喜欢被其他人打扰工作进度,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