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折寿十年
  她有些茫然无措,卓少祺已静静坐回椅上,眼睛湿漉漉地,嘴角却淡淡一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古人诚不欺我。”
  最怕这种,比哭泣更加苦涩的微笑。
  云画雨怅然低眸,目光陡然扫到卓少祺鬓边的头发,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那发丝,在月光下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
  云画雨紧张地眨了下眼睛,再一细看,果真是银光。
  那乌黑的发丝里,掺杂了星星点点的银发,情形这般诡异。
  因为卓少祺才二十五岁,正是最强健的年纪,他怎会这么早早的,就长出了白头发?
  云画雨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修罗功,那邪门的修罗功,每使用一次,便会折寿五年,当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阿雨,你在看什么?看我的白发么?”
  卓少祺凤眸有些潮湿,微微仰起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少女轻轻咬住了嫣红的唇,目光似如小鹿,那么单纯而怜悯地注视着他。
  “没甚么,尘世间,谁人不死,谁又能长生不老?”卓少祺低笑着,“折损我十年的寿命而已,我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原来,卓少祺在那场大战中,已使用过两次修罗功了。
  怪不得,他能够凭内力震退秦啸沙,把章羽枫贾正晶从胶着状态中解救出来。
  云画雨低下眸,看到男子面容俊美,恍似谪仙,有若冰雪般孤洁。
  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他的笑容很舒缓,好似三月春湖上的暖风,微微地拂过翠绿的碧草青柳。
  可是,笑容能骗人,那眼底浮漫的泪光,却不会骗人。
  云画雨静默了片刻,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怔怔站着,然后拿出荷包里的一块丝帕,递给卓少祺。
  拭去泪水吧,哭过,痛过,今后又会是一个丽日晴天。
  ……
  一只温厚的大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海风摇曳,月光舒淡,如凝了一地的晨光霞影。
  阿雨,我想抱抱你。
  也许以后,我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男子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她,目光好似缱绻的湖水,流淌着温柔的波光。
  云画雨被他拥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却如一只安静的绵羊,乖巧地不动。
  ……好像曾经是很久以前,在她经历与章羽枫的情殇时,她茫然哭泣,柔肠寸断,也曾像今日这样,靠在卓少祺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哭得昏天黑地。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是卓少祺伸出了援手。
  记忆流溯,不可泯灭。
  于是,在这浩渺的海面上,当他悲伤落泪时,善良如她,愿意像当日那样,给予他最温情的拥抱。
  卓少祺略略低头,眸子幽深,用目光一寸一寸的逡巡着云画雨的面容,看似平静的目光,却不知隐藏着多么惊心动魄的情感,爱慕,眷恋,痴缠,可惜的是,他不是上天的宠儿,他既然已迟了一步,就永没有再胜出的可能。
  所以,有些话,他已没有资格说了,就那么顺着呼吸,飘逝在脉脉的海风之中。
  一一一一一
  船舱第一层的最角落里,有一间僻静的房间。窗帘都没有拉开,遮得密密实实的,伍言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馄饨,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师妹!师妹!”
  伍言喊了两声,躺在床上的女子却一声不语,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似是聋子,完全没有反应。
  女子面容姣好,眉目浓艳,是个美人,只是她手腕和脚腕处都绑着一层雪白的纱布,神色颓然。
  她原本是雾茫山上身份最尊贵的掌门之女,多少年来,似如公主般的高高在上,受尽宠爱。
  一朝跌落尘埃,却突然命贱如尘土,她像路边的杂草,拖着残废的四肢,躺在这里苟延残喘。
  “师妹,今天伤口还痛吗?”
  伍言小心翼翼地问。
  可床上的秦瑶还是没有反应。
  伍言担忧极了,秦瑶的脸色,像蒙了层灰布般的黯淡无光,嘴唇那里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被她咬出来的血印子,整个人看上去那么的毫无生气,像腐朽了的枯枝。
  “师妹,吃饭了。你的气色比昨天好一些了。”
  伍言强颜欢笑地开口,端着碗,挨在床沿坐下,一手拿着汤匙,舀了馄饨,又吹了吹,等到温度适宜时,才喂到了秦瑶的嘴里。
  “厨房刚包的馄饨,肉馅,里面还掺了虾米和芹丝,很香的,你尝一下。”
  伍言喂的馄饨,秦瑶张嘴吃了进去,可还没嚼两口,她就“呕”的一下全吐了出来,喷着到处都是,连衣裳上都沾满了肉末子。
  “这么难吃的味道,我不要!”秦瑶的眼睛瞪得滚圆,好似十分恐惧,“这馄饨有毒,它肯定有毒,吃了以后就会肠穿肚烂的,我不吃!……我不吃……”
  伍言急忙道:“没有没有,我亲眼看她们做的,阿苔青砚他们都吃了,肯定没有问题。”
  秦瑶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有毒,有毒,这味道我尝得出来!里面加了断肠散,我一吃就会死的!哼,我才不会上当,伍言,倒了它,你赶快倒了它!!”
  每回吃饭,秦瑶总会这样的闹一场,伍言毫无办法,只得舀了一个馄饨,自己吃了,然后再温声解释,“师妹,这馄饨没有毒。你看看,我也吃了,可我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啊。对不对?所以你就放心吃吧,你听话,乖,听话。”
  秦瑶目光涣散,将信将疑地望着伍言,“真的没有毒吗?不会啊,章羽枫不会那样好心的!他一直都盼我死,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他还说讨厌听到我的声音,要云画雨把我的舌头给割了——”
  秦瑶一边说,一边瑟瑟地抖,她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声叫嚷,“我明白了,章羽枫一定在馄饨里下了哑药,他想毒哑我,他不喜欢听到我的声音,所以他想毒哑我!哈哈,被我看穿了,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这些烂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