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然而疑问再多也没用,这不是解答的时候,她们只要知道对方是敌不是友即可。
  却说梧桐楼地底深处,幽暗的铁牢中,护卫早已离去多时,想来外面发生了不测,否则也不会半个看守之人都不留。
  贺维面无表情的躺在地上,闭目沉思,手脚皆被两指宽的铁链困住,直到一抹熟悉的脂粉香由远及近飘荡而过,他才猛然睁开眼。
  一个和尚和四个女人正蹲在一射之外警惕的观察他。
  “好像死了……”玛瑙颤抖着说。活人怎么会一动不动,胸口都没啥起伏。
  枇杷摇摇头,对汤媛道,“娘娘,奴婢过去叫醒他。”
  这里就属枇杷武功最厉害,自然是当仁不让,此外由她过去鉴定一下贺维是不是真的内力尽失,也是一件特别保险的事儿。
  汤媛颔首道,“嗯,小心些。”
  枇杷确实得小心些,不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怕自己失手捏死“人质”。
  不料走近了才发现贺维已醒,分外透澈的黑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宝石的光泽,就像一个无害的孩子。
  枇杷揉了揉眼,“你丫少装了,感觉给我站起来,我们家娘娘想请你出去……嗯,出去透透气儿。”
  贺维睁了睁眼,很容易看清对面立在煤油灯下的人,一脸的不怀好意,他会信枇杷的话才怪,却从善如流的扶着墙面站起。
  枇杷叉腰仰脸瞪着他,气鼓鼓道,“把手伸出来。”
  他照做,但动作非常缓慢,女孩子立刻失去耐心,一把捏住,仔细试探,哈哈哈,真的好惨,枇杷乐不可支的对身后道,“你们谁给我找把斧头,砸断链子带他走。”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工夫砸铁链。汤媛也顾不得矜持,上前将阿蜜交给枇杷,自己拔下鬓间银簪,对着贺维的手脚一阵捣鼓,不多不少,一共二十秒,完事之后,她重新抱回阿蜜,对泥胎木塑似的的众人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走啊!”
  明通的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只鸡蛋,架起贺维都走了百十步远还未合上。
  章蓉蓉和玛瑙的三观再一次遭遇重创,麻木的迈着步子。
  走着走着,贺维忽然笑出声,“原来你还是这方面的高手,怪不得俞州城那次关不住你,此前我还以为是陆小六隐藏内力,趁我不备挣开了铁索。”
  “闭嘴。”汤媛柳眉倒竖瞪向他。
  贺维扬了扬眉,唇角微扬,果然闭上嘴。
  可怜的明通,身受重伤,却不得不架着一个比自己高的男人,累得气喘吁吁,人质什么的真是好麻烦,大家不如找点吃的在暗道躲几天,说不定张录已经搬回救兵。
  “姓马的已经打开福宁馆的暗室,发现室中室只是时间的问题。”章蓉蓉委实替明通的智商堪忧,“咱们待在这里,只会死的更快。”
  “你说的轻松啊,你来架他试试。”明通哭丧着脸,嘴角不知不觉溢出一道血丝,丫的,他受了内伤。
  章蓉蓉脸红如血,别说她抱不动男人,就是抱得动也不敢啊,该死的臭和尚。
  又走了一段路,出口近在眼前。汤媛正要吩咐枇杷前去探探周围的情况,怀中就传来一阵柔软的蠕动。
  睡饱的阿蜜睁开眼,攥着小小的粉拳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奶声奶气的咕哝了一声,叫道,“娘娘……”
  其实她是在叫娘,只不过年纪小,说什么都会重音儿。
  小孩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饭。喊完了娘,她就眯着眼笑,等着娘亲的回应。汤媛急出一头冷汗,小声哄着她,“阿蜜乖,可不可以再睡一会儿呀,等咱们出了郡王府娘再吃饭饭好不好?”
  九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些,阿蜜吃不到饭饭,小嘴扁了扁,眼看就要哭了,汤媛连忙将女儿的小手先塞过去凑数。
  枇杷则轻轻咳嗽了声,对前面的明通道,“前面就是出口,咱们先在这里歇一歇,那个谁,说你呢,眼睛别乱看啊,小心我给你抠出来。”
  玛瑙和章蓉蓉自是看出了所为何事,又见在场的还有男人,不禁面红耳赤。
  不过这也不是计较细节的时候,况且将来还可以拿去五哥哥跟前说道,就说汤媛当着两个男人的面给孩子喂.奶,呵呵,章蓉蓉暗暗得意,对玛瑙道,“还愣着干嘛,快替娘娘挡一挡。”
  两人与汤媛背对背席地而坐,吹灭煤油灯,不远处的贺维和明通就算不转身也看不见什么,但在枇杷的威胁下,还是乖乖的转了身,堵住耳朵闭上眼。
  “保持这个姿势不准动,我呢,先去出口探一探。”
  现在外面是个什么光景谁也说不准,只能由轻功最好的枇杷打头阵,也就相当于给了汤媛一个哺乳的时间。
  这厢,明通上下眼皮合上的那瞬间就晕了过去,歪倒在贺维身上。
  贺维没管他,坐在原地笔直如松,于黑暗中倾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响,片刻之后,喉结略略颤动。其实黑暗掩饰不住什么,反倒令听觉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灵敏。
  小婴儿旁若无人的吸.嘬,偶尔咿呀一声。
  贺维口中又热又干,脑子居然在这种地方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是幽暗的山洞,只穿了一件单薄白绫中衣的少女,一会儿是若隐若现的轮廓,而他的余光始终偷偷的集中在一点,此刻,思维再一次的飘向某个夏日……含入口中的微凉的甜甜的樱桃……
  咚的一声。
  倒霉的明通就被贺维推了一个四脚朝天。
  “你们在干嘛?”章蓉蓉警惕的问。
  “他晕过去了。”贺维漠然解释道。
  “晕过去你还推他……”玛瑙将要呵斥又想起这是睿王,登时双手捂住嘴巴。
  最终,挟持人质的人,被人质负在背上,继续前行。
  汤媛擦了擦阿蜜满足的小嘴,这是她与阿蕴的小小心肝儿,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决不让她受到伤害。
  “阿蜜,娘亲抱着你,你抱抱布兔子,来,这样抱着。”正在长牙牙的阿蜜喜欢咬东西,有了布兔子,汤媛也就不再担心她哭闹。
  安顿好女儿,望风完毕的枇杷正好也赶了过来,外面暂时安全。
  现在他们还有一条出路,也是最后的唯一的一条。汤媛道,“梧桐楼北面是一排仆妇居住的屋舍,屋舍后头有个狗洞,”她怪不好意思的,继续道,“马指挥使只是封住了所有出口,但一定想不到狗洞。”
  贺维难以置信的瞪着她,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黑的几乎要冒烟!
  让他钻狗洞!
  别说他受不住这样的奇耻大辱,就是受得住也钻不过去啊!
  缩骨功一生只能用三次,亲她尚可,钻狗洞用,他宁可死。
  “懒得陪你们玩,自己钻去吧。”贺维冷冷道。
  “你一个人质没有发言权。”汤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凶,试图震慑他,他眼皮子抬都没抬。
  呃,狗洞……章蓉蓉恨不能晕过去,再思及身处何地,还挑什么精拣什么肥,登时满腹沮丧,有气无力道,“钻就钻吧,但是他俩怎么办?”
  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能钻过去才怪。
  “那狗洞就是给他俩钻的,我们不用。”汤媛淡定道。
  别忘了枇杷轻功了得,跃上两丈多高的郡王府院墙根本不成问题,抱一个体重八.九十斤的女子跳上去也还凑合,但是贺维和明通,瞎子也看得出他俩绝不止一百斤,那就只有钻狗洞咯。
  话说狗洞,并非看上去那么窄,相反,越往下越宽,只要扒开表层的土,下面就会露出一块宽大的木板,掀掉木板,再强壮的人都能矮着身子通过。这个秘密,阿蕴只告诉过她。
  “所以这也不算钻狗洞,谁家有那么大的狗洞啊。”汤媛眼睛看着别处,对贺维道,“不钻是吧?也不用枇杷出手,我们三个不会武功的都能解决,先揍一顿,再按坑里,待会子从外面把你拖出来。”
  贺维气的浑身发抖。
  一刻钟后,六个大人加一个小婴儿全须全尾的溜出了肃穆的郡王府。
  外面没有街,所谓依山傍水而建,现在大家就来到了郡王府依的山脚下,当然,这山既不高也不险,不过山脚足以掩盖踪迹,就是方向不大好分辨。汤媛连蒙带猜,领着众人往里走,饶了半圈,贺维也累了,只能帮她,引着她在金乌西坠前寻到一户人家,期间明通醒过来,喝了口水之后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汤媛等人怕贺维传递求救信号,只好让有胸跟没胸差不多的玛瑙换了身男装,去那户人家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子才租下一辆骡车。
  一辆破骡车为何还要讨价还价?
  因为这在普通人眼里是顶顶大件的家当,直接买肯定要惹人怀疑,说不定人家还不敢卖,但放了押金租就不一样,且再像模像样讲一番价钱,与赶路之人并无二异。
  得益于汤媛如此周密的细节处理,待那马指挥使发现室中室,循迹追出王府,搜遍附近,找到这户人家时,户主直接一句:“这里很安静很太平,偶尔路过一两个樵夫和赶路的,没有任何可疑之人。”
  马指挥使结结实实扑了一场空。
  第214章
  经过这一遭,明通更加确定了主角定律,跟着汤媛果然死不了。
  郡王府被围成那副鬼样子,一群妇孺病残居然安全无虞的逃了出来,也是没谁了。
  汤媛见他有了意识,连忙摸出阿蜜的乳酪,递给他一块,“大师,你先撑一下,等到了我表姐家里,咱们就安全无虞。”
  想要离开怀平府并不难,但今日仓促,总要找个地方落脚,一来等女宿上门寻她,而来也好把章蓉蓉托付给戴新月。而且明通的伤势似乎也不简单,总要先弄些疗伤的药物。
  当年叱咤风云的一带风水大师,如今沦落到靠“老乡”照顾,还吃小孩零嘴儿的地步,明通老泪纵横,不过这牛乳酪还真香,吃下一块,惊魂稍定的他勉强打起精神,从怀中掏出一只罗盘。并不似常见的那种,他这个更薄更复杂,密密麻麻的分布着奇怪的字眼。
  章蓉蓉和玛瑙早已见怪不怪,连绑架睿王这种事她们都参与了,现在不过是一个和尚发神经,有什么大不了。
  发神经的明通嘴里念着的还真是神的经。
  汤媛却是一脸肃穆望着他,心知大师要发功了。
  又走了一段路,明通要求停车,拖着半残的身体跑到马车后面走了两圈,仿佛随意实则精准的洒出五枚铜钱。贺维的眼睛睁了睁,目光逐渐变得深晦,中原的堪舆之术果然博大精深。
  此类从五行演变而来的顺乘生气在这位不显山露水的术士手中真真是千变万化,神鬼莫测。
  贺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又在惠必巫师身边见识良久,多少分得清天干地支以及四时方位生气,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明通惊人的心算速度上。
  惠必曾经说过,顶尖的堪舆师(风水术士),呼风唤雨,改命破势,追踪逃遁,神出鬼没,与仙人无异。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个,虽不知真实水平有多高,但见其测方位之精准,绝对在惠必巫师之上。
  贺维心惊肉跳,目光始终不动声色的追随明通。
  原来贺纶身边真有个手段了得的术士。
  可惜这位手段了得的术士已经遭了天谴,再也不敢随便插手天道。
  倒霉的明通收起罗盘,气喘吁吁爬上车就瘫在了座位,对汤媛小声道,“这种钻天命的空子,借金生气之事我自己用用尚可,现在加上你们这一车的人,我可能又要遭报应了。赶紧把我拉你表姐家,我要养伤。四月廿二之前,只要不靠近木煞,保管你从马指挥使身边经过,他都发现不了你。”
  听起来很牛叉的样子,可是什么是木煞啊?汤媛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又急忙忙道,“你先别晕啊,一次性给我说清楚了。”
  “放心,我没晕。”明通掰着手指算到,“此人属木,自东方而来,有风雷盘桓,哎咳咳,总之遇到刮风下雨天你就像正常人那样躲起来不见客便是。我结的界足有十天功效,事实上用不了十天咱们就能脱险。你想啊,老五的人效率那么高,怎会在两天之内找不到你?”
  也就是遇到木煞的几率极低。
  汤媛的神色稍稍松了松,“那对方是男是女,又年龄几何,你说的越详细越好。”
  “算不出,你真当我是神仙啊。性别和年纪都需要一定的推演线索方能化出,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我借金生气结的遁形术,不入流的障眼法儿,要求不能再高了。”明通与汤媛自顾自的聊天,并不在乎章蓉蓉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汤媛认真道,“在我心里,大师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神仙。”
  嘿嘿,你这小姑娘会说话。明通眉梢立时爬上得色。
  抱着孩子的美丽女子,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望着她,明通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穿越前那个已经怀了身孕的女朋友,如果他没有遭天谴,此时的他,也早就有了孩子,像阿蜜一样的可爱。
  他成名过早,年少贪玩,自恃才貌无双,养成了自私又没心肺的性子,若非在这鬼地方吃了几十年的苦,哪里明白世态炎凉,人世真情。思及此处,那份穿回去的愿望就愈发的强烈。他要回到那个世界的2020年,二十五岁,向六个女朋友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并与其中五个分手,划清界限,然后一心一意对怀孕的那个好,那是他最喜欢最思念的人。
  汤媛见明通无精打采的眼睛里悄悄闪过一丝哀伤,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仔细一瞧,果然是哀伤,不由同情道,“别难过了,枇杷说你的内伤重是重了点,不过还伤及不到性命。我表哥又是常年习武之人,通晓内家气劲,有我出面,他一定很乐意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