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轧糖
  喝过咖啡,范闲没有多呆,留下以后会常来光顾的话,得了许朝暮“八折优惠”的承诺,拉着范思辙离开了珍馐阁。
  喝一杯咖啡加了半盒子糖的李弘成也跟着告辞离去。
  谢必安抱着剑,仍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跟着踏出门外,在包间外面的门边站定后,还特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花烛。
  花烛默默看了一眼谢必安,又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想起了出门前柴藤跟她说过的话……
  然后默默地站起身走出门外,跟谢必安一起,两个八品高手当起了称职的门神。
  包间里只剩下了李承泽和许朝暮两个。
  李承泽默默地喝着葡萄汁,许朝暮默默喝着咖啡。
  喝完杯子里的葡萄汁,李承泽把玩着手里精致的玻璃杯,平淡地开口:“你与范闲,今日第一次见?”
  回忆起先前在京都府衙外范闲看到许朝暮的反应,李承泽就确定范闲并不认得,或者说并没有见过许朝暮。
  “嗯……殿下觉得我们一见如故么?”
  李承泽捏着杯子的手紧了一紧:
  “……昨日诗会,范闲与我说起,他对一个‘鸡腿姑娘’一见钟情的事。”
  我知道啊。许朝暮在心里默默吐槽。只是不知道这位二皇子殿下怎么就在听完鸡腿姑娘的故事之后突然对鸡腿起了那么大的兴趣。
  “哦。”
  李承泽转头看向许朝暮:“以前没听说过,你这珍馐阁还可以给人打折省钱的。”
  许朝暮眨了眨眼睛:“殿下不平衡了?可是……殿下在珍馐阁,享受的还是全部免单分文不取的待遇呢!不比一个八折强?”
  李承泽半眯起眼睛,眼光有些暗沉:“我不是你一见钟情的对象么?”
  许朝暮一愣,觉得此时李承泽的眼光格外……
  “咳。”许朝暮耳根有些发烫地转开眼:“那……那不是……明面上用来唬人的说法么?”
  李承泽的气息猛地沉了下去。
  “我对殿下真不是一见钟情……”许朝暮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做好了准备再转回头来,脸上露出笑意迎着李承泽已经开始冰冻的目光:“分明该是日久生情啊!”
  李承泽一愣,手里捏着的玻璃杯差点儿脱手滑了出来。
  身旁正灿烂笑着的许朝暮尽管脸上已经遮掩不住便布的红霞,仍旧执着而又认真地,迎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
  李承泽默了一下,突然就笑出声来。
  那一瞬间,好像满天的阴云都散去了。
  重又是大好的明媚阳光。
  ……
  日头西沉的时候,许朝暮在珍馐阁的包间里等来了范闲。
  翻窗进来的范闲。
  范闲一落地,就瞧见桌边站着那个白日里见过的,名叫花烛的婢女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瞧着那动作像是正在防备随时准备动手。
  不愧是八品高手,虽然他自己也不差吧……但这么近的距离被人察觉到也是正常的。
  范闲忽略了花烛的目光,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许朝暮对面坐下:
  “呦!老乡!”
  许朝暮放下账本,手撑着下巴看向范闲:“知道花烛为什么嫌弃你么?”
  “啊?”
  “外面地上确实湿滑,雨水未干,有些地方泥泞了些也正常。”
  范闲听后反应了那么一下,而后默默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再看向从窗口过来的泥印子……
  “呃……对不住对不住,那什么,一时没注意。”
  花烛又多看了范闲一眼,而后转身离开包间,从外面把门关上。
  范闲见花烛出去,长出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哎,还有咖啡粉嘛?能分我点儿不?”
  “可以啊,都给你也没什么,反正我家殿下不喜欢。”
  范闲听后一噎,半趴在桌面上看许朝暮:“哎,不是,你还真对那二皇子……”
  “你不也看上‘鸡腿姑娘’了么?”
  范闲倒是不意外许朝暮知道鸡腿姑娘的事儿:“那,我那是……”
  “一见钟情啊,我知道。”许朝暮笑眯眯地看着范闲:“事实上我觉得我比你还要靠谱些,我认识他许多年了,比起你连鸡腿姑娘姓甚名谁什么身份什么过往什么性子都没摸清楚,李承泽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所以你们早就认识,不是坊间传闻的什么‘一见钟情’啊……”范闲感叹了一句,而后耸了耸肩:“好吧,我竟无言以对。”
  “对了,你觉得靖王世子李弘成怎么样?”
  “啊?”范闲没想到许朝暮突然问起这个:“不是,大姐,你这话题跳跃有点儿快啊!”
  “哦……算了,李弘成你也没见几回,大约还不够了解。”许朝暮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一直特别特别好奇一个事儿。”
  “什么?”
  “你那红楼的后四十回预备怎么办?别跟我说你打算默了八十回就坑啊!我们家殿下很喜欢的,怎么也要让人看到结局吧?”
  范闲一脸无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咱们都是跌在红楼坑里的人,再多几个进坑的也没差了,一起做伴儿吧!”
  “仿效高鹗,续写啊!”许朝暮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范闲:“你把后四十回续上不就得了?”
  “不是,大姐你高看我了!我有那能耐?”
  “我瞧着你连红楼都默得出来,文科生没跑了吧?还对名著很有研究……这点儿文学素养一定有的,我相信,你可以的!”
  “红楼是那么容易续写的么?”范闲一脸崩溃:“开场就剧透了那么多判词曲子,人物的结局都得对的上啊!不然白瞎了前面那么多的伏笔了!”
  许朝暮沉默了一下,看范闲:“听过癸酉本石头记么?”
  范闲:“……听说过,不过不是说那不靠谱么?”
  “我列了一些癸酉本石头记后面情节的大纲,我可不比你那记忆力,只记得大概走向而已了。等赶明儿找出来给你,你参考一下续写试试?”许朝暮诚恳建议:“虽然这个版本吧……但是它的确特别神奇地把各种伏笔判词都对上了,细思极恐,我觉得至少很有参考价值。”
  范闲表情就快要崩裂了:“……那你自己怎么不写?”
  许朝暮微微一笑:“别闹了,满京都谁不知道,红楼可是范闲范公子的大作。”
  ……
  第二天,许朝暮让人把剩下磨好的咖啡粉和烘好没磨的咖啡豆一起装了起来,连同她先前提过癸酉本的大纲,一同让柴藤给范闲送去,交代了要么交给范闲要么交给范若若,其他人不行。
  柴藤领命离开后,许朝暮想着柴藤临去前欲言又止的神情,摸着下巴也开始琢磨起来。
  不用柴藤说,她也知道,按照李承泽昨天的那些反应……
  咖啡给范闲了,她得弄点别的去顺毛。
  可惜她的人只在南边找到了咖啡树,没发现可可树……
  不然,可以试着给李承泽弄点儿巧克力。
  那不如……
  来到厨房,看着准备好的蛋清,麦芽糖,白糖和花生,许朝暮想了想,又让花烛再去弄些核桃和芝麻来。
  于是,在早些时候拿了咖啡心情不错而拿了大纲又极为无力的范闲,从范建那里知道自己大闹一场仍旧婚约继续之后,不甘心地拉上范若若和范思辙跑去靖王府挨个看女眷的时候,许朝暮拎着食盒来到了二皇子府邸门前。
  说起来,这是许朝暮第一次“正经”登门。
  毕竟以前都是避开人直接进去,不是翻墙就是走窗,除了谢必安和李承泽本人,整个二皇子府邸,包括当年曾经暗中潜伏盯着二皇子府动静的那些高手,都没有察觉到过她。
  许朝暮被人直接引了进去,没有等通报也没有多问,一路十分顺利。
  想来……
  李承泽是有过吩咐的。
  虽然许朝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过这样的吩咐,但不妨碍她此刻特别明媚的心情。
  李承泽在水榭看书,蹲在软垫上,桌上除了水果还有茶。
  谢必安见到许朝暮,点了点头侧过身让出路来,跟着许朝暮来的花烛十分自觉地在谢必安的另一边站好,面朝外,不去看水榭里的情形。
  李承泽放下手里的书,微歪着脑袋看着她拎着食盒面带微笑,慢慢地顺着长廊朝他走过来,阳光洒在她身上,透出一股带着香气的暖意。
  许朝暮走过来,十分不见外地自己拖了个软垫过来跪坐上去,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盒子……
  李承泽低头细细地看着摆在自己眼前乳白色带着微黄,其中可以清晰看到花生核桃的碎块的长方形两指宽的长条状……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新点心。
  “殿下喝不惯咖啡的苦涩,我琢磨着弄点儿甜食讨你喜欢。这东西叫牛轧糖。”许朝暮拿过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捏了一块朝李承泽递过去:“分着做了花生,核桃和芝麻三种口味。”
  李承泽看了许朝暮一眼,也没有动手,就那样就着她的手,将那块牛轧糖咬到嘴里。
  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她的指腹。
  引得许朝暮心跳都似乎停了那么一下。
  这点心,或者说糖块,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又软又韧,很有嚼头,甜腻之中又带着干果特有的清香。
  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许朝暮。
  嗯……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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