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臣女表哥在刘家,和刘伶行事端正,清白却被臣母如此诬陷,臣女早就存了死志。其次,刘伶虽是闺阁之女,素来没什么见识。可表哥是栋梁之才,刘伶不愿成为表哥名声上的污点,明明清清白白,可却是被众人指指点点。”
  “臣父关于敬王一事铁证如山,除了臣女父亲,甚至刘家本家,杨太妃家,乃至京中大小氏族,知晓此时的,绝不在少数!”
  “好啊,好啊!”
  崔皇后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得骨冷身子冰凉。承文帝一心为朝堂社稷,因自己无子,对敬王多加忍耐,可谁知,这整个江山,几乎都被他们送给外族!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他们对的起十七岁便征战沙场的将士吗?他们对得起边疆上,一层层将士血肉尸骨吗?
  目色眩晕,崔皇后深吸口气,见顾知薇还站在人群之中,不知思量什么,招手道,
  “薇姐儿过来,来扶着姨妈。”
  “姨妈?”
  顾知薇见崔皇后胳膊微颤,唇白脸色极为疲惫,扶着她站稳,忧心劝道,
  “姨妈何必因为这个动气。眼下那敬王早就被拘起来,刑部官员们日夜审问,便是有余党在外头,那也不过是一些蚊虫罢了,伤不得咱们朝廷筋骨。”
  “你如何晓得。”
  崔皇后不赞同,拉着顾知薇叹道,
  “年前鞑子犯我边境,仲正率领大军镇守,本该十战十胜,可最后一场,鞑子王庭突然往北而去,若非仲正聪敏,挟着个鞑子才逼问出真相。若非这般,你以为,那鞑子王庭,真会如此简单?”
  “原以为是个意外,可如今想来,这怕是有人故意透漏消息出去。”
  “姨妈是说,敬王?”
  顾知薇大约明白了崔皇后的意思,原本打的很轻松的战争,到后面举步维艰,那便是有人在其中作梗。难怪,傅仲正他破了王庭斩杀妇孺,他也极为为难吧。
  突然之间,顾知薇极为想见那人。在两人虽定亲,可心神极为不亲近的前世,他做他的冷血将军,她做她的闺阁女儿。
  可便是,那时候他们,她和他心思不通,二人有一个想法也是一致的。
  他们都愿意这片土地的百姓喜乐安康,也都愿意家和国泰。
  甚至,顾知薇思起了前世那人突如其来的死亡。北地鞑子他征战多年,本就是熟知对方和己方战术,怎么会,突然间连个生还的机会也没有。
  是不是,前世他早就知道,那一场战役,内里有奸细,外面是强敌。明明知道前路是什么,可哪怕是死,哪怕是尸骨残损凋零,他也要上前,也必须上前。
  他要护住一方百姓安宁,他要护住朝廷安宁,哪怕,这天下之主不是他。
  “快拦住她!”
  尖锐刺耳声音划破顾知薇沉思,转身往后瞧去。一抹鹅黄身影纵身,跃入初夏的御花园深潭。
  作者有话说:  mua~
  第77章
  是刘伶!她方才那些话说出来, 竟然是存了死志。
  顾知薇忙快步走到池边, 白玉栏杆触手冰凉, 冷彻心扉。她下意识的就要翻身下水,崔老太太瞧见,忙厉声呵斥,
  “薇姐儿,你做什么!”
  “那些宫人太监早就下去救人, 你便是下去, 也没得耽误功夫。快去扶住你姨妈, 她极为不好。”
  崔皇后状态何止是不好,简直可以称的上极为憔悴。钗摇发髻松散, 明明是她生辰的大好日子,此刻却爆出敬王勾结外族一事。
  今日这刘伶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想必不管刘家杨家自有痕迹在,只要细心查探, 定然是能查个水落石出。
  可问题是, 刘太后看顾刘家久矣, 她, 会在杨太妃的蛊惑下,拦住陛下此事吗?
  顾知薇极为聪敏, 眨眼间便想透其中关节。见刘伶被宫人拉出水面, 不断呛水。锦被护住刘伶,她唇齿切切,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 旁有宫人扶着起身给崔皇后磕头,
  “谢娘娘大恩!”
  崔皇后握紧顾知薇扶着的手,神色微稳,真切几分,“可怜见得好孩子,难为你一心为朝廷社稷,竟是半个别的心思也无,本宫该赏赐你什么好呢?”
  刘伶低首应道,“臣女不过是效仿顾姐姐才德,又见她行事磊落这才有勇气揭发父亲。如今得罪父族母族,怕是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无。若娘娘怜惜,不如赐刘伶片瓦遮身,不至于雨打风吹了去。”
  顾知薇抬头环视,见刘母面容狰狞,愤恨的瞪着刘伶,似是极为不赞同她今日举动。刘家杨家众位媳妇命妇,也都面带厌恶之色。
  顾母一脸忧色看向顾知薇,她的乖囡囡,自来是醇厚性子,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仲正护不住她,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顾知薇心头一暖,前后两世,娘亲总是一如既往的疼爱自己。
  含笑颔首望了回去,让顾母放心。只是,素来是母亲跟屁虫的崔二太太,此刻在哪里?顾知薇在人群中瞧了两遍,平日里最爱出风头的人物,此刻更是躲到人群后,只恨不能挖个坑洞藏起来。
  难不成,二舅母也和这敬王贪银谋逆的案子有关?顾知薇不动声色的眨了下眼,凑近崔皇后小声道,
  “今日刘伶姑娘揭发父亲,有弱女子为先,想必等明日后日,去刑部揭发敬王的人不在少数。姨妈不如在坤宁宫西侧殿让她住下,一是彰显姨妈和陛下重视此案,二来,也是护这刘伶姑娘一条性命。”
  当众揭发同族,在宫中又有自残的举动。回到家里这刘伶怕是没有好下场,轻则拘禁不得外出,重则妄送了一条性命。
  崔皇后被提醒才如梦初醒,她原想着让这刘伶仍旧回家去。可眼下倒不如是直接让她住进宫。正好薇姐儿性子和善,做事也有条理,二人若是亲近,劝导她几句也是好事儿。
  “你父母既然是糊涂人,你不必往家里住去。今天既然是你把这事情说出来,我定是要保你平安无事。”
  一席话说的刘伶感激涕零,再三拜下去磕头。刘母等人似是知道大势已去,形容间绝望满满,一时之间连个主意也无。
  敬王反腐一事,他们刘家杨家牵涉甚多,原想着陛下不会对太后母族下死手,可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别说是陛下出手,便是镇北王傅仲正彻查此事,他们这些个家族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浑身无力瘫软在地,刘母几乎按耐不住满心绝望,朝崔皇后哭诉道,
  “娘娘便是往后彻查此事,也得给臣妇们些生机才是。刘伶她年纪小,略听了两句便当作真捅了出去。虽句句戳心,可奴家男人不说功名卓越,为官勤勤恳恳。那也从来是不会做谋逆之事,自来是衷心耿耿为朝堂打算,定是不肯参与这等龌龊之事!若,若是有什么银钱来往,那,那都是您的亲嫂子,崔家二太太指使的啊!”
  这话一出,崔二太太原本躲在人群外围,立即成为众人焦点。众位命妇几乎倒吸一口冷气,饶是谁也没有想到,这银局一事,竟然能和崔二太太有关系。崔二太太是什么人物?是当今清河大儒崔家的嫡亲儿媳妇,是崔皇后和顾母的二嫂子。说句难堪的话,她男人,那可是陛下和顾大学士的小舅子,这样的人和敬王银局一事牵扯上,陛下,怕是不会追查敬王了。
  崔皇后也想到这里,面色也带了几分阴沉。若她嫡亲的嫂子也和这事儿有关系,别怪她大义灭亲才是。崔二太太完全似是没有察觉到诡秘的气氛,大剌剌往前一站,偏她生的脸皮厚,见众人都看向她,知道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也不说别的,只朝崔皇后道,
  “刑部黄大人早就在彻查银局一事,崔家在其中的干系是陛下默许,娘娘若是想要探寻个究竟,只怕要陛下开金口才知道。
  臣妇每旬往刘家来往书信,便是陛下也知道其中因果。崔家假借刘家银钱入了敬王的银局,背后权谋皆是我家小八和镇北王等人筹谋,至于所涉金额大小,我是半点儿也不知道的。”
  顾知薇问言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起前些时候自己的猜测来。傅仲正倘若和自己一样重生回来,想必会对敬王多有打算。那崔家和刘家,是不是他埋下的暗桩,只等事情酝酿,一举灭敬王个无立足之地。
  就像此刻,在御花园如此喧腾热闹。她就不相信,没有亲信往陛下和傅仲正哪里传信,既然传信了还不来,是因为还不够热闹吗?
  顾知薇勾起唇角,既然如此,那背后的杨太妃和刘太后,怎么能好好的在后宫呆着,不揭一层皮下来,又怎么对得起她们如此算计呢。
  两三步上前,朗声朝众位命妇道,
  “诸位既然因这敬王一事多有盘算,依知薇看,倒不如亲自往慈寿宫去,亲自和敬王之母杨太妃对峙,她早年得先帝宠爱,又是敬王的嫡亲母亲,定是对银局之事清楚明白。
  再来,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素来宽厚,若是今日冤枉了崔家刘家反倒是不美,甚至众位哪一位和敬王有了银钱来往,若不查个明白,倒也白白冤枉了人。”
  “我看可行!”
  崔老太太一敲龙头拐杖,沉重的敲击声传入命妇们耳中。满堂肃静,连个人声也无。娘娘殿前,谁敢声张?
  只方才在殿外为难刘伶的两位夫人白了脸色,天下谁不知道,她们和刘家杨家极为亲近。刘家便罢了,陛下无子,刘太后虽然无脑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心思纯净的。杨太妃可是霸宠了二十几年后宫的女人,曾经把刘太后挤兑的没有立足之地。敬王前朝势大,杨太妃在后宫中势力并不小,这般人物若是轻易得罪了,她们回去,也定是要被苛责的。
  现在跑,还来的及吗?
  甚至,不等她们有主意。夏太监一路小跑匆匆而来,朝崔皇后和崔老太太施礼,殷勤笑道,
  “陛下方才听闻这边喧闹,特意问了缘故。吩咐下来,老太太年纪大了,没得来回挪动身子骨,只在这环梯之西侧的吟龙亭摆了桌椅,让老太太在那里安顿,省的受了苦楚。
  奴才去请了杨太妃过来,再来审问便是。”
  “这样甚好。”
  崔皇后挥手让他去了。也不用别人扶着,亲自扶崔老太太起身,勉强笑道,
  “我比起妹妹,自小便让娘费心。没想到,年过半百,等到如今这个时候,还在宫中让母亲看了笑话。”
  “这哪里怪你。”
  崔老太太回身看了眼崔二太太,见她素来机灵张扬的眉目低垂,知她也是怕了。又见顾知薇胆色超群,方才那刘母攀扯到她儿媳妇身上,便是自己也不由的乱了心。难为薇姐儿她稳得住,便是这般时候,竟能想出个和杨妃刘太后对峙的法子来。
  又等到后来,夏太监亲自过来。崔老太太这也知道了,只怕陛下也在等着这事情闹大,好一举铲除了敬王一脉。甚至,今儿个在殿内,顾母问顾知花可愿跟自己回去,也是给顾知花最后一次机会。
  吟龙亭说大不大,坐下崔皇后,崔老太太并顾母顾知薇几人后,便不大挪得开身子。好在伺候的宫人机灵,也不用别的,只在两侧甬道上摆了椅子,按品级让贵妇们依次坐下。
  刘伶一身湿淋淋衣裳,虽是五月,浑身湿透,到底风吹身子冷。刘母厌恶她毁了自家名声,不肯和她在一起。刘伶也不强求,只在宫人一侧站立,面容虽苍白,可格外踏实。
  顾知薇见她可怜,心疼她连个换洗衣裳也无。招手找了一侧的徐妈妈,小声吩咐道,
  “你带着她去换了衣裳,天虽不冷可也容易得风寒,若是生了病咱们瞧不见,岂不是一桩罪过?”
  徐妈妈应声去张罗,刘伶察觉到顾知薇善意,眼眶一红,只觉得喉间酸涩,不住声的和徐妈妈道谢。
  “这是我们姑娘好心,刘姑娘倒别往心里去,您是个福气大的人,别因这些小人受了委屈。”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哪里算什么人物。不过是家里长辈恰巧得了两三分运气,便和你们姑娘一起平起平坐。实则我们家不过也是走商贩户,是最低贱的玩意儿罢了。”
  刘伶摇头并不因徐妈妈安慰而松了几分神经。甚至,她回首往吟龙亭瞧去,见众人因敬王银局一事心思慌慌,半句不敢说笑,气氛冷冷冰冰。
  而她那个娘亲,还是一脸拎不清的模样,不知在思量什么。冷哼一声,只觉得刘家男人就此仕途就到了顶。家里男人不争气,还指望女人们顶门立户不成?
  刘太后携着杨太妃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正觉得纳闷儿,恭王妃率先瞧见,起身迎出去,并不理会杨太妃,只搀住刘太后,奉承道,
  “许久未蹭母后这里的茶吃,母后倒是越发年轻了。”
  “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能年轻到哪里去?”
  刘太后笑的开怀,两个儿媳妇相比,她更喜欢恭王妃,除了恭王妃善于奉承人,又是个不争不强的,比起皇后不知强上多少。偏皇后生的模样生的虽好,可只霸占陛下独宠一事,便让刘太后对她颇有意见。更别提连个皇孙也无,更是罪过。
  “你快说说,你皇兄好端端让哀家往这里来,还说什么,若是迟了些,定是有大罪过的。哀家倒是要看看,这普天之下,还敢有人给哀家罪过不成?”
  “不过是些琐碎小事儿,因皇后和儿媳妇实在是没主意,这才来讨母后您的主意。”
  恭王妃不敢多说,只敷衍过去。命妇下跪行礼,一行人各自落座,崔皇后这才朝刘太后道,
  “倒也不是别的大事儿,是刘家刘伶,方才说什么敬王银局一事,臣妾愚钝,比不得杨太妃机灵,想把这事儿问明白了,也好过没得冤枉了好人不是?”
  “敬王银局?”
  刘太后见杨太妃闻言刷白了脸,多年的老对头,知道怕是却有其事。勾起唇角看向身后的顾知花,吩咐道,
  “花儿啊,你去传哀家的旨,吩咐宫人把杨太妃宫门锁了。既然和银钱有关,先抄检了才是。”
  “是!”
  顾知花得意洋洋看了眼顾知薇,满心欢喜。嫡姐她是皇后的亲亲外甥女又如何?在宫中有自己威风吗?只怕是还比不过自己的一根手指头,若是自己开心了,把太后管理宫务的权利分她一成也使得。
  顾知薇丝毫不把顾知花的挑衅放在心里。死到跟前还不知,前后两世都是这般蠢笨,可自己前世竟然是败在这样的人手里,也不知是谁更丢人一些。
  “不过,这敬王不是在刑部大牢关押着,怎么好好的,又和银局扯上关系?”
  刘太后难得疑惑,她虽然不喜欢崔皇后,可崔皇后生来规矩,若非意外,自然不会轻易磋磨了人去。她今天寿辰这么好的日子,好端端的,怎么和敬王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