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酿(80珠加更无所畏惧!
  苏佑一进门就看到那团熟悉的身影。她仍旧裹着男式的蓝色连帽衫,规规矩矩靠在软垫上,帽子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白皙的手抓着衣襟,长发如墨倾泻在胸前。
  记忆里很熟悉的场景。
  他关好门,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来。卓静言睡得很沉,微微的鼻息像只猫儿。屋子里开着暖气,热腾腾的,蒸得她连脖颈的皮肤都沁出了汗。苏佑挪得近些,拿过桌上的报纸替她扇风,另一手翻开晚上的通告台本细细地看。
  下午航班定在三点四十分,他们并没太多时间可以消磨。可是就这么待在她身边,即使没有言语,好像也会莫名觉得踏实。
  没过多久林湘就来了,甫一进门便看到苏佑垂着脑袋翻台本,卓静言歪在他肩上睡得正香。他听到动静,抬头见她也并不慌,只轻轻“嘘”一声,然后自若笑笑,似乎并没打算瞒她。
  还真坦荡得很,让个睡美人儿在这种地方拿自己肩膀当枕头,是吃准了没外人敢擅自进来么。林湘心里早有准备,乍见之下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和苏佑一道淡定着,抬手指着时钟示意他十分钟后出发去机场,又放轻动作将桌上散落的几份文件收到包里,然后很自觉地退出去了。
  全程只当没看到靠在苏佑肩上睡得憨直的卓静言。
  “醒醒,言言。”苏佑侧过头小声唤。
  她的帽子已经歪到脑后,还没睁眼就先皱了眉头,在他肩上蹭几下,咕咕哝哝不知说了句什么。
  苏佑暗自发笑,看她迷瞪着两眼还不肯起身,索性清清嗓子扬出一个庄严的播音腔:“咳,小靖作家。”
  卓静言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坐直了四下一看,除了苏佑并无旁人,兀的便松懈下来,一巴掌推到他肩上:“吓我一跳。”
  “让你靠了大半天,睡醒就忘……个没良心的。”苏佑捉了她的手往怀里一拖,满足地眯起眼。
  “疼。”额头磕到他的锁骨上,她闷声呼痛。
  苏佑憋着笑:“睡得稀里糊涂……叫声江湖名号倒还有反应了?”
  卓静言没做声,两条手臂悄悄环上他腰间,深吸一口气,草木的味道溢满肺腑,温热熟悉。
  “湘姐是最准时的——还有八分钟该去机场了,”苏佑将她微卷的长发在指尖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我们聊点儿什么?”
  卓静言差点没跳起来:“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苏佑恍若未闻,只将缠在手指上的黑发又一圈圈放开:“不如聊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卓静言直起身往后坐了一段,抿着嘴不说话,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愤怒。
  苏佑微微一笑:“你如果实在舍不得,就陪我去上海,后天再一起去横店。反正湘姐和阿凯都心知肚明,旁的人更不用在乎。”
  这家伙肆无忌惮起来真是完全没有底线。
  按照以往微博上的那些视频来看,这会儿一定还有不少粉丝守在剧院的前后大门,只等着他离开的时候见上一面。或者十秒,或者二十秒,为了那么短短一小会儿,许多人能在烈日风雨里站上好几个小时。
  而他却在这里陪着她,甚至任由她在睡梦里挥霍了大半偷来的时光。
  “那么多人在等你,”她低叹,“我们很自私。”
  苏佑的反应很淡然:“工作罢了……还剩五分钟,你真不打算好好跟我说说话?”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十一点五十五分。那卷海报还在桌上,放久了便松开了些,露出边角上的一片月亮来。
  她忽然就想起个关键问题:“你居然背着我偷学日语?”
  苏佑失笑,摸摸鼻子道:“偷什么偷,上个月在横店遇着旁边剧组拍手撕鬼子,有个老朋友在里头演军官,我就顺道跟他请的日语老师学了点儿。”
  卓静言连道不信:“夏目那句话可不是在五十音图里能学到的。”
  “当然,那句话么,是人家单教给我的,”苏佑很坦白,“故事很有意思,所以记得很清楚。要不——我念给你听听?”
  卓静言默然望着他,表情和那帮等着他唱歌出糗的家伙如出一辙。
  苏佑便倾身贴过去,声音如月光下的长河清冷,缓慢地流淌进她耳中:“こんやのつきは,とてもあおいです。(konn  ya  no  tsuki  wa,to  te  mo  a  o  i  de  su)”
  非常标准的口音,带着非常冷峻的温柔。
  今夜月色很美。
  他对她的,夏目漱石式的告白。
  好像很温情的时刻,卓静言却总是能很麻溜地转移话题:“……那什么,不如……聊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
  苏佑已然瞟到她嫣红的耳朵,弯着眉眼从善如流:“好。”
  “呃,”卓静言两只眼珠滴溜乱转,半晌才憋出句下文,“其实吧……就是顺便遇上了,我之前可不知道你是谁,那都是薛嫣求着我要拍……”
  苏佑呆了片刻,一手抵在鼻端大笑起来:“很好,很坦诚。”
  “好笑?”卓静言扯了扯嘴角,两扇睫毛如蝶翼翕合,掩住些莫名的黯然。
  苏佑好不容易止住笑,又扫了眼时间:“还有一分钟。”
  卓静言顿时傻眼:“这么快啊……”
  好像根本才过了一分钟呢。
  “嗯,”苏佑很端严地假咳两声,“你别动。”
  她抬眼看看他:“怎么?”
  他不语,细细打量她的脸。依旧是乌发雪肤点红唇,安然坐着,不嗔不喜。说也奇怪,四年前在伦敦匆匆一瞥,即使那抹身影一直留在案头的榉木相框中,却根本算不上如何深刻的印象。要论相交,最早也不过几个月前才开始,怎么会总觉得对她已经熟悉到骨子里?
  大概因为擦肩而过太多次,她一派云淡风轻地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他无形中就将她镌入记忆里。不知不觉上了心,两手叠着十二万分的诚意捂了这么久,眼见把块儿铁疙瘩捂热了些,好歹也到了该收利息的时候。
  苏佑眸色沉沉地注视着她,抬起微凉的指尖触碰她的脸,从眼角缓慢流连到唇边,只觉得无一处不是柔软可爱的。
  卓静言浸在他浓烈的目光中,渐渐感觉到些不寻常的气氛,垂头盯着他领下的第二颗纽扣,椭圆形镂空镶着银边,泛出一圈晃眼的光泽。他轻轻靠过来,呼出的气息几乎拂动她的额发。脸颊边被碰过的地方便如同野火卷枯草,滚烫滚烫地燃烧成一片。
  “言言……”近乎呢喃耳语的腔调。
  卓静言咬着唇浑身发软,头脑里一片混乱。只听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拇指就抚到她唇上来:“咬疼了。”
  “不疼。”她脑袋埋得更低,从嗓子眼儿里挤出细如蚊吟的两个字。
  苏佑翘着嘴角将她下巴抬起来,额头一贴,便是鼻尖对鼻尖了。她窘得直往回缩,却被他一只手垫在脑后阻了退路。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顿了片刻又笑,“倒是真想吃了你。”
  卓静言脸红得像要滴血,心里擂鼓似的跳得慌乱,他还游刃有余地调侃着,更教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很不争气。正想辩驳两句,又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别动,让我亲一下……嗯?”
  她几乎想直接一脚把他踹开。
  这样的事情,或许不管不顾直接做了,她还敬他是条汉子。两个人都快贴得没缝儿了,他居然嗡着鼻子来了这么一句,让她怎么答才好呢。
  苏佑见她面色不豫,暗道不好,可是瞧见那白玉样的耳朵尖儿染着胭脂似的颜色,又觉难耐起来。踌躇片刻,索性心一横,将手握上她削薄的肩膀,低下头向觊觎许久的红唇覆去。
  偏就有人很不识趣。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苏佑反应极快,还没看清来人,已经一手将卓静言扣到怀里。就怕是散场后想来碰运气找采访的娱记,撞破他们在一块儿还不打紧,总不能让她被拍到正脸传出去。这么些年来都低调行事的小靖作家,若是被无所不能的粉丝们看到照片再挖出身家底细,那她还不得恨死他。
  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又将人往怀中圈紧了些。
  “抱歉,我以为——你会把握好时间,”林湘站在门口,看也不看沙发上的两人,只垂头扫了眼腕表,“车到了,后门那里人少一点,我在外面等你。”
  苏佑哭笑不得:“湘姐,你真准时。”
  林湘抬眼一看,苏佑将卓静言宝贝似的护在两臂间,只余那头如墨的及腰长发瀑布一样流泻在他胸前。
  这里是工作场合,她仍旧把自己放在经纪人的位子上,一见这情状,短短片刻就已经在心里拟好了各种备案。苏佑怀中按兵不动趴着的那位,既可以是影响星途的圈外女友,也可以是将要合作的知名作家——只要没有突生事端,她并没有必要干涉什么。
  林湘对苏佑使个眼色,不声不响又退了出去。
  卓静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还缩在他怀里不肯抬头,几乎憋出哭腔:“你说她很准时的么——”
  怎么能提前就进来了?
  “倒不是她早来了,”苏佑也有些尴尬,拍着她的背安抚,“都怪我动作太慢……要再快些,大概也不能被打断了。你介意?其实我们可以继续……”
  这话说的,她什么时候表现出介意了?就像她有多期待他的“亲一下”似的。
  卓静言坚决不肯接这顶帽子,头脑一热也顾不得文雅,张口便道:“狗屁!”
  苏佑愣了,然后将下巴搁到她颈窝大笑起来。这姑娘总是时不时就带出些惊喜,皑皑的冰山初露角,不知道还有多少趣儿没被挖出来。
  “言言,”半晌他止住笑,怅然长叹,“我该走了。”
  “……”卓静言没吭声,胳膊在他腰间缠得更紧了些。
  这是苏佑第一次觉察到她的依赖和不舍,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满满的工作行程这样可恶,万般无奈之下却还要强打起精神逗她:“你看,刚刚都被我经纪人看到了,真没什么顾忌的,跟我一起去上海,怎么样?”
  她终于抬起头看看他,目光里带着许多莫名的情绪:“我不能去。”
  “你明明很舍不得我,”他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我也很舍不得你,怎么办?”
  卓静言深吸口气,脸色又渐渐板正起来:“我们可都是有事业的年轻人,还是先各自奋斗吧。”
  苏佑心底清楚她多半是不会跟自己一道走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拿这么个理由来搪塞,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那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样子,糊弄谁呢,真当他不知道她那点儿心思么。
  无非是因为与他同行容易被各路人马跟拍,身份曝光的风险太大。尤其在《王城》公布定角不久的当口,炙手可热的人气主演和从未公开露面的原作者有了牵搭,一定会在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
  他小心翼翼养了许久才初初萌发的嫩芽,显然还没到经得起大众肆意围观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跌跌撞撞摸索向前的过程甜蜜而纠结,这姑娘就像藏在杏花树下的佳酿,美好的滋味儿只适合独酌,他一点一滴都不想与人分享。
  “我知道,”苏佑替她理理外套的帽子,嘴角勾起个漂亮弧度:“来日方长么,这道理我们熟得很,还有好几十年呢——慢慢儿的,不用急。”
  来日方长。
  两人总是反复提起的一个词,好像轻易就默认了还有剩下的许多时光可供撒野。无论现下如何,余生漫漫几十年,两重轨迹叠到一起,总有与共黄昏的那天。
  来日方长,急什么呢。
  卓静言看看墙上时钟,推他一下:“别捱了,你先出去,我等两分钟从正门走。”
  “那儿人不少,估计都拿着手机相机守在门口,你把衣服帽子扣下来,”苏佑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三下两下将台本和手机杂物收到包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口罩给她戴好,然后将墨镜架到自己鼻梁上,“这样,即便拍到也没关系,认不出的。”
  卓静言抬头看看苏佑的脸,那双流光粲然的眼睛被遮在黑超后面,唯剩下高挺的鼻子和噙着微笑的唇。她歪着脑袋又打量两眼,摇摇头道:“我这会儿忽然觉得你面善得很,大概看久了的缘故吧,再看下去没准儿就要生厌了……你赶紧走。”
  他已经将黑色的双肩包背好,往她面前一站,姿容俊雅,身形挺拔,便又是那个漂亮到凌厉的演员苏佑。
  “拜拜,一路平安。”她一紧张就把目光往下移,盯着他领口的第二颗纽扣几乎已成习惯。
  苏佑却没动,柔软的声音和着柔软的灯光从她头顶一起洒下来:“其实我们曾经见过的,今年五月三十一号上午九点,航班号CA162,大阪到北京。那应该就是伦敦初见之后,我们真正的重逢。”
  卓静言愣住了,愕然抬头:“是你?!”
  怪道近距离见他白衬衣又露出下半张脸的样子,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竟是那天飞机上在她左手边睡着的年轻男人。
  苏佑低头的角度恰到好处,堪堪碰上她嘴唇的位置,如同想象中一样柔软的触感。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口罩贴了片刻,他略略偏开些,望着她墨黑的眼睛微微一笑。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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