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_104
  从枕眸色一凌:“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跋山涉水带回的这张人皮,是假的不成?”
  此话一出,连云遮欢都无法避免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白乌族里现有的这一张,肯定是真的。我的意思是,眼下谷鹤白手里,很有可能还拿了另外一张‘假的’。”晏欺再次将手掌摊开,其间残有些许尚未被泉水冲净的细小颗粒,继而耐心向其余三人解释道,“这东西,是西北地区流传已久的一种微毒黑砂。诛风门的人一般会用它们来传递群体情报——简单点来说,就是绘制图案文字的一种工具,施以幻术用它来随手复制些什么,根本不在话下。”
  经他这样一说,反而叫人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重新提回到了心尖儿上。
  “幻术复制……”从枕本就低沉的声音愈发压成一线,“他用这些黑砂打掩护,在剥下人皮的同时,也将劫龙印的纹路原封不动地复制了下来……也就是说,人皮上原有的东西,此时此刻,在他手里也有一份丝毫不差的,是这样么?”
  晏欺还没能点头,一旁云遮欢整张脸已刹那化为难以置信的灰白色。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
  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哑声喃道:“这件事要是让阿爹和其他长老知道了,我……”
  “先别急,遮欢。连你都慌了,那就真没办法了。”从枕轻轻摁下她肩膀,极力出言安抚道,“眼下,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对外宣称的也是请来了有能力破印之人,族长和长老们的注意力不会放在这些不易察觉的小问题上。”
  “问题确实挺小的……”
  不得不说,晏欺在关键时刻打击人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若不想任事情闹大,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抢在谷鹤白之前,将劫龙印破解。”晏欺嘲道,“不然依照上次在沽离镇结下的梁子,他解开劫龙印拿到一手的好东西,肯定头一个来找你们分享。”
  说罢,言尽于此,顺手将那染了脏污的外袍褪下来,挂手臂上,慢悠悠地往石道上方走。
  “等等,晏先生!”从枕微侧过身,高声朝他喝道,“晏先生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还有事情要办……”晏欺冲薛岚因扬了扬下颌,示意他赶紧跟上,“此番来北域,只是单单为了确认劫龙印是否安好,至于其他的事情,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慢、慢着!”
  眼看那抹白影将欲彻底离开远去,从枕匆匆将琉璃盒端放至脚下,站起身来,再一次迫切叫住他道:“晏先生,你知道谷鹤白会找上门来,这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既然要和白乌族分享‘好事情’,那你还能跑得远吗?”
  晏欺漠然回头看他,眼底一片讽刺轻蔑顿时显露无疑:“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从枕抱拳道,“是谷鹤白即将威胁到你……”说罢,声音刻意停了停,又改望向前方正准备挪开脚步的薛岚因道,“以晏先生一人的实力,的确可以一走了之。但岚因兄弟跟着你,你们师徒二人一起,是谁在负担着谁?”
  这好端端的,不论说及一个什么样的话题,薛岚因都永远能被人拿来当枪使。
  ——从枕这问的不是废话吗?他薛岚因自打出敛水竹林以来,那就是个铁打的拖油瓶,赖死赖活地跟在晏欺后面,怎么都没法赶走。
  可是实话挨到了从枕嘴边,便会多出几分恶意挑拨的意味,尽管他从一开始,可能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薛岚因沉了面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腕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拽住。晏欺定身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明显的起伏,只是抬眼回视了从枕远远投来格外压抑的目光,淡道:“怎么?想拉我一起下水?”
  “晏先生,放眼整片中原武林,有谁不想取你性命……又有谁,不想夺得活剑血脉?”从枕一双锋利鹰眼中,光芒亮如白昼,“白乌族需要晏先生的帮助,想必晏先生和岚因兄弟……也需要白乌族的庇护。”
  晏欺无声扬了唇角。从稍远些的地方徒然一眼看去,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平和而又温柔。
  ——可他手里那把涯泠剑却是实实在在沾染过无数荤腥的,此时已然不假思索地脱鞘而出,转眼抵上了从枕微有颤抖的脖颈。
  剑锋如染寒雪,眸底更是万丈寒渊。
  “从……从枕!”云遮欢眼神一紧,下意识就要抽手拔出腰间弯刀,半途却被从枕死死拦住,反又握过手腕将之用力扣压回去!
  “……你是个聪明人,但你这点聪明不该放我身上。”晏欺横过剑身轻轻敲了两下他的颈侧,意味不明道,“不然,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就变成了蠢。”
  “是,晏先生,我非常愚蠢。但是,蠢人总归要给自己谋求一条特定的生路。”从枕仰头看他,径直面向剑锋,不躲也不闪,只是始终不迟不疾道,“劫龙印的破解之法一旦落到谷鹤白手里,谁都难以想象事后会发生什么……晏先生,二十年前的夺印悲剧,秦老前辈是最大的受害者,想必晏先生本人也……感同身受。”
  他笑了一笑,笑得仍旧彬彬有礼:“如果岚因兄弟作为活剑族人卷入这场纷争,之后是如何一个结果,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
  晏欺定神注视着他,语气明确肯定道:“你们是想方设法地要去破解劫龙印,而我只想护住我的徒弟。”
  从枕道:“我们不会动他……活剑族人本就是白乌族人的先祖——同胞之间互相残杀,岂不成了千古笑话?”
  晏欺尤是讽道:“千古笑话还闹得少吗?”
  从枕再次凝声,毋庸置疑道:“晏先生,请你相信我们……现成的战友永远胜过卑劣的敌人——你大可赌上一把,如果我们做出半点伤害岚因兄弟的事情,以你的能耐,还怕我们区区一个部族吗?”
  晏欺凌然垂眸,却不再出声回应。良久默然,继而将那寒气逼人的涯泠剑寸寸往回撤离——最终,“锵”地一声,沉沉纳入鞘中。
  随后转身踏上地底暗室冰冷坚硬的层层石道,一言不发地负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