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看北条如此慌张的样子,显然,孟鹤棠真的很快就能追上来。
  可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若是非要见面,就让她看看他追悔莫及的样子吧。
  “北条,我有一个又快又有效果的方法,让你不仅能立刻赢了他,且永远不会被他翻盘……”
  北条立刻缓下驰骋,怔忪看着她的发顶,心跳加速。
  “真有这样的方法?”
  他整个人沉浸在欣喜之中,没有发觉唐幼一的手摸向了袖中。
  “让我告诉你,这个方法……”
  第84章 生死难料
  除夕夜, 夜幕半落的崇延,家家户户却已烛火通明,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雪在无声飞舞,静谧安详地几乎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轰隆隆……
  凌乱的马蹄声, 夹杂着高高低低的呼喝, 自街道尽头由远及近涌来,踏碎了除夕夜的安详。马匹一过,原本银白无暇的地面, 眨眼变得肮脏湿乱。
  在屋内吃年夜饭的居民纷纷挑窗,惊恐张望, 以为突发战争, 或是盗匪进城。仔细一看, 才看清是崇延官兵。
  他们在城内各处来回穿梭,敲开每户人家的门, 查问可见过一青年武桑人与一娇小妇人, 又叮嘱关好门户, 不要让不明人物入门。
  很快大家就知晓了。城西一位最近传言甚多的寡妇, 在未时被武桑近卫督掳走了。
  这位近卫督,经查证正是椒柏酒案件主犯。
  而今日,他又亲手将自己的十二位同僚幽禁毒害,罪恶滔天,惊动了都城的武桑高官,连夜赶到崇延捉拿问罪。
  他们已在第一时间, 于方圆三十公里内布下天罗地网,地毯式地搜寻。然而,天都要黑了,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被掳寡妇的姑姑,刚巧在今日得知怀了身孕,喜事没来得及告诉侄女,却得到这个噩耗。
  家家户户都在团圆欢喜,那妇人却在寒冷的风雪中徘徊落泪,乞求上天施与怜悯,让侄女平安回家。
  平日街坊们多少顾及着教养和谨言,如今发生这样的大事,在惊恐猎奇交织之下,靠着零碎消息,滋生各种恶意猜测,认为那寡妇是咎由自取。
  前两日就已传言武桑人带她到荒郊野外欲行荒.淫。恐怕传言不虚,这武桑人食髓知味了,连逃命都要将她一起带走。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艳丽,太好欺,谁让你不好好做你的寡妇,不好好做你的掌柜,反倒跑去和蛮横的武桑人出双入对。
  不作践你作践谁。
  如今如你所愿,可怜你怀着身孕的亲人替你担忧,整个崇延被搅得不得安宁,要在本该温馨的除夕里,听你骇人听闻的事。
  不会有人发自内心的同情你。
  风雪,愈发大了。
  从只留下肮脏脚印的街道上荡过去,好似要将世间所有不该停留的东西辗碎带走。
  呼呼发出的声音,如孤独的歌姬在唱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曲,企图在冷漠而繁华的人世间留下点什么。
  然而,这风雪又是无力的。连轻飘飘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都吹不下来,里面小小的蝇火也不能吹熄。
  反倒将灯笼吹得似一颗颗笑得前仰后合的脑袋,那忽明忽灭的火光,是人们在极致的欢笑时,眼中肆意的光彩。
  肆意嘲笑着风的无能。
  终于,在夜幕落下之前,有人在城郊一山涧上,发现了近卫督的坐骑。
  高大的骏马立在谷底的一道狭窄山涧上,在弯头安静地舔舐着冰凉溪水。这马不知呆在这里多久了,要不是有人听见马匹的响鼻声,恐怕不会那么快发觉它的存在。
  马鞍上没有人,只有一滩半干的血迹。量不小,把马鞍旁的鬃毛浇得透透的,湿湿黏黏一大片,顺着马肚子往下淌出一道道血痕。
  有人在这马上流了很多血。
  且是徒然发生,如泉涌下,才会在马肚子上出现这样,道道浓重的血痕。
  借着火把的火光,钟静看了眼马上的血迹,皱眉问身旁的侍卫:“孟公子看了怎么说?”
  那侍卫怔忪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看了几眼就走了。”
  钟静即飞身上马:“往什么方向。”
  “往坟冢地的停尸房去了。”
  墨蓝的山间,一匹烈马在风雪中如电驰过,与后面跟随的数匹马拉开长长的距离。
  马上之人风尘仆仆,脸上身上裹地严严实实,仅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不知在风雪中穿行了多久,面巾衣帽迎风的那面,已凝结一层薄薄冰霜,长长的眼睫末端缀着晶莹白霜,将眼眶里面的血瞳,衬得异常骇人。
  身后追随的衙兵,显然追得很吃力,朝他急喊。
  “孟公子!坟冢那边找过了!”
  前方的人置若未闻,马匹眨眼消失在山道的转角。
  后面很快来了人马,从旁急速奔过,给不知所措的衙兵丢下一句:“别废话!仔细再找一遍!”奋力往前方追赶。
  孟鹤棠没有走多远,在停尸房附近下了马,当钟静赶上来时,他就立在停尸房里面,举着火把,低头看面前的一具尸体。
  钟静急奔过来:“鹤棠!找到线索了吗?”可一看那尸体,诧然一惊:“这不是……方伯?”
  孟鹤棠头脸围着头巾,披风的帽子搭在头上,手上火把的火光,将他高大微弯的身躯,照得如同一尊诡异压抑的雕像。
  “方伯怎么会死了?”钟静焦躁不安向四周张望:“鹤棠,我们不是应该围绕那匹马寻找踪迹吗?”
  孟鹤棠异常沉默冷淡,又裹得严严实实,看不透此时他究竟想什么。
  转身出去的时候,火光只照到一双低垂的眉眼。
  “她来过这儿。”
  钟静没反应过来,他已重新上马,纵马而去。
  他的声音冷漠,紧绷,倒是沉稳,镇定。就像他驭马的动作,虽急,却稳。
  这是事情发生以来,钟静刚见上孟鹤棠。
  这几天崇延发生的事,钟静两夫妇不甚清楚,因为他们沉浸在怀上宝宝的喜悦之中。
  下午夫妇俩来到唐宅,发现宅门虚掩,里面没人,也没往坏处去想。
  直到侍从赶来,告诉他们府衙突然下令闭城,那位武桑近卫督犯了大案,还掳走了二少夫人的侄女。钟静火急火燎去找孟鹤棠,得知孟鹤棠一个时辰前刚从都城回来,而闭城这样大的举措,还是孟鹤棠的建议,在匆忙将武桑高官送入城后,便直接出城寻人。
  突然发生这样的大事,钟静与其他人一样,因对个中缘由不甚清楚,体会便模糊彷徨,摸不透事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他们心里焦灼,但相信幼一会安然无恙。
  因为有孟鹤棠在。
  从来就没有事能难倒他,这回肯定也是。
  此时见着他,发现他并不慌张,更是令钟静心里又安定了两分。
  他就知道,都过了一个时辰多了,孟鹤棠肯定已将事情掌控,跟着他的脚步定能找到幼一。
  “现在我们去哪儿?”钟静驭马跟在他后面:“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
  孟鹤棠没有回答。
  钟静紧盯他的背影,眉头慢慢紧皱。
  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乐观。
  这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已擦黑的山间蓦然一亮,宛如雷电在上空急速闪过。
  附近有人家放焰火了。还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并不密集,笑声也并不响亮,只是,这么一闪一黑中,令本就有些紧绷的气氛变得有些魔幻古怪,叫人无所适从。
  这时,前方纵马的人倏地勒马,动作太突然,马匹前蹄高扬,嘶声长鸣。
  尖锐的嘶叫与焰火爆破的巨响相交叠,竟如同尖刀从耳朵穿刺而过,脑袋猝不及防一凉,呈现一瞬的空白。
  钟静见他突然勒马,下意识以为是看到前方路上有什么,一边凝目去看,一边揪着心忙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可路上什么都没有,四周也没任何异样。
  钟静额上已冒了冷汗,身下的马匹打着响鼻,四蹄在孟鹤棠身旁打着圈。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胆小。
  “究竟怎么了?”
  他望向孟鹤棠,发现他正高高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有一刹那,钟静几乎没勇气抬起头。但还是屏息随他一同往上看。
  碰——
  又是一阵焰火的巨响。
  这一次的焰火火力并不亮,但足以照亮他们头上方的东西。
  也足以照亮孟鹤棠那双,惊惧大睁的血瞳。
  钟静只见他们头顶上方,一根从山壁上歪歪斜出的树干上,垂挂着一个软软长长的物体。
  钟静瞠目抽气。是一个人横挂在上面!
  啪!
  孟鹤棠扔下火把,飞身上去,落在了树干上。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从下方看上去,根本看不真物体大小。
  有孟鹤棠这么站上去,便发现相较于人来说,那物体太过单薄。又见孟鹤棠俯身一捞,轻轻松松将东西捞起才知。
  原来是一件披风。
  钟静摸了摸差点没了的心脏。方才,真吓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吓死了……”钟静庆幸地松一口气,抬头对上面的孟鹤棠喊:“拿下来看看,是不是幼一……”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单膝蹲在上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将头脸的布巾拉开,露出了一张如丧考妣,泪痕满面的脸。
  原来他已艰忍许久,一直不允许自己松懈,不允许自己浪费时间去悲伤害怕,保持坚韧冷静地寻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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