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六百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吴王虽是天下最富庶的藩王,但拿出这么一笔钱扔水里,也还是要想想的。
  “裘思暗中勾结天授王,天授王势力暴涨,吴王那边可能得到了消息,因为招揽了许多江湖人,所以想到用江湖手段也不出奇。”墨鲤想了想,然后说,“由于这中间卷入了西凉人、圣莲坛、风行阁等各方势力的角逐,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倒让人忽略了最简单的答案。”
  刺杀天授王是真的。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吴王那边隐约感觉到益州情形不对,却又没什么办法,反正有钱就买杀手呗。
  “找到吴王的人,让他们明白,当下不是争夺江南地盘的时候,只有打退天授王,乱局才能初步了结。”
  “可是……”
  墨鲤欲言又止,宁泰城龙蛇混杂,说是一滩浑水亦不为过,这时还能藏得住的人肯定有掩饰身份的办法。
  更别提吴王还有招揽江湖人的喜好,怎么才能辨清他们的身份,又说服他们呢?
  只怕风行阁都做不到。
  却见孟戚神秘一笑,招手道:“未必是难事,守株待兔即可,阿鲤且随我来。”
  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轻功高手赶起路来,须臾就能从城北至城南。
  “这是,巡城衙门?”
  墨鲤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牌匾。
  “不错,裘思的尸体找不着,可他的侍从还在,各方势力都会忍不住来看个究竟。”孟戚跃上院墙,轻松道,“他们找尸体猜裘思的死活,我们就猜那些夜行者的身份,兔子接二连三地往树桩上撞,总能等到我们要的那一只。”
  第312章 谋而后行
  眼前是一座黑黝黝的大院子, 只有门廊处悬着两盏气死风灯。
  因着糊在外壁的纸太厚, 灯光昏暗, 只能照亮一小块区域。
  四面屋檐都是藏身的好地方, 可就是因为太好了,孟戚不能选,否则就会得跟准备撞树桩的兔子面对面。
  至于树桩——
  这座院子下面的地窖里,是历来惯用停尸的地方。
  巡城衙门一般没有什么大案子,但宁泰终归是江南除了钱塘郡外最富庶的地方, 有很多外来的客商、文士等等。通常命案也是发生在这些人身上,钱财被劫掠一空, 尸体就存放在地窖里,等城里的商行、同乡会、文会派人轮流认一下尸体。
  被认出的、家里也有钱的, 就买副棺材运出去。
  其他的放一阵之后就拉到义庄,丢到乱葬岗。
  裘思这些侍从, 皆是无亲无故之人,也不会有人想到给他们备一具棺材。
  墨鲤摸出钱袋,看着里面零散的银钱叹了口气。
  “大夫?”
  “……没什么。”
  墨鲤其实不太在意入土为安的那一套,当时的情形,不杀那些侍从也不可能, 只是在这夜半无人的冷寂之时, 想到那些侍从一生稀里糊涂最后被抛尸荒野,就生出了莫名的复杂情绪。
  这些通过种种筛选被裘思留在身边的侍从,哪怕在才智上不及程泾川,武功天赋上绝对不弱。
  放到江湖上, 不说别的,绝对比风行阁那位勾结霹雳堂的白羽真人高许多。
  “我只是在想,若是没有裘思,他们是像普通百姓那样可能是平淡可能是艰难地活着,还是像一个江湖人,天南地北的漂泊。”
  这两种生活或许都不尽如人意,也会遭遇灾厄不幸,但总比无声无息、作为某人的附庸死去要好。
  墨鲤很快摒弃了这种情绪,自嘲道:“说这些过于无趣,还有些可笑,是我杀了他们……”
  一只手伸过来,掩住了他的嘴。
  墨鲤错愕地望去。
  他见过呵斥别人住口的,见过打断别人说话的,甚至见过点哑穴的,就没见过直接“动手”的。
  “阿鲤,我知道你不喜杀人,除非万不得已,或者那人十恶不赦。”孟戚瞄了眼自己的衣袋,是空的,没钱也没糕点,不然塞一块到大夫嘴里了,不仅甜口还能一直甜到心里,“以后这些事都由我来。”
  墨鲤哑然,觉得孟戚拿自己当孩子哄。
  离开竹山县后,他变得更容易沉浸在这些世间生死不幸之中,再不能像一年前的自己那般对世事道理都看得通透豁达,这大概就是入世的烦恼吧。
  以前他能劝孟戚,现在却要孟戚来安慰他了。
  “……你做的事跟我做的,有什么分别?”墨鲤脱口而出。
  孟戚闻言眼睛一亮,那隐隐得意的模样让墨鲤立刻后悔。
  像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让某人嘚瑟。
  “秋阁主说得对,人死之后,恩怨皆去,留着尸体悲痛叹息都无意义,只能喂蛇虫蚁兽,不如烧了干净。”墨鲤岔开话题,将心神收回到原本的事物上,“待这边事了,将他们火葬了罢。”
  孟戚正欲开口,远处忽有轻微的响动,有人朝着这边来了。
  响声来自瓦片,对普通人来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几道人影迅速掠过屋顶,探头下望。
  房顶上的夜行者见四下无人便跳入院中,他们小心翼翼地分散开来,有的守着院门,有的四处张望,还有一些准备推门进屋。
  孟戚一边看一边摇头,哪有这样不谨慎的,万一门口装了机关呢?
  再说想要等撞树桩傻兔子的人,也不止他跟墨大夫啊!
  其实孟戚一来就发现了这里是有埋伏的,只不过对方守在院子里,还在院门外布置了一些不会武功的弓弩手,距离他看上的躲藏地点很远,根本没什么影响。
  这不是现成的“树桩”吗?
  孟戚当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埋伏了。
  此刻这群夜行客毫无顾忌,准备破门而入,顷刻间就被机关弹出的飞镖射得惨叫连连。
  这些飞镖入肉很深,尖头倒刺,极难拔出,潜入的夜行者立刻伤得无法站起。
  “拖下去。”
  暗中有人不屑地吩咐道。
  那些夜行者还想持刀反抗,却被一颗颗飞来的石子砸中穴道,怦然倒地不再动弹。
  几个衙役打扮的兵卒战战兢兢地进了门,将躺倒的不速之客拖出门,还很周到地打扫了院子,抹掉刚才流下的血迹,小心地捡走落在墙壁跟地面上的飞镖。
  孟戚在房檐上换了个看戏的姿势,紧接着来的第二波人更窝囊,轻功不济不会上房,准备翻墙结果在院子外面就被拿下了。
  墨鲤:“……”
  行了,不用孟戚说,他也知道这两批人绝不可能是他们要等的吴王探子。
  作为亲身感受过风行阁严密查探的人,墨鲤确定没有路引跟完美的身份掩饰,是没法躲过那么多双眼睛的。
  墨鲤越想越多,甚至觉得宁泰城隐藏着另外一个足智多谋,偏偏立场不明的能人。
  或许没裘思那么能折腾,可是说不准会武功呢?
  裘思真正输在哪里呢?可不就是因为不会武功吗,如果他跟他女儿一样,内功学得还行,虽然避免不了老死的下场,但身体至少不会这么差,身体更不会坏得这么快,少说能多活个五六年。
  被孟戚墨鲤找上门的时候,他说不准还能及时逃脱,不会被堵在别院里。
  一个武林高手想躲起来不见人,没准能比泥鳅还要滑溜,再加上占有地利之便,孟戚还真没那么容易把人挖出来。
  墨鲤神情严肃,一本-->>
  正经地对孟戚提出了这个想法,聪明不怕,会武功还脑子灵光就要命了。
  纵观他们一直遇到的敌手,就没有兼备这两项的。
  裘思就不说了,青乌老祖也不说了,阿颜普卡呢,其实脑子跟武功都不错,然而眼界有限身边缺人外加时运不济,真是一个惨字说不完。
  这要真来一个有武有谋,还懂得低调行事的吴王谋臣,挺难办的。
  孟戚听了也犯愁。
  好在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吴王那边有能人,不代表那能人就蹲在宁泰城啊。
  武林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有那么容易碰见!也就是他们一路上都在惹麻烦,或者被麻烦找,才撞到这么多高手,一般人混迹江湖,一辈子都别想遇到一个。
  “阿鲤,话不是这么说的,除了智谋过人,想要隐藏身份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嗯?”
  “他的身份非常特殊,以至于没有人想到去查证、怀疑他。或者负责查他身份的人自己也不清白,被拿捏了把柄,这种事并不罕见。”
  墨鲤觉得孟戚说的话很有道理,正要细想,又有一拨人来了。
  这批人跟前面的路数截然不同,他们先上了屋顶,四下观望一阵,很快跟埋伏的弓弩手、衙役打了起来。
  他们似乎对地形十分熟悉,没多久就解决了外面的埋伏,小心地探入院内。
  就在他们拆掉门口机关,准备进地窖的时候,异变忽生。
  “咳。”
  墙角传来的声响把众人吓了一跳,手里的兵器暗器险些一起出手。
  “我们的树桩现身了。”孟戚兴致勃勃地对墨鲤说。
  墨鲤:“……”
  这个之前拦截夜行者,只出声不露面的人,终于步出了遮蔽的黑暗。
  他面白无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看人的眼神仿佛是盯着腐肉的苍蝇。
  单看衣裳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这个天气穿满幅绣纹织锦缎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内功有成的高手,因为绣纹太厚,几乎等同于第二层面料,既厚重又不透气,足以把人热昏过去。
  “黄别驾?”
  别驾是州府或王府里地位较高的佐官,宁王辖地官制混乱,孟戚不知道巡城衙门的别驾算几品官,他挑眉低声道:“看来还是根出名的树桩。”
  墨鲤差点被逗笑,总算忍住了。
  “诸位已经是黄某今晚接待的第七波客人。”黄别驾不紧不慢地说,墨鲤这才知道在孟戚跟自己来之前,上半夜这里已经很热闹了。
  黄别驾手里握着一柄铁骨折扇,只是此刻扇面缺失,看起来怪模怪样。
  夜行人的首领冷笑一声,瓮声瓮气地说:“看来其中一波人比较棘手,弄损了黄别驾的扇子。这巡城衙门有几斤几两不算秘密,没了机关弓弩跟风行阁来混饭吃的人,剩下的都是草包,勉强能拿得出手的怕是只有你黄别驾了。之前来拜访的人怕是没有我们这么客气讲礼数,也不知黄别驾有没有受伤啊?”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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