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他继续往下说道:“此术还须结合其中所携卜算之术——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便是指这天地间诸事,多乃万物生息更替之道,不可逆转。而此‘一’,便是人力可衍生出的变数所在。”
  “变数……”
  章拂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再次掀起了波澜。
  “没错,变数。”张老太爷看着他,道:“譬如某些劫数,若能为你所破,那你便是这变数。然而更多劫数,却非是人力能够破除的——哪怕你拥有先知之能,回到过去,暂时做出了细微改变,可这种改变,逐渐还是会被定数所矫正。哪怕是换了方式,劫数早晚还是一样会降临。”
  章拂听懂了他话中之意。
  却也清楚,面前之人应不会无端这般与他细致说明。
  “您可是已卜算过白家之劫?”
  “嗯……曾卜算过数次,结果无一不同。”张老太爷叹了口气:“白家之劫,乃是死劫,无变数在,无破除之法。”
  “即便你或任何人得以重生,也都无法改变。”
  “湘西南家的覆灭,亦是无法破除的。”张老太爷又补了一句。
  章拂面上还算平静,然微颤的眼睫之下,一双眼睛已是通红的颜色。
  为何白家之劫便是无可破除的?
  他白家世代忠直,一心为朝廷效力,怎就非死不可?!
  这所谓天地,所谓定数,难道连善恶因果都可以尽数摒弃吗?
  张老太爷又吃了一杯酒。
  自古以来所谓秘术,皆为禁术。
  此术是逆天而为,若是简简单单便能参悟且启用,且连天地也无可约束,那这世间法则岂不要全乱了套?
  说白了,哪怕是这些所谓“变数”,实则亦在天道所能容纳的变化范畴之内。
  只要存于天地之间,便不可能真正脱离天地掌控。
  哪怕天地不仁。
  生而为人,处处皆是不可选择与无法掌控。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意便在此。
  气氛沉寂了许久。
  章拂到底平复了心绪,开口说道:“据我偶然之下所知,这秘术,继晓手中亦有一份,应是自前天门山寺主持手中取得。”
  当然,比起“取”字,更多的可能是盗。
  “竟有此事?”张老太爷十分意外。
  章拂点头,道:“然眼下看来,他所参透的,应尚不及您。”
  张老太爷闻言捋了捋胡子,道:“这是自然,到底论起天分来,他全然不配与我做比较。”
  只是坏在他这天分太足,叫他勘破了太多天机。
  章拂笑了笑,并不戳破什么。
  据他所知,当初张老太爷似乎是因为也想修习继晓的摄魂之术,才致使神志不清。
  “只是若想启用这浴火秘术,其中讲究过分繁琐,因此我尚未能完全参透,也不知能否参的透……”张老太爷笑笑道:“没准儿就是个唬人的玩意儿呢,根本用不得也是有可能的。”
  章拂听得一愣:“欲火……秘术?”
  ……这突然的不正经是怎么回事?
  好像下一刻就可以拿到烟花之地进行贩卖了似得。
  “浴火重生嘛。”张老太爷轻咳一声,道:“这是我刚想到的,如何?”
  章拂默默反省了片刻,才评价道:“……十分贴切。”
  继而,他讲道:“若当真有前世今生之分,想来上一世您定是参透了此秘术的,继晓亦暗中得以参透,且此术确能致人重生。”
  听出他语气中的笃定之意,张老太爷不免好奇:“为何这般说?”
  “不知身为变数的重生者,是否能被他人感应到?”章拂不答反问。
  “感应……”张老太爷轻嘶了口气,边回忆思索着道:“那其上所载,似提到了这一处。好像是……重生之人若遇为其施法启阵者,会被对方感应到异常之处,这应当是某种无形‘印记’——至于究竟是何异常之感,我仿佛记不大清了。”
  章拂心中却已经明了。
  继晓早早便感应到张家二姑娘乃是他改命的变数所在,还称对方正是‘为他而来’——
  想来,继晓或正是替张家二姑娘施法之人。
  换而言之,张家二姑娘,应就是重生者。
  如此之下,许多事情倒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而太子殿下——
  想到那位沉稳的如玉少年,章拂无声笑了笑。
  他与殿下之间的纠葛,似乎远比他认知中的要多。
  可他若是殿下重生的启阵之人,那谁又是以自身性命替殿下祭阵之人?
  章拂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老人。
  他替老人又倒满了一杯酒,也将自己面前的空盏斟满。
  “别光急着喝啊,方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我呢。”张老太爷心急地道。
  对方问什么他答什么,而对方突然来一句叫人困惑的话,却又不解释,反而神情引人深思地吃起了酒——怎么,这是不把人急疯就不甘心?
  章拂含笑将酒饮尽,刚要开口解释时,却见张老太爷突然站起了身来。
  第786章 归迟
  而后不待他反应,对方扬手就将手中的酒泼向了他的脸。
  章拂未曾躲,被泼了个满脸。
  “……”
  只是解释得晚了些,倒……不必如此吧?
  章拂面无表情,默默拿衣袖攒了攒脸上的酒水。
  “我为何要泼你!”
  张老太爷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忽然吃惊地道。
  章拂微微叹气。
  泼了他,竟还要他来反省吗?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刻意激怒于我!”张老太爷冷笑一声,“泼你可是轻的,小和尚,说话做事可要周全些才行。”
  章拂没有接话,而是当真认真地反省了起来。
  他竟是将张老太爷气得又犯了病,可见确是他的过错了。
  “不对……你我为何会同在此处吃酒?你是哪个庙里的,莫不是想将我灌醉,欲借机窃取贫道的修行秘法?”
  说话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白了下来。
  而后,忙朝着怀中探去,抓了一把碎银子和铜板出来,稀里糊涂地点了点,才安心了。
  “……”这一连贯的动作,直叫章拂看得不知要说什么好。
  “我如今不欲惹事生非,今次且饶你这一回,再有下次……当心你的荷包!”
  章拂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荷包。
  所以,他这一遭是侥幸逃过了一讹么。
  张老太爷说话间,已转身推开门,疾步离开了此处。
  他一路不做停留地回了小时雍坊。
  狗洞已被张老太太命人砌住,他唯有借着后墙根儿处的那棵榆树跳进了院中。
  可谁知前脚刚跳下来,后脚就有家丁高声喊道:“快去松鹤堂传话,老太爷回来了!”
  不多时,张老太太就带着一群婆子丫鬟过来了。
  看着被现场抓获的张老太爷,她皱眉骂道:“你如今倒是本事见长,夜中偷溜出去且罢,竟还满身的酒气!”
  莫非这老头子拿着从她这里赚来的银子去花天酒地了不成?
  她如今可半点不敢再小瞧这个疯子了——毕竟他即便是疯,也向来疯得不同寻常!
  这疯子已有段时日不曾夜中偷溜出门,她就知道其中定有猫腻,是以才叫人早早等在了他回府必经之处。
  她思前想后心中不安生,甚至都耽误了睡觉的时辰!
  这般想着,老太太心中怒气更增,偏见对方皱眉不语,不禁更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做了亏心事,就哑巴了不成?今日若不说清是去何处厮混了,当心我拿拐杖敲破你的脑袋!”
  为了这等人吃醋是绝不可能的,毕竟他根本不配。
  她怕的是万一这老货当真干起了那不检点的腌臜事,自毁了晚节名声事小,传出去丢了张家颜面、对家中晚辈前程亲事有妨碍事大!
  “你还好意思问我?”
  张老太爷拿兴师问罪的语气道。
  “?”
  张老太太甚至愣住了。
  “我想了许久都不曾想到自己是如何被人骗出的门!我一个疯子,家里人竟都不知道看着点儿吗?”张老太爷当真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若我出了事,你们良心能过得去?”
  “……”
  这一刻,张老太太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她蓦地举起手中的拐杖,就朝着张老太爷身上砸去。
  张老太爷跳着脚躲开,指着她,学着她方才的语气质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还想要杀人灭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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