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叔休息,我退下了。”
  “罗百益。”顾长钧开口了。“你可识得?”
  周莺怔了下,缓缓摇头,“不识,听说……是三叔的同僚?”
  顾长钧轻嗤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噙了鄙夷。
  “罢了,你去吧。”
  北鸣从外回来,见桌上摆着汤羹,满满一碗羹,还未动过。
  顾长钧坐在那书案后头,手里握着笔,正挥毫在帛册上。北鸣不敢打搅,过来欲将那羹碗撤了。
  “放着吧。”顾长钧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纸攥成一团,丢在地上,搁了笔,将那冷掉了的汤羹拿了起来。
  他淡淡饮了两口,似乎想到了什么,挑起凤眼,吩咐道:“着人跟着宁洛,关于他的一切,本侯都要知道。”
  **
  静花巷一座二进宅子前,宁洛匆匆下马。
  屋前站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手里捧着药罐,见宁洛进来,面色一喜。
  “二少爷,您可来了!小姐自打年关受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日日念着您,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宁洛急得头上都是汗,将少女轻轻推开,快步往里头走:“我都知道,我这不来了么?”
  他几步跨到内室,走到床前拉开帐子,“婉玉,你还好吗?我来了,我来瞧你了!”
  床里头卧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形容消瘦,极为病弱。
  听得他的声音,姑娘昏昏睁开眼睛,无力的眸子犹疑不定地凝视他片刻,才终于认出来人,“二哥!”
  她扑到他怀里,低低地哭了起来。
  “二哥,你好狠的心啊,我在这儿病着,你却一直不肯过来瞧我。”
  她哭得肝肠寸断,肩膀一抖一抖地,好不可怜。宁洛心脏都跟着揪成了一团,他抬起她的下巴,贪婪地打量着她,细细的眉,尖尖的下巴,流泪的眼睛。
  宁洛声音哽咽:“婉玉,他们不许我来,我今儿还是趁着跟我哥出来赴宴,半途偷溜出来的。你怎么样?还不好吗?请郎中瞧了没有,吃了什么药?”
  婉玉哭了一会儿,待有些力气,却一把将宁洛推开了:“二哥何必假惺惺的关心我?二哥不是要娶侯府的姑娘了吗?还来惹我做什么?叫舅母知道,又怪我不规矩,勾引她的好儿子!”
  宁洛鼻头发酸,红着眼将她搂住:“你说什么呢?婉玉,你这是在戳二哥的心啊。你明知道,二哥心里没旁人,除了你,二哥谁都不会娶!”
  婉玉给他紧紧抱着挣不脱,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二哥不想娶有什么用?二哥拗得过舅舅和舅母吗?舅母让二哥将我撵出来,二哥不也照做了吗?”
  “傻瓜!”宁洛额头贴在她脸颊上,热泪打湿了她的寝衣,“我怎可能舍得你?谁也拆不散我们,婉玉,二哥应你,二哥的妻子,只会是你,只会是你王婉玉!”
  婉玉似乎有些动摇,宁洛大着胆子搂住她的细腰,嘴里轻轻哄着,两手朝前一推,将她放倒在枕上。他解了外袍,踢掉靴子,将帐帘飞快地放下了。
  帐里传来一声轻哼,那捧药的丫鬟红着脸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暂定每晚12点更新,亲亲们别熬太晚,可以第二天早上看哦。
  第13章
  夜深了。婉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月光透过纱帐洒进架子床里头,她一转头就能瞥见宁洛安静的睡颜。
  她心里好乱。
  过去住在一个院子里头,她还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掌握他的行踪动向,如今却只能痴痴地等在这小院里,为他偶然一次的到来而欣喜不已。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就如走钢索,一步不稳就要摔落万丈深渊。拗不过他的软磨硬泡,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不过就想有个家,有个人好好的将她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免遭风雨。
  她的愿望当真很奢侈吗?
  宁洛答应她,一定不会与周莺成婚,他答应她,会在及冠礼前处理好家里的事。婉玉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她是不信的。
  相好两年多,他承诺的事情那么多,没有一回不叫她失望。
  这些年,若不是她使劲推着他走,他对她的感情,怕也早就淡去了。相信男人,还不若相信自己。
  婉玉将手覆在小腹上,心头酸涩地想着,再有几个月,宁家不认也得认,到那时,宁洛还能淡定地等着那顾小姐先提退婚的事吗?
  当晚顾长钧案头多了封密信,他从净房沐浴出来,对着那信沉默了许久,然后将信扔在火盆里头,烧成了灰烬。
  一切都还和寻常一样,宁洛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突然多出来的一些“尾巴”,他照常在家中和书院往来,不时与同窗游湖作画,或是赏景吃酒,偶尔会到静花巷坐坐。
  这天在宝香楼雅间里,宁洛和几个同窗饮酒,众人听伶人弹唱,把盏说些近来外头听来的新鲜事,宁洛一语不发,只顾埋头喝闷酒。
  他同窗储泽一见了,不免取笑两句:“宁二你最近喜事重重,做什么这幅颓败模样?听说那顾家小姐天香国色,美貌无双,你有此幸,作甚不高兴?换做是我,只怕梦里都要笑得合不拢嘴。”
  宁洛摇头不语,又自斟了一盏仰头饮尽。储泽一忙过来夺他杯子:“不能这个饮法,回头醉的厉害,宁大人不捶你?”
  宁洛夺杯子夺不回,跺了跺脚,忽地悲从中来,大声哭道:“你们都不肯让我如意吗?你们非要逼死我!”
  几个同窗愕然:“宁二你发什么疯?泽一也是为了你好。”
  宁洛哀声道:“为我好?为我好就是要分开我和表妹?什么侯府小姐,什么国色天香,谁稀罕吗?为了我哥在户部的位子,你们就能把玉表妹给撵出去?你们还是人吗?明知她,明知她不能没有我。你们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几个同窗对视一眼,大约猜出了他这是为什么事儿不高兴。储泽一忙叫人去打水、弄醒酒汤,扯着他袖子道:“宁二,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若坏了令表妹和顾姑娘的名声,岂不罪过?有什么事,你慢慢和家里头商量,婚姻不是儿戏,你可不能这样两面三刀,一面答应着这头,一面吊着那一边,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宁洛只是哭,揪着储泽一的衣裳,眼泪抹了他一身:“泽一,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心里头认定了表妹了,我不想应顾家的,可我爹娘已经和顾家通了气,他们不敢得罪安平侯,不敢开罪顾家,他们不会答应我娶表妹的,他们不会答应!我没脸见婉玉,没脸见她了,……前儿她还说,我若是娶了旁人,她就一头撞死在新娘的花轿前头,我怎么办,泽一,我怎么办啊?”
  下头的人打了水过来,醒酒汤也捧上来了,储泽一端过来递给宁洛,好声好气地劝他:“宁二,你别这样,你醉了,喝了这个,你就能好,来,你把嘴张开。”
  宁洛拨开那碗,弄得汤水淋漓满襟,他红着眼睛问道:“那顾小姐没自尊心的吗?我都当面说得那么清楚了,她竟然不提悔婚,她怎么就那么想嫁人?她是嫁不出去非得栽给我了吗?”
  储泽一焦灼地瞥一眼其他人,恨不得堵住宁洛的嘴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座中这些人都是官门子弟,说不准哪个就和安平侯府是亲近的,万一传出去,传到了安平侯耳里……
  醒酒汤喂不进,储泽一决定带宁洛去外头吹吹风,——至少先离开这里。
  储泽一跟众人告罪:“宁二酒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今儿大伙的酒钱都算我账上,都别客气。”
  搀着宁洛站起身,半扶半抱地把他拖出去,几个同窗上来帮忙,都给储泽一笑着劝了回去,好容易将宁洛扶到楼下,等车的空隙就见楼上笑嘻嘻地走下来一群人。
  罗百益一眼就认出了宁洛。宁家这位公子平素不大显眼,人年轻,又还在读书,未曾做官,罗百益往来的狐朋狗友多是宗室纨绔,或是志趣相投的高门子弟,他又是个武将,对那些文人儒生很是不齿,平素根本不愿往来。
  储泽一知道这位主儿不好惹,见他眼冒精光地盯着自己这边,心里头狠狠一颤,忙垂头做出恭敬姿态,搀着宁洛避让在一旁。
  罗百益瞥了宁洛几眼,未及开口,后头有人凑上前来,恭敬地请他上车。
  车马行出几丈远,罗百益喊了贴身小厮过来:“去打听打听,今儿宁二在席上发生了何事。”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总不会无缘无故,宁家和顾家结亲一事虽没挑明,可近来宁太太常常往顾家跑,任谁也猜得出是好事近了。罗百益自打那日见了周莺这心就为她沉沉浮浮,她要定亲他怎会冷眼瞧着什么都不做?心里头瞥着坏真想挑黄了这事儿呢,知己知彼才好百战不殆,近来他也是很关注这位宁二公子的。
  小厮应命去了,罗百益开窗透了口气。道旁一辆马车擦着他车窗朝前疾驰,罗百益以为自己花了眼,若没瞧错,那乌色玄锦帷幕的马车,是顾长钧的?
  静花巷里,犬吠喧嚣。静谧的巷道里头弛入一辆车马,辘轳轮声惊了四邻的犬,婉玉也给吵醒了。有人在砸门,一声一声,伴着男子带着醉意的吵嚷。
  “开门!表妹!婉玉!卿卿开门!我来了,是我来了!”
  丫鬟早已惊醒,推门进来道:“小姐,听着像是二爷?”
  婉玉急忙穿鞋下地,丫鬟过来拦着她:“小姐,您可别急,动作慢些,仔细肚子……”
  婉玉这才定住,不住催促那丫鬟:“快去,快请他进来。”
  丫鬟点点头,疾步去了。
  外头储泽一还在拦着宁洛劝:“别这样,就是不顾着你自己,令表妹一个姑娘孤身住在这儿,叫人说嘴也不好。宁二,你小声点儿吧。”
  在车上宁洛一直闹着要来这里,储泽一拗不过他,原本还指望能送过来叫他心上人劝他一劝,不成想来了这儿他更闹腾了,恨不得将四邻都惊起来。
  平时这宁洛瞧着挺儒雅一人儿,哪想到酒品这么差。
  储泽一有些后悔今晚请宁洛过来了。
  里头终于有人开了门,护院的中年男人后头跟着个年轻姑娘,宁洛闭着眼上前将人一抱:“表妹,我来了,我来瞧你,我不理那顾姑娘,真的,再美我也不要。我……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你等我,等我!我会想办法,叫……叫那女人知难而退,你信我……”
  丫鬟陡然给人抱住,酒气扑鼻而来,她刷地红透了脸:“二爷,我是巧穗,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姑娘。”
  储泽一瞧这一幕实在没眼看,抱拳道:“我把宁二弟送过来了,席上还有客,烦姑娘待宁二弟醒来替我告个罪,我就先……”
  话音未落,忽见巷口火光冲天。蹄声步声嘈嘈杂杂地传了来。
  储泽一回头,脸色登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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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宁太太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
  宁洛已经很久不曾提及过王婉玉这个人,家里都以为这两人断了。
  当有人夜晚传信去宁家,详细说了宁洛醉酒后所说的胡话以及他在静花巷金屋藏娇的事,宁太太震惊了。
  为免宁老爷做出过激反应,宁太太劝住了宁老爷,自己带着长子宁濯悄悄到了静花巷。
  侍从提着灯,两辆马车停在了巷口。储泽一一认出来人就瞪大了眼睛,忙过来躬身行礼。
  宁太太没有和他说话,她板着脸朝巷子深处走去。
  宁洛醉得厉害,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朝这边瞧,并没认出是谁。
  宁太太走近了,立在门前,一把拎住宁洛衣襟,扬手就甩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丫鬟吓坏了,忙挣开宁洛,哆哆嗦嗦蹲身行礼:“太太……”
  “啪”,宁太太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在那丫鬟脸上,压着怒火低声道:“养不熟的白眼狼,给我把你主子叫出来!”
  一耳光打得宁洛晃了晃,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宁太太不耐烦地瞥了眼身后:“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带回去?丢人现眼!”
  宁濯忙带了两个侍卫过来,宁洛下意识想挣,给宁濯一把扭住臂膀,低声劝他:“娘在气头上,你别说话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宁洛本就文弱,被两个侍卫架着胳膊就给塞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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