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说完,转身走向等在长椅上表情不安的女孩,严肃的脸孔上摆出平生最温柔的表情,轻声说:“舒舒,我们回家。”
  第12章
  低调的商务轿车驶入东城别墅区。
  茂密的树林深处,虞家气派的豪宅隐约可见。
  虞舒从没涉足过这样的地方,放在膝盖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攥一手心的汗。
  虞江察觉她的不安,试探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和颜悦色地宽慰:“不用紧张,这是你的家,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怀慈爱,虞舒惴惴的心立刻放平,她望着渐行渐近的虞宅大门,眉眼展开一抹安然。
  是啊。
  这里是她的家……
  她不用怕……
  穿过铁艺大门,司机顺着石板路将车开进车库。
  车刚熄火,就瞧见虞太太从连通室内的那扇门里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是焦灼神色:“出什么事了?一下午电话都打不通!问宋秘书,他也支支吾吾的……”
  问话间,后座的车门推开。
  虞江下了车,没急着回答妻子的话,而是偏头看向车内,温声说:“舒舒,下来吧,见见妈妈。”
  虞太太被这话弄糊涂了。
  见见妈妈?说的是……她?
  “老虞……”她困惑地开口,还没来得及道出心里的疑问,就看到一个瘦弱苍白的女孩跟着下了车,有些局促地站在丈夫身后,抬起一双乌亮剔透的眼睛看向她。
  虞太太震惊不已。
  面前的女孩简直就是16岁的她!
  “她…她……”虞太太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了指虞舒,混乱的目光望向丈夫,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答,“这孩子……”
  虞江轻轻揽住虞舒的肩膀,眼底有温热的泪在翻腾,他深吸一口气,颤声告知:“这是舒舒…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虞太太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了,“这个孩子是亲生女儿,那梦雅呢?梦雅又是谁?”
  虽然不忍看到妻子伤心自责,但事关重大,有些真相是不可能隐瞒的。虞江定了定神,把当年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听完丈夫的话,虞太太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早就模糊了的双眼看向被迫分离了十几年的女儿,再也绷不住平日的优雅端庄,倏地跌坐在地,激动地哭了起来。
  方才听到的话,字字都像刀子在剜她的心!
  被毒打谩骂?从小包揽所有家务?看在有钱拿的份儿上才准读书?事情暴-露后要杀人灭口?
  她上辈子是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要让她的孩子遭受这些!她越想越后怕,如果那家人没有不小心说漏嘴,如果舒舒报警那晚没有成功逃脱,那她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们母女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是我的错!怪我当初太娇气,如果没有把孩子放去育婴房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虞太太泣不成声,“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够格,怎么能让孩子离开视线呢?是我害了她,是我……”
  见妻子这样,虞江心里也难受,他想安慰妻子“一切都过去了,舒舒已经找回来了”可是这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真的都过去了吗?
  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本该肆意张扬的青春,却被谩骂、毒打、家务所淹没。
  整整的十六年啊!
  无论多少金钱都不可能弥补得了。
  那将成为舒舒人生中一块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也是他们心上永远无法拔除的刺……
  虞舒找回亲生父母并不是想看他们愧疚自责,她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在虞太太面前蹲了下来。
  虽然是记事起第一次和母亲见面,但血脉有着神奇的力量,让她一眼就消除掉所有的陌生隔阂,只感到心口温热,源源不断都是亲情的暖。
  于是,她弯了眉眼,轻声安慰:“别哭了妈妈,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爸的错,错的是把我掉包的人。”
  一声“妈妈”喊得虞太太心尖都颤了颤,她又欢喜又难过,倾身一把抱住女儿,哭得更加悲戚放肆:“孩子!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妇人的双臂抱她很紧,像是用尽生命所有的力度。
  虞舒听着耳畔的哭声,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害怕、愤怒、怨恨,所有所有的情绪交织着涌上来,染红了她的眼睛。
  被虞建东活活打死的时候,她多么的无助;尸体被扔在垃圾堆里的时候,她多么的难过;得知真相的时候,她多么的愤怒。
  这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她像是被扔在一片荒芜的沙漠,被风吹日晒,一点点磨砺得体无完肤。纵然如此,她还是乐观而顽强地活着,就像荒漠中的仙人掌,那么那么努力地活着。
  也幸而她努力地在困境里挣扎,才会等来和家人团聚的这一天……
  她吸了吸鼻子,回抱住妇人,第一次像同龄女孩一样冲母亲撒娇:“妈妈…我好想你……”
  ……
  担心妹妹的病情,虞辰很早就离开公司回了家。
  只是,车开进车库,却瞧见令他匪夷所思的一幕——
  向来端庄得体的母亲,这会儿竟然跌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女孩哭得泣不成声。父亲站在一旁,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是动容神色。
  “爸、妈。”虞辰下了车,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视线落在母亲怀里的女孩身上,正要问她是谁,就见对方抬起了头,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像被雨水沾湿的花瓣,柔美得让人怜惜。
  这是温家哪个亲戚的孩子?竟跟母亲长得这么像!
  诧异间,听到父亲介绍:“虞辰啊,过来,这是舒舒,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虞辰糊涂了,“爸,我的妹妹不是只有梦雅一个吗?”
  虞江沉默了一下,告诉他:“梦雅不是,舒舒才是,当年,她们被人恶意调包了。”
  和虞江夫妇的反应不同,虞辰耳畔嗡地一响,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梦雅怎么办?要是得知了这样残忍的真相,她肯定会崩溃!
  虞辰心揪紧,连忙问虞江:“爸,这件事梦雅知道吗?”
  “我刚把舒舒接回来,还没告诉她。”虞江皱眉,“怎么?”
  虞辰松了口气,然后说:“爸,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梦雅这件事?她还生着病,我怕她受不了。”
  虞江:“这件事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她迟早是要知道的。”
  虞辰攥紧拳头,激动地说:“爸!你不觉得这样对梦雅太残忍了吗?当初被掉包的时候她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她能左右什么?她多无辜!在虞家生活了十六年,突然有一天被告知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而是卑鄙小偷的孩子,她该有多难过!”
  儿子从小就宠妹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溺爱。对他的反应,虞江并不奇怪,却不赞同:“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怎么瞒不了一世?”虞辰突然想到了办法,“就说舒舒是她的双胞胎姐妹,当初丢了,现在才找回来,不行吗?”
  见父亲没有松口,虞辰目光沉了沉,继续说,“梦雅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在虞家养了十六年,也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不管爸你怎么想,反正我这个当哥哥的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哪怕……”
  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般补上后面的话,“哪怕是带着她离开虞家!”
  话音刚落,立刻换来一句呵斥:“胡闹!”
  虞江生气地瞪着儿子,“你的亲妹妹好不容易回了家,你就是这么迎接她的?!”
  “抱歉……”虞辰看了眼虞舒,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梦雅受伤害,她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不希望爸爸和哥哥因为自己吵起来,虞舒想了想,对虞江说:“爸爸,要不…就听哥哥的吧?这件事,虞梦雅也很无辜。而且对我来说,只要能回到家人的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别的事无关紧要。”
  见女儿如此懂事,虞江心里更加疼惜,他瞪着儿子,也放话:“舒舒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回了家,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毕竟是父子,如出一辙的倔脾气。
  两人僵持着不肯让步,虞太太叹了口气,起身调和:“舒舒刚回来你们就把气氛搞成这样,像话吗?梦雅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确实跟亲生的没区别,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父母做的恶事而迁怒她?”
  虞辰眼睛一亮:“妈,这么说你同意了?”
  “考虑到梦雅的感受,可以先照你说的那么做。”虞太太拉过虞舒的手,怜爱地替她擦掉脸上的湿痕,然后重新看向儿子,严肃告诫,“不过,两个妹妹,你这个当哥哥的可要一碗水端平了。我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让舒舒回了家还吃苦受委屈!”
  瞥了眼父亲的脸色,似是默认。
  虞辰这才收起了强硬态度,点头应下:“放心吧!舒舒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可能让她吃苦受委屈。”
  *
  此时此刻,三楼卧室的虞梦雅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如果她猜得不错,现在那个贱人应该已经跟虞江做完了亲子鉴定,坐上从前做梦都没想过的豪车,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来到了虞宅。
  喝贫民窟臭水长大的女孩,就算回了豪门又怎样?还是洗不掉十六年耳濡目染的低-贱!她为什么不干脆死在贫民窟里?非要跳出来搅乱她的生活!
  虞梦雅恨得牙痒,心里狠狠骂着黄翠兰虞建东办事不力,居然连个臭丫头都搞不定!她报警那晚就抓紧着把人弄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真是…两个废物!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从去年得知自己身世开始,她就一直惧怕着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噩梦还是成了真。
  她不想走!不想被抢走首富千金的光环,不想去贫民窟当贱-民过苦日子,不想失去这些本能一直属于她的一切!
  虞梦雅猛地坐起身。
  不行!她要留下来!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来!
  爸爸妈妈那么疼她,她只要撒撒娇卖个可怜一定舍不得赶走她,还有哥哥!哥哥对她最好了,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死死抓住家人们对她的爱,就像抓住了立足虞家的筹码。
  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虞太太红着眼睛站在门口,对她说:“梦雅,你穿好衣服来客厅一下,妈妈有事要跟你说。”
  虞梦雅用力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问:“妈妈,什么事啊?爸爸跟哥哥回来了吗?梦雅一天没看到他们了,好想他们呀!”
  如她所料,这话果真让虞太太微微动容,看向她的眼神复杂中生出一丝熟悉的慈爱:“爸爸哥哥刚回来,都在楼下,就等你了。”
  “怎么了?”虞梦雅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出了什么事吗?”
  “嗯。”虞太太垂下眼睛,声音也低下去,“是有点事。”
  “什么事?严重吗?”虞梦雅一脸惊慌地下了床,故意没穿鞋,显出十足担忧。
  养了十六年的孩子,不可能没感情。
  见虞梦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虞太太怜惜不已,确实,就像儿子所说,梦雅也是无辜的,她才十六岁,不该承受那么残酷丑陋的真相。
  于是柔和了目光,拉过她手,告知:“梦雅啊,有件事妈妈一直没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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