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陆达闻声而至:“钧座但请吩咐。”
  “你去和县令说,本军在此就食,不入县城,让他快些叫了夫子,送饭来。”
  陆达转头要走,楚剑功又道:“那县令若是爽快便罢,如果推推搪搪,磨磨蹭蹭,你替咱家告诉他,我这两千兵便到县衙里去就食。大军过处沿路供食,这是成例,笔墨官司到皇帝面前也打得赢。”
  “俺理会得,咱也是做过京官的。”
  楚剑功把张兴培叫道僻静处,和他说了,让他去两江各路水上堂口打通关节,张兴培笑道:“这个,钧座尽管放心,江湖江湖,不通水路,还是江湖人吗?”
  “弥陀爷和你一起去,他是水上堂口的,懂规矩。你有不清楚的,问他。但是,所有的事,都由你拿主意。”
  “我明白,我怎么说也在江湖上跑了这么久了。”
  楚剑功又请了弥陀爷过来,他和张兴培碰面,又久仰幸会了好一阵,相见恨晚了一番。
  临武县令是个乖觉人,饭很快就送到了,全军闹闹哄哄吃过了饭,点了火堆露宿,南方的六月天,晚上一点也不冷。
  第二天一早,张兴培和弥陀爷就出发了
  乐楚明还是打前站,他出发一个时辰后,楚剑功带着全军,肩挑背驼,军歌嘹亮,就过了三峰岭。山那边,乐楚明已经和北江拖佬们备好了木筏子,用来拖着物资,人在岸上拉着,顺着武水,下到山脚开阔处,已经有一个好大的船队在等着了。
  朱雀军中有镇嵩镇的老兵就说道:“我们钧座怪啊,别的协台镇台,拼命捞钱,哪舍得花钱雇船。各地又只管一顿饭,所以每天啊,走不了三十里,哪比得咱们坐船,让我捣句文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那是关二爷的赤兔马,马中赤兔,不是用来说人的。”
  边上又有人说:“这个我知道,马中出赤兔,人中出吕布。三国啊,就喜欢听三国。最喜欢那段,太师府中出貂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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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归属
  6月18日
  北江全长六百余公里,朱雀军坐着北江拖佬的船队,花了五天时间,终于在六月十八日进入广州。
  到岸之后,李颖修在岸上等他。楚剑功一下船,两人按当时的习惯拱手做礼。
  “我们有了第一支自己的军队了,不容易。”李颖修没说什么远来辛苦之类的废话,头一句,就包含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是啊,是啊。”楚剑功侧望着自己的部队有秩序的从跳板上走下,正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林大人派来的人在不远处等着,就改口道:“老弟,我们住哪里安排好了么?”
  “你们暂时驻屯在白云山,水师的营房也腾出来一部分,战时可以住在岸边。”
  “甚好,陆达!陆榜眼!”楚剑功大叫着,陆达应声而到。
  楚剑功给两人做了介绍,李颖修满心疑惑,但堆出笑容说:“我们朱雀军这种野路子,居然有了一位武榜眼,荣幸啊,荣幸!”
  陆达听到这话心里不痛快,心想:“朱雀军是楚主事一个人拉起来的,那没错,要论关系远近,我陆达跟着全军一起摸爬滚打,怎么着也算朱雀军里数得着的人物,什么‘我们朱雀军’。”但又不好说什么。他又是个实心眼,不快就表现在脸上。
  楚剑功见状,说道:“榜眼啊,你带队,跟着李先生去营房,把队伍安顿下来。行军的时候注意点,让老百姓见识见识我们新军的风貌。去吧,先去整队。”
  陆达向楚剑功敬了个礼,就离开了。这时,杰肯斯凯也下船了,看见李颖修,就跑了过来。呱唧呱唧,讲了一通法语。大意是在湖南只能跟楚剑功一个人说话,在广州总算有两个人可以说话了。
  “杰肯,你中文练习得怎么样了?”
  “费昌号,费昌号。”杰肯斯凯说。
  楚剑功道:“我去向林大人复命。你们都先去营房,在那等我,有好多事要商量呢。”
  楚剑功坐在马车里,看着广州的市井,还是那样杂乱无章,污水遍地,六月天里,空气中飘荡着榴莲的臭气。这里的人们,仍旧混沌、麻木而安详,停在虎门之外的四艘英国大军舰,并没有让广州感受到太多的战争气息。
  林则徐已在今年年初(农历年的年底)就任两广总督,邓梃桢已经调任两江总督(实转闽浙总督)。林则徐已经是这两广总督府的主人了。
  “大人独揽广东夷务,事权归于一人,对禁烟和作战指挥而言,其实是好事。”寒暄过后,楚剑功开始转入正题。
  林则徐却道:“剑功,在你看来,这仗恃非打不可了?”
  “大人,英国人的兵船已经到了虎门外海,我听闻几日后还有兵船要来。英国国内,早已在年初就下了开战的决心。”
  “妄开边衅,我等封疆大吏,不可不戒。”
  “大人,非是我等要开衅。只是局势使然,避无可避。”
  “你曾对我说过,这……世界,”林则徐想了一会,才记起这个词来,“这世界如同春秋时期一般,不灭人国,就为他国所灭。我和邓大人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想想三岛小国,难道真的敢向我大清开战?还真能灭我大清?”
  “九龙、官涌之战,英国人坚船利炮,大人也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让我练这朱雀军了。”
  “坚船利炮终究上不了岸。”林则徐毕竟长期局限于清国之内,对完全违背他常识的东西,即使看到一些端倪,也不愿意正视。
  “英吉利人三百年前就已经灭了天竺。大人,过不了几日,英国人的大舰队就会到达,大人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也罢,剑功,我自是信得过你。你的好友李颖修,这几个月来帮我主持布防建垒之事,甚是得力。不过……”
  “大人,不过什么?”
  “他卖给朝廷的炮,似乎太贵了一些,他拿账目给我看,我也看不懂,账房先生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剑功,你回来,再帮我把帐对一遍。”
  啊,林则徐居然看出来了。楚剑功口上应付着,“好的,大人,我一定仔细核对。”心里在盘算怎么样和李颖修把帐扯圆。还有两千支步枪要报销呢。
  “呃……不过,不可操切,切不可冷了李颖修报国之心。人生难得一知己,你和他,切不要伤了和气。”
  本来楚剑功以前是住在两广总督府里,但现在他坚持和军队呆在一起。林则徐也不强留,只是约定明日给他接风,同时让他以一个“官员”的身份正式见见广东官场上的人物。
  楚剑功离了两广总督府,便向着白云山来,到了驻地,天色偏晚,部队都已经歇下。陆达安排的执哨千总是乐楚明。
  楚剑功问:“李先生,陆榜眼,杰肯教官都在么?”
  “都在等您。”
  “查过哨之后,你也到公厅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席间,其乐融融。李颖修长袖善舞,很快就和陆达熟识起来。而楚剑功夸奖乐楚明是“训练中最杰出的一个”,也让乐楚明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乐不可支。
  饭后,楚剑功和李颖修来到书房。一进书房,两人击掌相庆,楚剑功大吼一声:“老子终于有自己的军队了。”这股兴奋之情,一直压抑着,今天在李颖修这个唯一的知情人面前喊出来,不知道有多痛快。
  “武装割据,开军校,建大学,开工厂,办商务,印假钞……一切的一切,都从军队开始。”李颖修兴奋的说着。
  “没有人民的武装,就没有人民的政权。”楚剑功高兴的一锤桌子。
  “那个陆达,你准备怎么处理?他可是清廷的人啊。”李颖修突然说。
  “没事,他是个老实人,今天吃饭,你也看出来了,他完全把自己当成朱雀军的一份子。”
  “可是,将来和清廷冲突的时候呢?他还是会站在朝廷哪一边吧。”
  “现在是这样,但用不了多久,我可以肯定,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朱雀军一边。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总会站到能给他荣誉感、归属感和希望的团体一边。何况,依照清廷体例,他上了朱雀军的船,在赤旗下战斗,就已经染红了,洗不掉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有理,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始终会把军队抓到手里,不怕他反水。老弟,要做大事,一定要善于吸收我们体系以外的人进来,我们毕竟只有两个人。”
  “我们现在,有两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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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分兵
  7月15日
  一千支前装击发枪,一千支前装燧发枪,全部下发到部队。朱雀军全军,欣喜若狂。从六月二十一日开始,朱雀军在白云山下的靶场试枪,熟悉武器。新式的击发枪、燧发枪和老式的火绳枪毕竟不太一样,而装刺刀步枪和朱雀军在湖南练习的长矛手感也大不相同。
  “全连都有了,第一排齐射,第二排齐射……报靶”
  “上刺刀,全排突刺。”
  “步法,注意脚下,鸟枪换了,连怎么突刺都忘了吗?”
  “全营方阵,快快。”
  “全排以我为基准,向右看齐。”
  刺杀,射击,排枪,队列,方阵……土木、壕沟、炸药包……朱雀军又投入到训练中去,忘我的。
  而就在六月二十二日,英军的大舰队终于到了,在清军以为载炮二十余门的海阿新号,窝拉疑号已经是了不得的利器的时候,载炮74门的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拜兰汉号三艘二等战舰出现在广州外海。此外还有载炮44门的嘟噜义号,布朗地号,以及载炮二十多门的鳄鱼号,康威号,莫迪斯号,宁德罗号,拉恩号,海阿新号,窝拉疑号等十一艘七等军舰,外加东印度公司提供的四艘武装火轮。
  林则徐火速召见了楚剑功问计。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准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把握么?”
  “我想,我们守住广州还是没有问题的。”
  “剑功,你说英吉利人会沿海北上,骚扰京师么?”
  “很可能,大人还是上表提请朝廷注意吧。另外修书给邓制台,让他注意沿海的防御。”
  楚剑功回到军营,不急不慢,继续操练队伍,六月二十三日,他把部队拉到了虎门炮台,与广东水师合练。
  靖远、威远、镇远、横档、永安、巩固六炮台都按李颖修和范中流的谋划进行了改造,在炮台前方的土坡上挖出三层战壕,60门三磅骑兵炮也分别安放在这些炮台上。这些骑兵炮的作用不是轰击舰船,而是用来轰击登陆的步兵。
  这是朱雀军第一次与炮兵合练,主持炮台炮兵的,是楚剑功在官涌之战时的老熟人,游击麦莛恩,按照旧式清军的标准,此人是个勇将,也深得军心。
  而就在同一天,英军大舰队突然拔锚北上,只在珠江口留下了四艘等外战舰和一艘火轮,封锁广州。
  “颖修啊,封锁是什么意思?”楚剑功忙于军务,李颖修就成了林则徐的外事参谋。
  “就是阻断往来。”
  “英吉利人在做什么我当然知道,只是这样有什么含义吗?或者,有什么威胁吗?”
  “没什么用。不用理他”李颖修淡淡的回答。对清国,喔,大清这样自行闭关锁国的政权而言,根本看不上外贸关税那几分银子,更不需要海外的任何商品。英吉利人在拿破仑战争中使用大陆封锁得心应手,对清朝便也照葫芦画瓢,真是拜错庙门。
  “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应对呢?”面对陌生的对手祭出陌生的手段,虽然没什么危害,但林则徐还是觉得别扭,“难道就这么看着?”
  “现在只有看着了。隔着粤海,大眼瞪小眼。我们没有军舰,不然可以趁英国人只留下了五艘船,吃它个便宜。”
  楚剑功可不管这些,他和杰肯斯凯专心步炮合练。
  “全部都把身子藏到壕沟里。水师的骑兵炮在你们后方,他们发射的霰弹要从你们头上飞过去,不排除霰弹散射的角度过大的情况,要注意保护自己。”
  “躲在壕沟里的同时,要上好枪弹,炮火一过,立即站到沙包上,以壕沟壁为支架,排枪射击,然后迅速从沙包上退下来。”沙包,指壕沟内部垫脚的沙包。
  炮兵的观察手的视线要广,不仅要注意本炮台当面的敌人,而且要注意临近炮台的敌人。杰肯斯凯在教案中这样写道。目前根本没有合格的炮兵教官,只好让杰肯斯凯和范中流赶鸭子上架了。杰肯斯凯负责炮兵的射击指导,而范中流则负责测绘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