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母忙去央求薛少河:“快帮我拦着她。”
  薛少河只得追江小五。二人身形闪动,不过眨眼间,便已相继飞跃出篱笆墙。
  顾唯念留在房中,照顾情绪激动的江母。
  江母很害怕江小五杀人,嘴唇发抖,手也发颤,拉着顾唯念的手,哆哆嗦嗦道:“红蕖峡里不能杀人,否则就是尤将军在天有灵不肯降罪,别的乡亲也容不下我们。就算我们能逃,可是离开这儿,我们又能往哪儿去。”
  纵然江小五一身本事,也出谷数次,可到底红蕖峡里还有个家。她在外头再如何折腾都好,只要折腾累了,再回红蕖峡就是。江母更是此生都不愿再踏出红蕖峡。
  顾唯念安慰道:“江大婶放心,薛大哥一定能追上小五。”
  江母伤心半晌,方才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问道:“顾姑娘是否觉得此事很不可信?”
  情蛊一事,就算红蕖峡里的人说得再怎么有鼻子有眼,外人也难相信。顾唯念不妨她忽然这么问,不由神色一黯,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听起来确实难以置信。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古怪事多着呢,别人未必就不信。我……我是信的。”
  江母听顾唯念这么说,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尽是苦涩。笑完了,仍又担忧道:“还不知道小五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顾唯念问道:“小五的生父……再也没出现过么?”
  江母摇头道:“没有。”
  顾唯念着实替这对母女心酸。怎么偏生遇上这样的倒霉事。
  ……
  江小五癫狂之下,只知全力狂奔。她仗着一口恶气,身法比平日不知快了多少。薛少河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追上江小五,不想许久都没追上。
  二人一路你追我赶,先是远远甩下了千月一家三口。接着,又经过两处村落。
  红蕖峡的年轻人很多都习武,自然也有练习轻功的,所以,村民们并不惊奇。竟还有老头子赞叹道:“这是上岸村的小五吧?轻功这么好,平时肯定没少下苦练!”
  薛少河唯有苦笑,他情愿这位江姑娘的功夫差一些,他追起来不至于如此辛苦。偏偏江小五鬼主意多,忽然大喊:“大家快来救我,这个从谷外来的歹人要杀我。”
  红蕖峡人早注意到薛少河的打扮与他们不同,又听江小五这么说,立刻有人上当,几个年轻人展开身形追过来,围截薛少河。江小五趁机跑得更远了。
  薛少河一边躲过旁人的攻击,一边高声解释:“我是江家的客人。江小五要去杀一个叫牛皮的人,是江夫人托我来追她的。江夫人说,红蕖峡里不能杀人!”对红蕖峡里一无所知的人,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薛少河此话出口,立刻有人从不信他的话,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众人攻势一弱,薛少河又趁机道:“诸位可听说过,牛皮给一位千月姑娘下情蛊的事?江姑娘正要去宰了那个牛皮,给千月姑娘报仇!”
  薛少河此话一出口,众人攻势更弱。薛少河趁机摆脱众人,继续去追江小五。
  第38章 奇诡
  江小五又进了一处村落,也不跟村民说话,径直飞奔到村外三里处一株参天古树旁,那古树下搭建着两间低矮的小屋,屋顶有树枝覆盖。乍看是个新奇别致的地方,但多看一眼便会注意到,这两间屋子未免太低矮了一些,只怕屋内的光线并不好。这么个地方,如果是猎人打猎困在山中,暂时委屈一夜还好,若是长久住人,实在不是个好居所。
  会住在这里的人,若腿脚健全,又无其他生活负累,那只怕是个懒汉。连个像样的房子都不愿盖。
  江小五提剑进入小屋,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牛皮,看起来倒像是病了!
  江小五竟有一瞬不忍,但她到底心中有恨,仍是怒道:“你这无赖,受死吧!”言罢,举剑踏步上前。谁知她脚下忽然一沉,身子向前一栽,整个人忽然被一张坚韧的丝网网住,吊在半当空。
  这小屋里居然有机关!
  江小五大惊失色,怎奈整个人都被一张网紧紧缚住,根本动不得。她连忙大叫道:“薛少河,救我!”她此刻方后悔,不该那么耍弄薛少河。若他一时半会不能赶到,她就惨了!
  原本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牛皮,忽然翻身坐起,阴阴一笑,露出一个令人惊悚的表情:“来不及了,没人能救你!”
  他的手,在床头一个小小扶手上按下,小屋四面墙上,忽然射出密密匝匝的绣花针来,铺天盖地而来,令人无处躲藏。那些绣花针比寻常的要长一些,破空而来,力道很大,恨不能要将人射穿。
  江小五不由心中一凉。这暗器如此密集,从四面八方而来,小屋又这么窄小,要射死个把人,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江小五闭上眼,心中长叹一声,吾命休矣!
  可是意外的,江小五并没有感受到被绣花针插过身体时的疼痛。咿,难道一个人被射成马蜂窝后,反而感觉不到疼吗?
  江小五睁开眼睛看时,发现那些绣花针竟然都在半空生生顿住了,距离她最近的一枚针,已对准她的眉心,只差毫厘就要射进去。江小五惊得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凑上去给针扎了。很快,顿在半空里的绣花针纷纷坠地。
  江小五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牛皮被这诡异的情形惊得魂飞魄散,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有鬼,有鬼呀!”
  江小五忙转头看向门外。她方才分明感受到那里传来一股奇异的罡风,就是那股强大的内力,逼得这些绣花针停下来,纷纷落地。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薛少河。江小五惊叹:“你居然有这样的内功修为……”太可怕了!这神鬼莫测的功夫,简直已不像是人间能有的!
  薛少河上前,一把将细网扯破,将她救了出来。江小五刚脱离危险,便举剑朝牛皮刺了过去:“混账东西,我杀了你!”
  薛少河忙拦下她:“急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分明是在这里布下陷阱,故意等你来送死!”
  江小五一听,这才收了剑:“想不到这个丑了吧唧的脏男人,倒是个机关高手,陷阱做得这样高明。我是该仔细审审他!”
  薛少河扫了一眼牛皮。这家伙分明是个五十开外的糟老头,穿一身脏兮兮的旧棉衣,左颊处有一颗大瘊子,果然又丑又猥琐。他对牛皮道:“听见没有?还不老实交代!”
  牛皮看起来很失望,也很生气,根本不答薛少河的话,反而问江小五:“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这么完美的机关,都弄不死你?”说话间,面目愈发狰狞,又对薛少河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混账东西,竟敢坏我好事!”
  薛少河听他骂骂咧咧,便吓唬道:“再不老实交代,我杀了你!我可不是红蕖峡的人,红蕖峡的规矩管不了我。我不但要杀你,还要慢慢杀,尽量杀得新奇有趣些。让你的死法,不那么老套常见……”
  薛少河话未完,牛皮忽然朝墙上用力一撞。他用的力气很大,简直恨不能将房子撞塌。他当然不是为了撞塌房子,他只是要自尽。江小五阻拦不及,牛皮顿时头破血流,头骨裂了好几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人也当场气绝身亡。
  江小五讶异道:“居然就这么死了!这个老混账!”
  薛少河也面露失望,身子倚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江小五又向他抱怨道:“你功夫那么好,怎么不拉住他?”
  薛少河蹙眉沉思,并不答话。
  江小五恼得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话!”
  她这一推并未用力,薛少河却忽然抖了一抖,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江小五讶异道:“你怎么了?”
  薛少河喘息得厉害,胸膛也起伏不定,根本不能答话。
  江小五这才发现他早已受了重创,方才也只是强做镇定吓唬牛皮罢了。江小五忙丢开手里的剑,上前扶了薛少河,道:“我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疗伤。”
  待出了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江小五这才看清楚,薛少河面上惨白,几无人色。
  薛少河此时方虚弱开口:“我的修为不够,不能随意使出刚才那招。”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小五死。她毕竟救过他们,何况她虽然脾气大了些,却也不失可爱,分明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他使出那招后,便该立刻调整内息,怎奈红蕖峡里高手众多,在确定牛皮是否为高手前,他觉得吓唬吓唬人还是很有必要的,只好强撑着进了小屋。
  江小五动容道:“都怪我不听劝,才将你害成这样。薛大哥,你又何必为了救我弄成这样。”
  薛少河已经走不动了,干脆就地盘膝而坐:“小五,你就在这里帮我把风,我需要疗伤。”
  江小五忙答应下来,退开几步,站到一旁:“放心,我不会让人来打扰你。”
  第39章 冤狱
  薛少河得了江小五的应承,这才运功打坐。江小五也不知他要多久才好,只能在一旁耐心等候。岂料不过一刻钟后,方才围追薛少河的一众年轻人也赶到了。
  红蕖峡里无论老少,都十分尊崇尤烈将军。他说红蕖峡里不能杀人,那便是铁律!这些人,自然都是赶来阻止江小五杀人的。
  江小五忙上前道:“你们动作轻一些,不要吵了我的客人。他为救我受了伤,这会正在疗伤。”
  一行年轻人便依言绕过薛少河,进入牛皮房中看情况。很快,一个年轻人出了屋子,怒道:“江小五,你竟敢在红蕖峡杀人!”
  江小五听那年轻人大吵,怒道:“根本不是我杀人,是牛皮要杀我不成便撞墙自尽。你眼睛瞎了么?看不到里面的陷阱和丝网?还是没看见满地的绣花针?那也总该瞧见牛皮头上的血窟窿吧?再胡乱吵吵,割了你舌头去喂猪!”她当然不会真的去割人舌头,也不过是激愤之下乱放狠话罢了。
  年轻人冷笑一声:“你自己进来瞧!”
  “瞧就瞧,我怕呀!”
  江小五才踏进小屋,便怔住了。屋子里不见了满地的绣花针,也不见了什么丝网和陷阱。就连牛皮的死状也不同了。牛皮被人削掉了半个脑袋,死状比先前更加凄惨可怖。削掉他脑袋的那把剑,就丢在他尸体旁边。
  江小五看看那把剑,再看自己空空两手,惊觉不妙。
  ……
  红蕖峡原来是有人管事的,并不会由着人胡来。
  顾唯念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因为江小五和薛少河,都被关在了一个叫长老会的地方。会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管着红蕖峡的大小事务。好些武艺超群的年轻人都在为长老会效命,听从各位长老指挥,一力维护红蕖峡里的太平。
  长老会的年轻人来通知江母,江小五杀了人,连同从犯“顾少河”一起关了,目下正在听候处置,很可能明日处死。江母顿时手脚冰凉,瘫倒在地。顾唯念也是周身生凉,但头脑还很清醒,忙道:“我哥怎么怎么可能杀人?有他在,江小五也杀不了人。”
  年轻人道:“这是大伙儿亲眼所见。难道别人都在冤枉小五?!”
  顾唯念忙道:“我要去长老会见我哥。我不能让他糊里糊涂死在这里。说他帮江小五杀人,你们总要拿出证据。”
  江母也道:“我女儿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长老会并不禁止家眷探望被关押的亲属,顾唯念与江母很快便见到了江小五和薛少河。
  他二人被关在同一间房,房门是精钢铸造,里头空空荡荡,连个让人歇息的地方都没有。薛少河挨墙坐在地上,江小五在屋内当中站着,二人俱都安静的没有一丝声息。全然不似受了冤枉的人那般,拍门疾呼冤枉。
  江大婶进去便搂着女儿哭起来:“小五,你千万不能有事,娘再去求求几位长老。”
  江小五急忙解释道:“娘,我根本没杀人。我是很想宰了那个牛皮,可我根本没动手。分明是有人存心嫁祸给我。该说的我都说了,可长老会的人根本不相信我!”
  顾唯念此刻满心都在薛少河身上。他的情形看起来很不好,脸色灰败,身体已虚弱到站不住,只能倚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顾唯念吓了一跳,眼泪很快滚出眼眶。他总是精神奕奕,充满活力,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半死不活。
  “薛大哥,你怎么样?”
  薛少河有气无力道:“我没有大碍,只是需要时间来恢复”他伸手,替她揩去泪珠,因为无力,动作很轻,“别哭。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顾唯念也知道不是哭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泪,又问:“他们为什么说你是从犯?你明明是去拦着江姑娘杀人。”
  薛少河并无力气多说话。江小五便将自己的遭遇,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因为薛大哥当时和我在一起,又是从生龙活虎变得半死不活,一看就是和人动过手,而且他一口咬定我没杀人,他们便认定薛大哥和我是一伙儿的。何况薛大哥本来就是我带进红蕖峡的‘朋友’。”
  顾唯念听完前因后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牛皮早就有心害你?”
  江母奇道:“咱们向来与牛皮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
  江小五道:“我也很奇怪。牛皮好像算准了我会过去!只可惜连累了薛大哥。他为了救我,已经受了内伤。后来又被人逼迫,强行停止运功疗伤,现在情况很不妙。”
  顾唯念道:“不过片刻的工夫,满屋的针都不见了,陷阱也没了,还有人用你的剑,不声不响削了牛皮的脑袋。你和薛大哥就在屋门口,却一无所觉?”
  江小五急道:“莫非连你也不信我的话?”
  顾唯念道:“我自然相信你们都没杀人。可若让别人也信就难了。”
  薛少河忽然一阵猛咳,嘴角溢出丝丝鲜血。顾唯念看到他吐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薛大哥!”
  薛少河已经连骗她说自己还好的力气都没了,他双眉紧蹙,闭目靠在墙上,勉力撑着身子不倒。
  顾唯念道:“薛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薛少河蹙眉道:“你别乱来,先顾好自己要紧。”她不会功夫,怎么救他?这种时候,她还是先想想怎么安全离开红蕖峡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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