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房间里的摆设在她走后有些小改动,就是墙上多了她的画像,书橱里也是,右常带来的这些画像应该也是从房间里拿出去的,容渊把手里的画像放了回去,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幅。
  幽冥人偏爱神色, 画上的无念却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裳, 手里拿着人界的海棠花。她喜欢热闹,闲来总爱到处去玩,不限于幽冥, 所以最后一次她出去的时候, 最初没有人在意,直到三天里没有她的消息,也联系不上,众人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她为什么不跟幽冥联系呢?
  容渊抬手, 抚了抚画上之人的裙角,那时候记忆虽模糊,但孩童对环境是很敏锐的,在不安的地方孩童也睡不好,容渊一直觉得自己在一个舒适温暖的环境中,直到那一天到来。
  既然有过安稳的环境,为什么没有告诉惦记着她的人?若幽冥已无她的家人,倒能理解,可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她不是吗?
  萧辰走上前来,抬头看着画像:联系不上,或者有什么理由让她不能主动联系。
  左忆想从不知名的女子那里得到她的消息,容渊缓缓放下手,眼神跟着沉了下去,你说,那女子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了吗?母亲的信物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此人定然认识无念,并且得到了无念的东西,至于是无念生前赠给她的,还是在无念死后她去了无念的住处,旁人暂时无从得知。
  天帝是条线索,这个女子也是,必须得找到她,还有左忆,左忆做错了事,也得由他这个尊主来罚,他是幽冥的人,可不是那女子手里随随便便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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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风依照辞树的吩咐,开始着手军中的调查,连日来发生的事件件诡异,相知没事的消息总算让他心情好转了些,而他这也才知道,原来他们给的传音石在星界里跟外面联络不上,难怪相知醒了却一直没跟他联络过。
  其实他即便嘴上不说,心底还是担心着相知会因为这事就此疏远天界与他,可军中旧甲查探一番没看出什么问题,却是揪出犯了些其他问题的人,乘风觉得如今对他们是松散了,得好好重新整顿一番。
  乘风从军中回来,想了想,绕到去了容渊下榻的地方,敲了敲门,他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清清嗓子在门外道:我准备去陛下处探望,你要跟我一起吗?
  这回居然话音刚落,容渊就给他开了门,乘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挺直身板道:走吧。
  乘风从前其实就盼着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让他尝尝做哥哥的滋味,他小时候还去缠过母亲,天帝和母亲听了,都笑出声,天帝曾经真的是个好父亲,会把他幼小的他放在膝头,和母亲一起逗着他。
  他不讨厌容渊,只是这个兄弟来得太突然了,令他们所有人措手不及,况且还不是同一个母亲只是不管情况多复杂,孩子在最初终究是无辜的,若有的选,容渊恐怕也不会想要这样的身世。
  两人到了天帝寝殿,正好医官也在,他诊断完后,乘风问:如何?
  唔医官捋了捋胡子,皱了皱眉,有些奇怪。
  容渊投来视线,乘风闻言登时紧张:怎么?
  余毒拔得太慢了,不应该啊,就算陛下体虚,清除的速度也太慢了,所以才一直不醒
  医官百思不得其解,起身朝乘风赔罪:臣这就召集诸位医官,再为陛下诊断一番。
  药童正将喝完的药碗放进匣中,用盖子盖上了,容渊走到他面前:打开。
  众人都是一愣,乘风惊道:你可以说话了?
  容渊点点头:功法已成。萧辰用这话调侃他的时候容渊觉得不好意思,忽悠起外人来他倒是毫无心理负担。
  药童只好把匣子打开,容渊将药碗端起,隔着段距离轻轻闻了闻残渣的味道,没觉出不对,药碗里没毒。
  医官见他动作,奇道:尊主还通药理?
  容渊懒得多解释,只漠然道:略懂。
  其实并不。他不懂医术,但因为有紫莲在,能够分辨东西有没有毒,事情既然蹊跷,多怀疑一下周边也没什么不对。
  容渊将碗放下,药童低头整理,容渊垂眸瞧着他,忽道:你在紧张什么?
  药童身子一颤,把脑袋低得更狠,他本来就矮小,如此更加看不到面上的神情,药童声音细如蚊讷:没、没有
  医官是个护犊子的,知道容渊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得罪不起,赶紧赔罪:小徒若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尊主,在下替他赔罪,还请尊主饶他一回。
  容渊神情微微一动:怎么,只是在怕我?他收回视线,不置可否:你们最好尽快医好他,还想要本尊等到什么时候?
  医官忙答应:是,是。
  乘风一噎,这小子曾经冷冰冰的脸配上文字时,大伙儿还能自己在脑子里猜测语气,如今明明白白听见他的声音,才发现这人可比他们脑子里想得更不客气,要不是长了张欺骗性太强的脸,这态度得多得罪人啊。
  说起欺骗性,萧辰那出了战场就潇洒亲切的样子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容渊此刻本尊依旧在无念的房间里,萧辰心脉伤了,本来可以开始打坐的他又再度需要睡眠,容渊想让萧辰早点回去休息,自己独自在这里坐坐,萧辰却说要陪着他。
  两人坐在矮案边,正对着窗户,无念的窗外便是府邸里最大的那颗古槐树,偶有风来,树叶簌簌作响,风景虽好,看着却实在太冷清了些。
  树下有一张石桌,没有人气的浸染,显得冷冷冰冰,几片树叶落在石桌上,窗棂围起来的整幅画倦,竟是如此寂寥。
  容渊出神地瞧着,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偏头一看,萧辰竟然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若心有坚冰,周身无人能触及,即便身在阳光之下,也只能感到彻骨的寒冷;若心有所念,得至亲至爱之人相伴,即便触目是萧瑟风景,也能品出恬淡的禅意。
  容渊目光柔和下来,他抬手碰了碰萧辰的脸。特别困倦是一回事,若不是容渊在这儿,萧辰也不可能在外面就睡着,容渊将他放下来,头枕在自己怀里,萧辰微微动了动,并没有睁眼,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就接着睡。
  只是他这一动,就把容渊方才满怀恬淡的温情给哗啦砸出几丈高的水花,容渊耳根热了热,不敢再动弹。
  天界的医官们正在天帝的寝殿里一块诊断,有人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润润嗓子,一抬头,忽见表情一直冷淡的容渊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温柔得能滴水,他霎时间看呆了,然后被茶水呛了个半死。
  医官们会诊的时候,乘风容渊也在房里听,后连辞树也过来了,屋子里人太多,就先让药童们回去了。
  先前被容渊问过一句的药童步履匆匆回到自己的家,立刻就到了他父亲的屋子外,急急敲门,屋里传来一声:进。
  药童进了屋,关上门,他咬着唇,迟来的后怕导致手已经不可遏制的颤抖,他道:父亲,我按照你的吩咐,已经药童空咽下了一下才把话接了下去,已经把药喂给天帝了。
  他当真有问题!侍药这种事向来不需医官亲自动手,多是药童或者侍从来,今日他给天帝喂药时,趁着师父埋头冥思苦想,便把准备好的东西喂给了天帝。
  幸好没有直接放在药碗里,不然容渊肯定发现了,想到这里,药童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
  他父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面上挤出一个笑:做得好。
  药童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师父都没有查出不对,说明,说明这药跟天帝中的毒,是一样他声音越说越小,随即十分害怕,父亲,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是被发现,我们!
  嘘,他父亲继续揉了揉他脑袋,乖孩子,你不说,没人会知道,你要相信,父亲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这是为了天界好,真的。
  药童低下头去:可是今天,我看幽冥尊主就有些怀疑我了
  他父亲手顿了顿,才道:暂时也不需要你再喂下那药,没事的,放轻松孩子。
  他父亲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药童渐渐被安抚下来,待他给父亲道了安退出去后,他父亲面上的表情倏的散了个干净,眼睛跟玻璃珠似的没有感情,直直的盯着前方,也不知视线究竟落在哪儿。
  屋后的灯火亮起,一道倩影映在了屏风上,若是转过屏风,便能看见盛装华服戴面纱的女子正坐在那里轻轻摇着手上的罗娟扇,她轻声道:容渊在怀疑是了,常年走在黑暗里的人,对这些事,总是要敏锐些。
  修为前无古人,最年轻的尊主,天之骄子?哼她蹙眉,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仿佛只要想到容渊就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处处阻碍我,你根本就不该出生,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又是何苦,非得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第63章 重归将军
  容渊想将萧辰抱回寝殿去睡, 又怕动静太大把他吵起来,便就这么由着萧辰睡在自己怀里,他也小憩片刻, 把多余的神思分到了化身那里。
  他跟辞树还有乘风负责听,医官们琢磨半晌, 无非是在原本基础上多加了点固本的方子, 他们自己也知道是在试, 辞树眉宇间忧愁不散:劳烦诸位了。
  医官们忙道:不敢不敢。
  容渊闭眼安静了半晌,这会儿睁开眼:这些医官都是信得过之人?
  他这话一出,众人霎时怔住,都不是小孩儿了,况且他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加上首席医官想起方才容渊嗅药碗的动作,立刻吹胡子瞪眼:你在怀疑老夫!?
  按理说他该醒了,你们也觉得不对,难道不该多想想?容渊是不用跟他们客气的,他中的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随处可得, 余毒之所以现在还没清完, 就不能排除有人给他续毒的可能性。
  容渊说的话虽然刺耳,但确实在理,首席医官是个直脾气, 还待发作, 辞树开口了:你说得在理,不过几位医官都是可信之人,侍从也是我亲自挑的,不会是他们。
  首席医官哼了哼, 脾气被安抚下去一点儿,容渊却悠悠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天界太子。
  乘风正想开口怼他,又想起已经传遍几界的,幽冥左使背叛的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听容渊又道:那药童们呢?
  药童就是医官们自己带过来的,辞树愣了愣,顺着容渊的话想,的确,药童也是可以接触现在天帝的,首席医官又不乐意了:我的徒儿我做担保,绝对没问题!
  容渊不置可否:他莫名怕我,又怎么说?
  医官哼道:尊主成天冷着脸,对我们谁都没好脸色,小孩子受惊多正常!
  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首席医官朝辞树一拱手,太子,若是人真有问题,那陛下就该性命不保,而不仅仅是残余毒素继续昏迷了!
  他这话说得容渊眼神一动,对,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你说得对容渊开口,其余人都诧异地瞧着他,刚才还剑拔弩张,这会儿怎么突然又赞同了,却见容渊眼神不知落在哪儿,似在思索着什么,喃喃开口,下的毒是好解的毒,要不了他的命,续毒也是让他不醒而已。天界若暂无天帝,没多大差别,反正也是辞树掌事,可我为了真相,急着等他醒来
  容渊面色缓缓沉下去:谁不想让我知道真相?
  首席医官自己都愣了,他不过是在气头上说了句话,万万没想到误打误撞,感觉还真像容渊说的这么回事,但会是谁呢?
  不可能是两个皇子,他们也迫切地想知道天帝究竟与别的女子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是雾远那伙儿等着架空太子的权臣,因为他们已经随时准备着逮天帝说辞的漏洞,给皇室泼脏水;忠心于皇室的就更不可能了。如此,尽管有了新的思路,却还是个迷。
  容渊霍然起身,拨开众人来到天帝床榻边,他面色太冷太沉,辞树和乘风一惊,纷纷到他身边来,乘风更是差点直接上手拉开他,是费了劲儿硬生生忍住的实在是容渊的脸色和气场太过骇人,从沙场上滚过来的乘风读到了危险。
  容渊低着头,完全没有生为人子的心疼或是担忧,他看着这个面颊清瘦的男人,漠然出声:是你吗?
  等乘风明白过来他这三个字里的意思,登时怒气上头,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你想说是天帝陛下自己安排了这一切!?混账,你怎么能这么揣度他,他可是你
  乘风!
  辞树忙打断他,拉住自己弟弟的胳膊,他知道乘风为什么气,但真相未明、过去的事未解之前,容渊本根不会拿天帝当父亲对待,与他说亲情是没用的。他安抚住乘风,又朝容渊道:尊主,若先前的猜测尚有理,对陛下的揣测就实在毫无根据乐,还请慎言。
  容渊轻哼一声,起身拉开了视线:我看诸位医官近日医治就别带着药童了,要是缺什么天材地宝,直说便是,幽冥能拿出手的东西也不少,就这么点毒,还想治到几时?
  到现在还没把天帝治好这事他们没得反驳,容渊拂袖而去,这一趟算是不欢而散,辞树叹了口气,他给天帝掖好被子,与乘风两兄弟是最后离开的。
  乘风憋了一肚子火:他怎么能这么说陛下?
  辞树好声道:他也是心中焦急,气话罢了,我们都别往心里去。
  那是气话吗?乘风才是气着,即便生气,某些话也不可随意乱说!
  某些人生气起来说话就不过脑子,什么诛心的话都敢往外蹦,怎么难听怎么说,说完事后才来后悔。但某些人即便在生气时也能留着理智,知道某些话不可说,能控制着自己。
  说实话,辞树不认为容渊是脾气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人,所以他是真的在怀疑天帝。
  但是天帝陛下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啊辞树刚这么一想,心头登时一惊,因为他居然顺着容渊的话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