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条驰道是将洛阳、邯郸、常山、燕都连接起来,修到碣石山,长有八百多公里,而这种道路修筑时要将土烤熟,杀死草籽和草根,这样修出来的路,就不会再长杂草。
  铺好熟土后,民夫们会用重石锤夯五十次以上,这样修出的道路,平整又精密,是皇帝出行的必备。
  然后两边要种上大树,避免尘土飞扬。
  暑热的天气里,民夫们辛苦地在道上忙碌,每日的工作都会换成粮食,让他们熬过今年这个无粮的秋天。
  突然,一名民夫直直地倒在地上,旁边的工友们立刻将他扶到树下,唤着他的名字,伸手探他鼻息。
  却发现他气息已无,一时惊叫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路过的马车被围绕的民夫挡住,不得不停歇下来,一名仆从从车驾上跳下,询问是怎么回事,
  民夫们惶恐地让开一条道路,说是有人暑热昏倒。
  这时,便见车帘被撩开,一名仙风道骨的士人,缓缓从车驾上走下,上前观看了那昏倒民夫的情况,略一思索,从怀中拿出一枚丹药,放入那人口中,然后手掌竖于胸前,念念有词。
  很快,只见那已经没气的民夫缓缓睁开眼睛,茫然道:“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工友们立刻争先恐后地告诉他:“粟夫,你刚刚都没气了,是这位贵人救了你!”
  “死人能活,这是神仙中人吧?”他们看着士人的目光里充满崇拜。
  却只见那士人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谢谢仙人相救!不知仙人大名,好让我将来报答……”那粟夫立刻跪地磕头。
  却见那仙人长笑道:“神仙得者茅初成,驾龙上升入太清。时下玄洲戏赤城,继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学之腊嘉平。”
  很快,赵国出现起死回生的消息传来。
  有人说,这人是鬼谷子之徒茅蒙,那位已经升仙而去的仙人,偶尔回到人间游戏。
  ……
  消息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很快传到咸阳,严江在秦王案上看到这个消息,邯郸的郡守以一种祥瑞的口吻报道了这件事。
  严江微微眯起眼睛,如果历史上也是这样的话……
  齐燕等地的方士们,真的是费尽心机。
  先是炒作神仙茅蒙。
  然后编歌谣传唱。
  再给秦王上书讲神话故事。
  接着一环一环,要钱要物,然后卷款潜逃——和如今骗老年人的套路一模一样。
  他的阿政大约是——历史上第一个保健品受害者?
  “帝若学之腊嘉平……”严江看到收到的消息,转头看向秦皇,微微挑眉,“你可要学?”
  腊嘉平就是腊月,意思就是皇帝想学得早一点,过时不候——这群不死心的妖魔鬼怪,是明晃晃地想吊他男人啊。
  送命题在前,秦皇丝毫不慌,反而气定神闲地道:“朕此身许卿一人尔,岂会舍近求远?阿江大可不必担忧。”
  第181章 阴影
  徐福被赶走后, 新任的太医令是夏无且的徒弟,看起来忠厚老实,不擅言词,长得更是黑不溜丢,宛如从煤炭里爬出来的,看着更像农夫,半点不仙风道骨。
  秦王则兴致勃勃地准备起了出门的事宜。
  他这次的方向是陇西, 也就是秦国崛起之地,西方边境, 然后从河南地绕回关中。
  行程预计半年, 各地的奏书都要驿站专送, 而且这次他嫌弃逆水行船慢,准备用车马。
  严江劝他不要:“陇西道路你是见过的, 坐车马能把你屁.股颠成四瓣。”
  “那便同骑行而去,”秦王半点不担心,“阿江你都可以从西方归来,朕不过西去千里,何足道哉!”
  “那行吧, 你多按几个板弹簧。”严江也不多劝,阿政就得吃点教训。
  秦王自淡然一笑, 他的东西, 素来都是天下第一。
  没人敢有一点大意。
  于是在准备工作做了一个月后,秦王的车驾便浩浩荡荡地上路了,这车不但有贵比黄金的胶胎, 还装了最好的弹簧,以六匹健马驾之。
  但秦王还是低估了这时代土路的颠簸程度,陇西之地,是黄土高原,地势千沟万壑,这样的路上,就算御者车技再好,也无可奈何,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旅游体验极差。
  秦王初还想在车上修改奏书,但才看数息,就头晕目眩,险些吐了出来,严江带他出去骑了好一会马才缓过来。
  但他又是个不工作就坐立不安的性子,于是只能晚上改奏书,白天在车里睡觉换号,让鸟儿跟着严江来去——但是这样,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他素来固执,调整了白与夜的作息,只睡早上与上半夜,下午就要严江陪着天南地北地的畅游山川。
  严江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爬山,在天上飞里不爽吗?
  光这样就算了,秦王还喜欢逛名山大川,这可苦了随行的军卒们,不但在边境上担惊受怕,还在遇山开路,遇沟搭桥,他祭奠了雍都的宗庙,又直奔陇西,从秦长城所在的陇西郡一路奔向了六盘山,到底运动不够,中间歇息了一晚上,才继续往上爬。
  严江一路陪他走到回中宫,就准备向北方溜达了。
  秦王则蠢蠢欲动,但到底还是有点克制力,没说和他一起去逛草原事情,只是叹息着光阴如箭,岁月如梭,还有迟早要将王旗插到草原王庭之上。
  严江听着想笑,和他玩了许久,这才离开,离开时,看着远方俊美伟岸的男人,一时间竟然非常地不舍得。
  他让人给李信递个口信,准备和他一起去。
  他骑着马在路口等了许久,才见带着干粮与水的两骑从秦王的车队中奔出,除了李小信外,还有另外一名俊朗阳刚的青年,他眉目端正,将文武之间的气质糅合的极为完美,李信本来狂放不羁的气质被这青年一衬,立刻就显出几分年轻中二来。
  “蒙恬,”严江当然认为这位秦王的铁杆心腹,“你可是有送有成?”
  “见过正卿,”蒙恬放下马缰,抱拳道,“听闻正卿欲深入北地,不知可否再添一人?”
  好吧,虽然没想到会买一送二,但严江并没有拒绝——谁能拒绝这位历史名将呢?
  李信桀骜地看了一眼蒙恬:“蒙恬你都有了灭齐之功了,来这看个什么劲啊?”
  蒙恬温柔有礼地看向李信:“齐国投降得太快,吾功不至封侯,如今大秦之敌仅有百越与匈奴,你怎舍得让兄弟去百越那蛮荒之地?”
  “那便各凭本事了。”李信纵马而去,发泄着心中郁气。
  这次灭六国领功封赏,王翦父子是大赢家,皆功至彻侯,蒙恬杨端和等人也得到了第十七级的驷车庶长爵位,与关内侯只差三级,而他自己因为楚国一败,虽然拼死挽回,也只得了个十二级的左更,在周围的军二代里几乎抬不起头。
  ……
  一路上,蒙恬说起他早就有来打探北地的计划,昔年秦长城修筑成后,曾奉命抵御北地的楼烦部族,这才从名将如云的秦国将领中脱颖而出,得秦庄襄王的赏识。
  而如今天下虽定,但居安思危,当早做打算。
  严江对此非常佩服,如此看来,历史上秦王让蒙恬打匈奴,这位不但圆满完成任务,还在任内只花三年时间就同时修好长城直道,更有空开发宁夏河套,这显然不是靠运气莽过去的。
  “胡人非是‘逐水草而居’”,严江微笑着解释着一些事情,“每个部族其实都有自己的草场与水源,冬天靠雪水,夏天则是固定在湖河边群居,每年该去哪里放牧,都是的他们靠着性命摸索出来,一般不会改变。”
  他寻找草地与的水源的本领是阿尔沙克亲手教的,给这两位秦将传授起来也毫不藏私,基本都是阿尔原话照搬,猫头赢看着他毫不心虚地侃侃而谈,莫名就想起了他起程时的回头一箭……然后有些轻蔑地哼唧了一下,靠阿江怀里更紧了些。
  他们顺着黄河而下,花了一个多月,走过水草丰茂的后套平原,再到丰美的前套草地,这两处都十分繁华,在匈奴的势力庇护下,还出现了一城,这是中原茶马盐布在草原上最大的中转站,如今它的名字,叫“头曼城”。
  在被大将李牧一次性葬送二十万青壮后,整整二十多年,匈奴终于回过血来,他们的新头领头曼单于带领他们血洗了当年的屈辱,夺回了河套之地,虽然是趁着中原内乱无暇他顾,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终于又回到可以南下牧马的日子,这就够了。
  如今的他们在头曼单于的领导下,压制着月氏楼烦东胡,重新成为草原上的霸主,还能得到中原美味的茶与糖。
  漫步在头曼城中,他们需要小心避开路上的畜生粪便。
  这里说是城,其实连个篱笆墙都没有,目之所及,都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后世的蒙古包如今还没诞生,现在的帐篷都是用皮毛搭建,毛毡都极少,都是像搭柴火堆一样支起一个木架,周围放上毛皮,上方的尖角不盖,用以透光透气。
  他们叫帐篷为苫盖。
  草原降水较少,倒是不必担心下雨。
  严江看了这些牧民的羊,发现这些都没有剪羊毛的概念,所以羊毛虽长,质量却不怎么样,一般都直接买给了中原商人。
  按他们说的法,就是不懂织法,不如卖了。
  而卖出来的价格……
  严江看一名中原商人拖了十车羊毛,而交易的价格,是一盒红糖。
  是的,巴掌大的木盒子,体积不超过一瓶矿泉水的糖。
  蒙恬和李信一时都惊到了,而那名商人还在抱怨这次你们卖得太贵了,而交易羊毛草原人顶着一头乱毛,非常小心又满意地接过匣子,收进怀里。
  严江倒是非常淡定,当年玩大航海,蔗糖一直都是最贵的货物,一条大船只要能带一箱糖回欧洲,哪怕船上其它货物都被抢光了,这趟都是赚的。法国把几百万公里的土地卖给美国,都舍不得把产糖的古巴卖出去。
  “走吧,两位护卫,”严江微微一笑,“去见见头曼单于。”
  这种围观历史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他走上前去,拦住了那位满头乱毛的贵族,表示自己是中原来的商人,想买马匹,不知道有没有门路。
  那名卖羊毛的匈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生硬秦语冷漠道:“不做买卖,别挡道。”
  严江微微一笑,拿出两粒胡椒,给对方闻了闻。
  匈奴人表情瞬间就从“好狗不挡道”变成了“我操遇到金子了!”
  他不但语气一下子得和蔼可亲,甚至连憨厚的笑容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居然是大买卖,请跟我来。”
  有需求就有地位,但严江还是没能直接见到头曼单于,按这位叫都骨的匈奴人说,头曼单于的阙氏(妻子)正好今天生产,他买红糖就是为了给单于献礼物。
  闻此言,严江立刻便有了兴趣:“那这个孩子起名了么?是不是叫冒顿?”
  都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弄错了,冒顿是单于长子,他母亲是单于的前任阙氏。”
  那便没错了。
  严江感慨地想着,后来这位头曼单于也是准备费长立幼,结果让大儿子刺成刺猬不说,还让儿子开发出了响箭这种新兵器,这王权之争,真是从古今中外莫能更改。
  千里之外,齐国的临淄正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一名文雅的士子撑着华美的绢伞,走入无人的小巷中,推开一处木门。
  脱下鞋履,士子湿透的足衣在木板上留下数个沾湿的足迹,缓缓走入内室。
  室内昏暗,只有一灯如豆,散发着微弱灯火。
  “如何了?”灯下人低声问。
  “太医署中已经安排了新人进去。”来者淡定地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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